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亦真心中大驚,方才馬宸鋒告辭前兩人還談笑風生、把臂言歡的場景形成了強烈對比。
他聞言,不禁眉頭一皺,心中納悶。
「林公子,您方才不是還替他圓場,說些什麼發財升官的話來著?怎麼轉眼間就成了要斷人後路,這未免也太…狠了點吧?」亦真困惑問道。
林軒華哈哈一笑,彷彿聽見什麼笑話一般,搖頭道:「我說亦兄弟啊,你這性子還真是單純至極。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我那話不過是幾句場面話罷了,誰要真與那廝交好?那馬宸鋒分明就是個禍胎,留不得,早些斬草除根,省得日後惹禍上身。」
亦真眉頭微皺,語氣略有遲疑:「這人品行不好我是曉得,可咱們才說不上幾句話,您這便要斬草除根…會不會太過了些?」
林軒華聞言再度放聲大笑,但笑聲未落,雙目一凝,寒光乍現,沉聲道:「亦兄弟你這毛病得改,你太善良了。人家擺明了想搶你老婆,你還打算拱手讓人?這不是癡心妄想地湊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麼?」
亦真聞言心頭一震,臉色微紅,暗自腹誹:現在這計謀還不是你自己出的主意?怎麼反倒怪起我來了?這假老婆的戲,怎麼演著演著反成了我的錯?
白雪靈一旁聽得津津有味,見亦真神色狐疑,便柔聲道:「不如先聽聽林公子怎麼說,或許別有用意也不一定。」
亦真看她一眼,心中愈發不解。
妳才是當事人,如今卻一副雲淡風輕、事不關己的模樣,倒叫我在這替妳憂心忡忡,實在想不通。
見亦真終於安分下來,林軒華神情漸漸凝重,道:「將本是為百姓守疆土,若久處高位,不知自省,便極容易生出驕縱之氣。而馬宸鋒這等人,依仗軍功,目中無人,視下民如草芥,此等行徑豈是朝廷所容?他今日在市井之中都如此恣意了,來日若再提拔重用,亦兄你願意與這樣的人同袍征戰,互托生死嗎?」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亦真心頭不禁浮起馬宸鋒那張咄咄逼人的嘴臉。
若真與此人上陣殺敵,只怕尚未敵軍臨陣,背後已插了一刀。
他心中暗忖:此人雖為百戶,只要在後方守糧便可,萬萬不可讓其出現在我身後。
他細數過往所見官兵,多半倨傲自私,行止無度,真可謂將將不仁、兵兵不勇。
唯有那曾卸甲歸田的羅雨石,尚存幾分正氣,其他人嘛…還真難令人寄望。
若天合真要開戰,光靠這般兵將,恐怕局勢難安。
林軒華話鋒一轉,語氣平緩而帶著幾分籌謀意味:「言歸正傳。馬宸鋒對白姑娘動了心思,這便是破口。若能借此打他一個措手不及,既除其驕氣,又警醒其他人,也算為軍中立個規矩。」
白雪靈神情不變,眼中卻透著一絲笑意,似乎對即將上演的戲碼頗感興趣,道:「林公子有何妙策,不妨細細道來,小女子洗耳恭聽。」
林軒華微微頷首,道:「明日探軍營,我自會帶上林年良陪同二位前往,馬宸鋒既然對姑娘有意,必會親自接待。他若有意羞辱亦兄弟,便正好中我們圈套,文功交給我來,武鬥便煩請亦兄代勞,給他一記當頭棒喝,叫他知道什麼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且慢。」亦真忽然出聲,語氣古怪道:「說到底,他搶我老婆這檔子事,與林公子您又有何干係?」
林軒華不以為意,笑道:「我與你情同手足,自當出手相助。況我擅謀略,願為你出謀劃策,這不是天賜良緣?有我當你的軍師,肯定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亦真心中一動,若論身份門第,他與林軒華素無深交,也無甚利害牽連,如今卻反倒對自己如此熱忱,實在令人費解。
莫非他另有圖謀?想借此攀上白雪靈,還是另有所圖?
