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盡管有些小波折，但大夥兒還算睡得安穩，天光湛亮沿著窗柩打入房內，微陽斜抹一米浮塵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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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雨昨夜追出去就把人給逮了，卻等到了天亮才把人提過來，待趙有瑜漱洗完來到隔壁房，一鼻青臉腫的年輕男子五花大綁地正跪在地上，而面前是謝應淮閒庭雅致地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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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些熱的，暖暖胃。」他將桌上熱騰騰的包子推給趙有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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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麼還把人給打了？」趙有瑜自然而然接過包子，看著年輕男子不只眼角瘀青，就連塞著麻布的嘴上都磕碰沾著凝固的血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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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打他，他自己摔的。」穀雨解釋了一番，「昨夜追著他跑到了距離客棧十米外的宅子裡，他把偷來的衣服都給了病中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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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用眼神示意穀雨把年輕男子嘴裡的麻布給拿掉，年輕男子得以喘息，狼狽不堪粗喘著氣，聲音嘶啞，「要殺要剮隨便你們！這與我妹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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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何只偷衣物不偷錢財，錢財不是更有用些？」這個問題擱在趙有瑜心中想了一夜也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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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男子抬起頭，冷冷諷道：「外地來的果然不懂，銀兩頂個毛用，我們這水患頻傳，就是有錢也買不了東西，不只稀缺還天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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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只偷了我們這兩間外地來的，因為其他間房都是受水患所苦而往外逃難的住客。」趙有瑜晨起時向掌櫃的打聽了一下，其他間房並無人通報遭宵小闖入，因此她推斷早在他們入住客棧時就已經被人給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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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謝應淮忽然開口問：「你在漳縣縣衙當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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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神情頓時緊張起來，順著謝應淮的目光看到自己腰帶上的腰牌，正是漳縣縣衙的腰牌，匆匆忙忙間，他怎麼給忘了卸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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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不是我的！我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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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傾身摘掉那塊腰牌，細細打量著，眸光閃爍，似笑非笑，「你偷的？正巧我們今日也要去漳縣，不如就走一遭縣衙，看看是那位衙役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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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瞳孔劇烈震動，他來客棧偷衣物前早就想好了最壞的打算，可卻萬萬沒預料到自己身為漳縣衙役的身分會爆光，若以普通人的身分入獄頂多只是挨幾個板子，但若是衙役監守自盜，那挨的可不只板子，甚至命都可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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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死，他死了妹妹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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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毫無猶豫與掙扎，彎著背脊就對著謝應淮連磕了好幾個響頭，本來臉上就瘀青遍野，如今額心也撞出一個血洞來，看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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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貴人饒命！求貴人饒命！小的下次不敢了！小的願意為貴人做牛做馬！求貴人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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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悠悠道：「行了，做牛做馬就免了，你既在漳縣做衙役，有些事倒是要向你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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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獲生機的男子連忙點頭如搗蒜，「小的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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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姓陳單名平，年二十三，在漳縣任衙役已有四年了，漳縣自三年前開始水患頻傳，漳縣居民苦不堪言，紛紛舉家出走到鄰近縣城避難，就連他自己身為衙役也鋌而走險潛入客棧偷外地來的人保暖衣物以求度過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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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縣縣呈向朝廷借調工部司侍郎等十二人興建水渠已然三年，這三年水渠還遲遲未建好？」謝應淮聽完陳平的敘述，平慢條斯理的開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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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此言，陳平有些怔愣，心中一凜，立刻知道眼前的貴人身分不簡單，他遲疑著說：「貴人說的可是工部司蘇侍郎，蘇侍郎他……已在一個月以前因殺人罪而入獄，至今還在漳縣獄中羈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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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擱下杯盞，拉長了尾音，緩緩問：「殺人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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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殺的是王縣呈的愛妾桃花娘子，據說……」陳平有些難以啟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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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說：「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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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求歡不成，惱羞成怒才把人給殺死了，那死狀極為悽慘。」