這日陽光和暖，天色泛白如洗，街邊的梧桐甫吐新綠，曬得葉面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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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坊間人聲日漸沸騰，鋪子前掛上繡著「夏」字的絹帛，風一來，輕輕晃動，彷彿也預告著夏日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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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巷尾有了煙火氣。賣糖葫蘆的小販一早便扛著糖串出來，紅艷艷的一排，在陽光下泛著晶光。他沿街叫賣：「糖葫蘆喲——新熬的糖，甜得掉牙——」聲音拉長，像唱戲，孩子們聞聲追來，熱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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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這日閒來無事，說是悶得慌，要出門散散心。她走進院中時，正撞見三粒屎在洗臉，於是輕咳一聲：「若沒事，陪我走一遭吧，府中扇子都太正經了，樣式古板，聽說南市口新開了間紙扇鋪，會請人手繪詩句、畫山水，還能畫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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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擦了把臉，笑著應了：「陪你便陪你。」他心知這位千金不過是想逛街吃玩，仍陪她走得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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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便結伴踏街。紀小姐腳下穿的是新做的綠底花鞋，走在青石板路上發出「㗳㗳」的聲音。她手中提著一串蜜餞糖，是從街角一間小鋪買的，有杏肉糖、話梅球，黏在一起晶亮透亮，還沾著細細白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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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得眉開眼笑，還不忘將一顆塞到三粒屎手裡：「這個酸甜適口，你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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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笑著接了，一口咬下去，酸得牙酸，甜得舌根發麻，但卻不捨得吐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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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過賣藝的地攤時，正見前頭一老者在耍「人偶戲」。那戲臺不過一尺高，卻佈得講究，裏頭一個小老頭人偶被幾根細線操得活靈活現。先是喝酒，一歪就倒，倒了又爬起來追著另一隻胖婦人偶滿場打，場面又滑稽又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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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站定看得入迷，忽然湊過去，悄聲對三粒屎說：「你看那小人模樣，像不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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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眉頭一挑，還未回嘴，便聽她又道：「說你機靈，什麼都會一點，還帶三分拙趣。」她說這話時帶著笑，語氣嬌柔含笑，眼神裏卻透著幾分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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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臉一紅，卻也不惱，只是撇嘴道：「那小人一天被人提著線走，還沒工錢可領，我可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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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有那巧手，我倒真想看你耍一場戲。」她含笑望他，眸中有些微的光，像被水洗過的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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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咳了一聲，不敢再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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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繼續往前，走到一條轉角巷口時，只見一間小藥舖門前圍滿了人。紀小姐本就好奇，拉著三粒屎擠進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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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家小小藥舖，只聽舖頭傳來一婦人哭聲與一老者呵斥聲：「你家那隻鳥吃了我三味藥，我這人參就值三兩銀子！你這是讓它延年益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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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一戶人家養了一隻八哥鳥，說是能說話，近日學會了「吃藥不苦」四個字。這婦人早晨出來抓藥時將鳥帶出，誰知在與人閒談間，那八哥突然一頭栽進藥罐舖，把那人參、白芷、枸杞一氣吞了個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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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婦人急得滿臉通紅，不住道歉：「這鳥不懂事……它最近學會說話，我一時沒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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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郎中氣得直跳腳：「那可是煎湯要給病人續命的，你這鳥兒給我拉出來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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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的人笑得前仰後合，婦人卻哭得快掉淚。那八哥偏又不識相，在籠裏蹦來跳去，還吐字清楚地喊：「吃藥不苦——吃藥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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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看得樂不可支，從袖中抽出手帕，掩著唇角偷笑：「這鳥比人還有口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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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也憋笑：「要是它明天早上拉出參味鳥屎，說不定還能煎了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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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捧腹，笑得靠到他肩頭，一時間氣氛輕快，連旁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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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看完，他們轉往紙扇舖。那舖子不大，卻乾淨雅致，牆上掛了數十把手繪紙扇，風景人物俱有。紀小姐挑了一柄白底素扇，請舖中畫工即席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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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畫工是一個瘦削青年，見是官宦人家千金，自是格外用心，畫筆一挑，紙上便浮出一隻狸花貓，蹲於草間，睡眼惺忪，尾巴繞在掌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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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題字於扇邊：「暖日長街春草香，貓眠如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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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愛不釋手，將那扇輕輕合起，捧在懷中，當寶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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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兩人回府，天光染上一層橘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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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在他前頭，忽然回身一笑：「今日真是一路趣事，你若不是陪著我，我大約也不會去看那麼多……人間百態，果真有趣。這一路逛下來，你說值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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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點頭：「比我當年逃亡那百里路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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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聲一笑，眼中滿是溫意：「那下次再逃一回吧，我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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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她，微微一怔，繼而一笑：「只要你帶，我那裏都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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