一念至此,他搖搖頭,把這些疑慮暫時壓下,只靜靜聽他說下去。
林軒華語氣忽而沉靜,字字有力道:「說起來,我本來可一笑置之的,他對我無禮,我也未曾放在心上。從商多年,什麼樣的俗人沒見過?可若他敢對我兄弟不敬,妄圖奪人所愛,那便是觸了林某的逆鱗。此仇不報,枉為天合男兒。明日我便要親手替你們除掉這大患,讓你們能安安心心過日子,不被宵小擾攘。」
堂堂一介公子,說起話來竟不避粗俗,語中暗藏殺機,顯然對馬宸鋒痛惡至極。
亦真聞言心頭一震,苦笑道:「林公子,我與白姑娘皆是江湖草莽,實不值得你費這番心思。萬一事情鬧大,林府可還要靠你撐起門庭啊。」
林軒華神情依舊淡然,自信道:「無妨。我爹與官府中人往來頗深,這等小事還壓不垮我們林家。再說了,區區一個百戶,不過螻蟻罷了。真要鬧出風波,我林軒華自當一力承擔,絕不讓他有機可乘,把仇恨牽扯到你們身上。你只需在軍營之中,當機立斷,好生給他個教訓即可。一個失了民心的將領,軍中又怎肯服他?」
他說得輕描淡寫,彷彿這場即將開演的鬥爭,不過是一場小戲,任他隨手翻轉。
林軒華話鋒一轉,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白雪靈身上,語氣中帶著幾分玩味道:「不過白姑娘方才的舉止,未免也顯得有些刻意。若非亦兄方才與我道明來龍去脈,我差點就誤以為白姑娘芳心另有所屬了。」
白雪靈聞言俏臉一紅,輕咬唇角,嗔道:「誰叫戰事擋了我與亦真趕赴邊疆的路?我也只是無奈之下,才暫時在那人身上找條出路罷了,沒有別的意思。」
林軒華聞言輕輕一嘆,語氣中竟透出幾分責備,卻不乏溫和之意,道:「你倆與我既然相識,又已推心置腹、肝膽相照,豈可還去旁人身上尋求門徑?這也未免太見外了些。林某雖非什麼達官顯貴,然一言既出,自當盡力而為,何苦捨近求遠?」
亦真聞言,微笑搖頭,語氣誠懇道:「林公子已幫我們許多,若再勞煩您奔波,便是我們太不識抬舉了。此事還請不必掛懷。」
林軒華卻是瞪了他一眼,語帶不滿地說道:「這哪裡是什麼小事?日行千里接老母親歸來,豈能兒戲?若那馬宸鋒當真趁火打劫,到時你們別說抵達蘭陽,怕是連城門都出不得,還談什麼婚約?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交由林某處理才是萬全之策。」
亦真聽罷,心中暗忖:馬宸鋒雖然討厭,卻也成不了什麼威脅,要防的倒不是他,而是你這老狐狸才對。
表面一團和氣,實則機關算盡,與馬宸鋒對話不過說上幾句,便要除其軍職。雖是義舉,卻也可見此人手段老練,慣於操控局勢。
一旦凡事都仰賴權謀與手段解決,時日久了,難保不會走上與馬宸鋒相仿的路。
白雪靈心知肚明,林軒華所為實屬好意,亦有向她示好的意思。
他多半仍將白雪靈與林府之事掛懷於心,想藉此再探虛實。
雖然白雪靈一度想婉拒,但林軒華所言亦非全無道理。倘若有更穩妥之法,自不必與馬宸鋒纏鬥,倒是省心得多。
「總之,此事便交予我辦妥。」
林軒華語氣篤定,口吻斬釘截鐵:「明天我自會讓那馬宸鋒知難而退,遠遠避開你倆,且親自送你們安然啟程赴岳都,斷不叫人從中作梗。」
亦真與白雪靈對望一眼,心中不約而同想道:也罷,反正日後再難與此人糾纏,若他願出面處理,自有他的盤算,我等靜觀其變便是。
正事既已談妥,夜色也已深沉,飯館也將打烊。為避免耽擱掌櫃歇息,三人略作寒暄,隨即各自回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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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色方亮,亦真與白雪靈便早早起身。
二人趁這片刻清閒,將昨日尚未補完的《生靈錄》細細補寫。
白雪靈雖仍帶幾分睡意,眼神微微迷濛,卻筆下不曾錯落,字字分明,筆跡工整,看得出她對此事極為上心,不肯有一絲懈怠。
忽聽門外傳來輕叩之聲,林軒華的聲音隨之響起:「亦兄弟,白姑娘,你倆起來了麼?」
倆人聞聲,頓時手忙腳亂,匆忙將桌上的書頁與記錄收拾起來。
亦真一邊將《生靈錄》往牆縫後塞,一邊高聲應道:「林公子稍候片刻,我們這便來。」
屋內聲響一時繁亂,兵荒馬亂,林軒華在門外聽得笑而不語,只當兩小無猜情意正濃,尚在被中溫存,便自行下樓,不再催促。
待二人收拾妥當下樓,桌上早已擺滿熱氣騰騰的早點。
昨日林軒華放話要拉馬宸鋒下馬,掌櫃早已聽在耳中,暗暗心驚。
同時也對這位林公子愈發敬畏:天不怕地不怕,惹誰都行,唯獨萬萬不可惹他。否則即便你官職在身,也難保無災無禍。
林軒華見二人下樓,親自為他們拉椅讓座,態度恭謹,恍若迎接貴胄尊客。
掌櫃在旁看得愣神,心中狐疑:這兩位究竟是何等來頭,竟能得林公子如此厚待?