陳平硬著頭皮說，當時那屍體他也瞧了一眼，令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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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指腹摩娑著，眸底渺渺不知在思索些什麼，蘇丞言是極為年輕就奪得殿試狀元，是相當有才華的寒門，對水利更有自己的獨特見解，此番被派指到漳縣興建水渠是崇光帝力排眾議促成的，卻沒想到如今會因殺人罪而入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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歛起心緒，謝應淮眉眼漆黑染光，語氣很平的問：「蘇侍郎身為朝廷命官，若是犯了殺人此大罪，理應上報朝廷後由刑部捉拿審問，可為何把人羈押在漳縣牢裡卻遲遲不上報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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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咱們縣呈大人的意思……小的也不好妄自揣測……」一股壓迫感碾得陳平快要直不起背脊，「許是……許是……這樁殺人案有古怪，縣呈還沒調查清楚……這才沒上報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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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來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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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努力回憶這樁處處透著古怪的殺人案的蛛絲馬跡，「那蘇侍郎平日是滴酒不沾……可偏偏那日喝醉了，還想把桃花娘子……況屍體死狀悽慘……是活生生把人頭給扭下來……蘇侍郎看著瘦弱不會武，這力氣未免也太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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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這一番繪聲繪影的描述中，在場的幾人都能想像出當時的驚悚場面，謝應淮裝作不經意的瞥了趙有瑜一眼，見她毫無波瀾，並未被嚇著，視線才又看向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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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蘇侍郎因殺人罪入獄，那如今水渠興建是由誰在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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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趙郎中。」陳平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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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瑜挑眉，突然再次確認，「你說的可是趙朗季，趙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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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不知眼前女子是何身分，但既然也能與貴人平起平坐，想來身分也是不簡單，他朝趙有瑜點點頭，「是趙朗季趙大人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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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瑜以袖遮嘴，勾起一道嘲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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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示意穀雨把束縛陳平的繩索給解開，並把手中把玩許久的衙役腰牌拋還給他，隨意道：「你去縣衙把關於蘇侍郎的殺人案卷宗拿出來，明日一早辰時三刻，到漳縣最大的客棧裡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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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臉一垮，覺得荒唐，「貴人……您這是說笑吧？我如何能把縣衙裡的卷宗給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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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想辦法。」謝應淮似笑非笑，「你妹妹的病……如何能好，就得看你的表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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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簡直氣青了臉，他都已經全盤告知了，竟然還拿他妹妹來威脅，實在可惡，可他很快轉念一想，偷卷宗這等可是罪不可赦的事，這身分再是不一般也很難如此輕輕鬆鬆闊論，好似於謝應淮而言只是芝麻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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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可是從臨安城來的。」怪不得說好奇心殺死貓，陳平的嘴動得比腦子還快，等他反應過來，話已脫口而出，話音剛落又隨即後悔，他這好不容易才保下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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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亮晃晃的試探，只差問謝應淮官職為何了，一室順間靜謐下來，空氣中彷彿瀰漫著一股無法言喻的壓迫感，謝應淮也不回話，此是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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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背脊滿是冷汗，巍巍顫顫試圖為自己求得一線生機，「大人……當我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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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謝應淮此行輕裝簡行，定是隱了身分走一遭漳縣暗察水渠一事，趙有瑜有意幫忙隱瞞，想也沒想便開口道：「蘇侍郎是我父親，家裡人擔憂父親久未歸，特讓我前來看看父親，誰知父親竟因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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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隨口胡謅未完，見陳平驚駭地瞪大了眼，就連一旁的謝應淮都悶聲噗哧，她心知自己說錯話了，下意識向謝應淮投以抱歉目光，唯恐壞了他的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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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用眼神給了她一點安撫，接著對陳平悠悠說道：「你猜得不錯，我此行受朝廷之命暗中調查水渠一事，內人陪同我一道而來作為掩護，方才你就當作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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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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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陳平離開之後，趙有瑜摸摸鼻子，訕訕問：「方才我可是說錯什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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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眸底笑意清淺，調侃道：「蘇侍郎如今才二十有四，險些就要有妳這麼大的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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