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有令,無軍令者,一律不得擅入營地,即便是百戶也不例外。」守門士兵語氣堅定,目光如炬。
「大膽!」馬宸鋒一聲怒喝,猛地揚起手中長鞭,勁風撕空!直直朝那名士兵猛抽而去!
誰知背後忽然一股力道一扯,險些將他從馬背上拽落。
「馬大人息怒,先別動手。」
林軒華笑容不改,語氣溫潤,伸手扯住馬宸鋒鎧甲一角,出聲勸阻:「這位將士不過是恪盡職守,忠於軍規而已。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那名年輕士兵見說話之人儀容不俗,語氣自若,回嘴說道:「你又是何人?此乃軍事重地…」
忽聽得身旁馬鞭破風,猛然落地「啪!」地一聲響,震耳欲聾,竟是馬宸鋒再度揚威作勢。
「這位乃是林軒華公子,蘭陽城中誰人不識?」
馬宸鋒橫眉怒目,聲若洪鐘:「當年練兵場正是出自林家一手所建,鋤強扶弱、濟困興邦之心可鑑天地,豈容你這無名雜兵無禮攔阻?」
「少拿官話唬我!沒有軍令,哪怕是天皇老子駕到,也不能擅闖軍地!」士兵面色漲紅,語氣不讓,明知對方位高權重,卻仍寸步不退,頗有幾分血性。
馬宸鋒怎料這小卒竟如此不識抬舉,讓自己丟了臉,心中火起,猛地抽出馬鞭,寒聲喝道:「你這是什麼態度?造反不成?!」
話音剛落,鞭影乍起,一道凌厲鞭光破空而去,眼見就要抽上那士兵面門。
只聽一聲脆響,「啪!」那條疾馳的馬鞭,竟被人一把攫住。
眾人一愣,定睛一看,只見亦真站立馬前,手中緊握鞭梢,雙目冷冽如電,直視馬宸鋒。
馬宸鋒心頭一震,這小子何時下的馬?又是如何能輕鬆攔住自己這一記重鞭?他竟毫無察覺,心中一時間泛起了絲絲寒意。
「怎的?你也想造反?!」馬宸鋒憤怒吼道,臉上青筋突起,雙手用力一扯,想將長鞭奪回,卻發現鞭梢在對方手中紋絲未動,彷彿被鐵鉗死死夾住。
「馬大人,容在下多言一句。」亦真語氣沉靜,壓抑著心中怒火:「此人忠於職責,恪守軍規,何罪之有?況且他並非您帳下兵卒,您又憑什麼罰他?」
馬宸鋒氣急敗壞,再度用力猛拉,亦真卻冷笑一聲,鬆手讓鞭身滑脫,害得他一時失去平衡,幾乎從馬背跌落,姿態狼狽至極。
他一臉恥怒交加,手中長鞭緊握,眼神赤紅,另一隻手緩緩探向腰間佩刀,殺意瀰漫,場面登時緊張萬分。
「馬大人~還不能進去嗎?人家屁股都快坐麻了啦。」白雪靈這時忽然軟語插入,聲音嬌柔綿軟,宛若輕風拂耳。
馬宸鋒一愣,轉身回頭,瞬間臉上怒氣盡散,笑臉堆滿,忙不迭道:「好妹子,莫急莫急,馬上便好。」
說罷,他手探懷中,取出一枚銅質令牌,拋向守門士兵:「軍令在此,快些開門,別再耽誤了時辰。」
眾人皆暗道一聲:好快的變臉!
方才還氣勢洶洶恨不得殺人立威,如今竟對白雪靈言聽計從,溫順如羊。幾名男子見狀,同時搖頭苦笑。
守門士兵接過軍令,細細檢視一番,面色不悅地閃身讓開,心中暗罵:要不是礙於軍紀,誰想跟這粗人爭論半天!