不敢怠慢,他當即低聲吩咐小二一通,讓他們眼睛放亮些,對這桌貴客格外伺候,切莫怠慢失禮。
誰知不過一頓早飯,小二便來回穿梭不停,或是添水斟茶,或是搧風遞巾,殷勤至極,令亦真吃得渾身不自在,心中暗道:不過一頓粗茶淡飯,竟搞得如此鋪張,真不如在樓上啃幾口饅頭來得清靜舒坦。
林軒華倒似早已習慣這般場面,見亦真顯出幾分不自在,便淡然一招手,示意那些小二退下,不再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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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罷茶畢,天色漸明,日頭已自窗外探入,然而馬宸鋒的身影卻遲遲未現。
亦真與白雪靈倒也不急,心知有林軒華在前頂著,就是軍營大門緊閉,也攔不住他們前往岳都的腳步。
只是白雪靈不時望向門外,眸中似藏期待之意,神色微妙。
亦真看在眼裡,卻猜不透她心中盤算,只覺得莫名其妙。
忽聞門外一陣人聲騷動,片刻之後,一名身著鎧甲的男子跨門而入,聲音清朗:「馬宸鋒在此,奉命來接各位,還請諸位上馬。」
白雪靈眼神一亮,面上雖作鎮定,然足下已輕移半步,與兩人一道迎了上去。
馬宸鋒只帶來兩匹馬,而林軒華一貫自稱騎術不精,明眼人一看便知,這陣仗分明是安排亦真與白雪靈共乘,自己則搭馬宸鋒的坐騎,但前提是——若馬宸鋒肯配合的話。
但此人豈是甘作馬夫之輩?只見他快步上前,自行翻身上馬,旋即策馬近前,朝白雪靈伸出一手,似要邀她同乘。
白雪靈面帶羞色,正要伸手回應,忽見旁側一隻手搶先抓住馬宸鋒的臂膀,聲音響亮:「多謝馬大人費心,林某不擅騎馬,有勞您載我一程。」
馬宸鋒臉色登時一變,心中暗惱:這林軒華方才還笑語相迎,如今卻攪我好事,豈有此理?
然而念及對方身份非凡,未來更可能是自家倚重之人,一口氣終究壓下,只得面色不悅地將他扯上馬背。
他心想好歹能看這鄉下人出些洋相,不料轉眼望去,卻見亦真身法矯健,一個縱身翻上馬背,動作俐落乾脆,而後伸手輕巧將白雪靈帶上馬後,穩穩坐好,如行雲流水,毫無生澀之態。
這一幕讓馬宸鋒不禁心頭一驚:這小子…竟有此身手?難道真是習武多年之人?這人歲數比我小上許多…來歷不明,絕非等閒。
心下警覺之餘,不再多言,策馬揚鞭,率眾直奔城外練兵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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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陽練兵場建於西郊之外,據林軒華所言,自立場以來從未翻修,平日都是由軍中卒子東補西敲、急備一用,經過多年,早已年久失修,已顯破落,恰好給了林軒華找到可乘之機。
數人策馬前行,沿途農田逐漸稀疏,景象由綠轉黃,直至前方現出一片浩瀚沙地,其上建有高及一人的木柵,柵與柵間隔十餘丈,設有哨台,台上可見士兵巡邏來回,幾面紅旗迎風招展,聲勢不凡。
馬蹄聲漸響,幾人抵達練兵場大門,柵欄之後傳出陣陣喊殺聲,夾雜馬嘶與兵械交擊,聲勢甚是壯觀。
門口兩名年輕守兵見來者中有庶民打扮,登時神色一變,其中一人舉槍橫攔,喝道:「來者何人?此地為軍中重地,閒雜人等不得擅入,速速下馬!」
馬宸鋒聞言非但不下馬,反而挺胸怒哼一聲,沉聲喝道:「本將乃糧草軍百戶馬宸鋒,奉趙乹坤將軍之命而來,開門!」
守兵見其氣勢逼人,一時膽怯,卻仍堅守本分,道:「既為奉命而來,敢問軍令何在?又緣何帶閒人同行?」
馬宸鋒冷笑一聲,聲色俱厲:「哼,將軍之令,豈是你等小卒可置喙?何況軍令豈能隨意出示?你們管事的是誰,叫他出來見我。若再阻攔,小心軍法伺候!」
說著揮動馬鞭,鞭風嗖然,聲勢驚人。
亦真與白雪靈在旁冷眼旁觀,只覺此人好大喜功,仗勢欺人,不過是個帶兵的百戶,卻弄得如此張揚跋扈。
亦真心中暗道:你若真有軍令,亮給他們看便是,何苦在這賣弄聲色,非要惹得人盡皆知,這不是折騰人麼?
白雪靈則安靜不語,眸中閃過一絲不耐與冷意,只覺得此行未見其性,先見其醜。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D6LfL7XJ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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