眾人見得放行,總算鬆了口氣,早拿軍令出來不就得了,偏偏鬧這一場,真真叫人看笑話。
白雪靈坐在馬上,冷眼旁觀,心中暗自搖頭,這馬宸鋒擺譜耍威全為討好自己,豈料她根本不買帳,心底對此人早已興起一陣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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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策馬入營,未行多遠,白雪靈已不禁皺眉四顧,眼中神色漸變,似是看見了什麼難以置信之事。
只見整座軍營破落頹敗,昔日訓練有素、威風凜凜之地,如今卻似廢墟般荒涼不堪。木牆坍塌殘缺,殘垣間雜草叢生。營帳破敗如乞丐之衣,頂篷處處是裂縫與洞口,連遮風避雨都顯的勉強。
地面泥濘不堪,積水未乾,滿是馬蹄踐踏後的坑窪。殘兵破甲散落地上,早已鏽蝕斑駁,仿若廢鐵。
軍中人數雖仍有千餘,但一眼望去,多是形容枯槁,眼神渙散。
其中年齡參差不齊,有年僅十二三的少年,也有滿頭白髮的老兵。有人坐地抱膝,有人倚牆歎氣,更有拄杖行走之輩,無半點銳氣神采。
他們靠近一口老井,幾個破損水桶橫七豎八地倒臥井邊,井口石磚碎裂塌落,井水早已乾涸見底。風過之處,竟有腐氣與濁臭,撲鼻而來,令人作嘔。
白雪靈一邊掩鼻,一邊怔怔地望著這一切,眼中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她低聲喃喃:「這…就是蘭陽軍營?」
林軒華騎在馬上,望著四周的凋敝景象,雖說早有耳聞蘭陽軍營破舊不堪,但直到此等景象映入眼簾,才真正有了實感。
「這…便是我天合的將士麼?」亦真蹙眉輕語,目光所及,滿眼破敗,心中難掩驚疑之色。
兩軍交戰在即,這支軍隊如何能承擔保衛疆土之責?焉能敵那來勢洶洶的冥族?
未及眾人作聲,馬宸鋒已搶先高聲道:「好妹子莫慌!此處不過是後備營地罷了。我天合真鋒之師,早已於岳都集結待命,個個皆是百戰之將、鋼血之兵。此戰,定要叫那不知死活的妖族自嘆弗如,退回他們那貧瘠山林,不敢再犯我疆域一步!」
白雪靈聞言,微微掩鼻,語氣中仍帶幾分狐疑:「馬百戶所言可真?我聽聞那冥族身如鐵石、力能撼山,行軍不懼寒暑,殺伐不念生死。今番舉兵,是其蓄謀已久,豈是泛泛之舉?」
「哼!」馬宸鋒冷哼一聲,胸膛高挺如鐵塔,「不過是些人形賤種!上回他們突襲邊疆,還不是被我們海傷將軍親自領兵,打得潰不成軍?邊防更往前推了百里有餘。就算海傷將軍此次因病不出,我等亦可力挽狂瀾,以鐵血破敵!」
白雪靈眼眸一亮,心中暗忖:「果然…海傷將軍這次沒出征的傳聞屬實。」
她臉上卻作出幾分惶然之色,嬌聲道:「然而這景象,後備軍之頹敗也屬實,實在令人憂心。」
這話倒也不假。
林軒華常年奔波商道,雖為蘭陽之人,卻極少過問軍務,哪裡想到軍營已然破敗至斯。
今日得以親眼得見,也不禁心頭沉重,對於國土之安危,竟生出久違之焦慮。
馬宸鋒一臉自信,呵呵一笑:「好妹子無須多思,這軍營若真危急,自有我在,包妳安然無憂!」
「噗!」話甫落,亦真終是忍俊不禁,低低一笑,趕忙以雙手掩唇,生怕唐突失禮。
這笑聲雖壓得低,卻不脫耳目,馬宸鋒眉頭大皺,正要發作,忽聽遠方傳來一陣馬蹄急響。
塵土飛揚之間,一支騎隊疾馳而至。
「呦!這不是馬百戶嗎?你還沒死啊?哈哈——」
話音未至,人聲先到,只見一名壯漢猛然勒韁停馬,騎上虎背熊腰,眼神戲謔,嘴角帶笑,氣焰囂張,明顯不把眼前人放在眼裡。
馬宸鋒一看,臉色微變,低聲嘖了一句:「這不是…馮千戶麼?別來無恙啊…」
「你別來,我就無恙。」
兩人似是相識,而那姓馮的千戶官位比馬宸鋒還高,毫無禮數,藉機把馬宸鋒酸了一把,顯然沒把他放在眼裡。
官大壓死人,馬宸鋒氣惱在白雪靈面前丟了面子,便說道:「馮千戶應當有收到林府送來的信,早就知道我會帶人來勘查練兵場的情況才是。」
那馮千戶挖了挖耳朵,嘲諷道:「是啊,信是收了一封,可上面也沒寫著你的大名啊,你好好的糧草軍不做,來這瞎攪和什麼呢?是嫌棄糧草軍還不夠清閒嗎?」
那人毫不客氣,哂笑道:「這糧草營養得你油頭粉面,又想回你那老路子——每日逛窯子,泡得你連帳簿都寫不清了吧?」
此語一出,身後數名騎兵紛紛哄然大笑,笑聲如雷,把馬宸鋒羞得面紅耳赤,牙齒幾欲咬碎。
他強壓怒火,怒瞪林軒華道:「林公子,昨天你說寫信通報此行,怎麼沒將我名字附於信中?!」
林軒華卻神態自若,氣定神閒,手撫衣袖,回道:「豈有此理!我已囑爹親筆修書,並註明由馬百戶同行。此間多半是傳遞時有所遺漏,馬大人莫要動怒,容我另查明。」
馮千戶聽聞林軒華開口,立刻將馬宸鋒晾在一旁,語氣轉而恭謹,微微拱手:「這位便是林公子?久仰久仰。聞說您有意修整此練兵場,以備戰時之需,此等義舉,令人欽佩!」
語氣中的敬重與方才對馬宸鋒的輕慢,簡直天壤之別。
馬宸鋒心頭怒火再起,臉色紅白交錯,卻又奈何不了對方官高一級,只能悶聲不語,將滿腹委屈生吞入肚。
林軒華笑而不語,溫聲回道:「馮千戶過獎了。林家雖為商賈之家,然妖族頻犯國土,豈容置身事外?雖無從軍之能,尚願竭盡薄力,以修營整軍,報效一分家國之誠。」
那馮千戶聞言,向林軒華一抱拳,語氣中難掩一絲感激:「馮某在此,先行謝過林公子厚意。」
二人寒暄幾句,馮千戶便命麾下將士各自散去,自告奮勇願引眾人親勘練兵場形勢。
眾人正要登馬啟程,忽聽一聲冷然插語自旁傳來:「且慢。」
語聲沉穩而帶怒意,眾人一怔,回首望去,卻是馬宸鋒面色鐵青,當場出聲阻攔。
馮千戶轉身,眉頭微蹙,語氣轉冷:「馬百戶,你怎麼還在這裡?此地事務與你無關,還不速速回你那糧草營去。」
此言直白刺耳,已非暗諷,而是赤裸裸地趕人。
馮千戶素來對馬宸鋒不以為然,且這次密信中寫著,有令讓他羞辱馬宸鋒,他自然樂意至極,語帶輕蔑,得意洋洋。
馬宸鋒雙目圓睜,終於壓不住心中怒火,怒聲斥道:「馮恆,你未免太過放肆!此差事本應由我主理,你搶來做什麼?我奉命而行,你卻以權壓人,未免欺人太甚!」
馮恆見他直呼其名,頓時臉色一沉,冷哼一聲道:「馬百戶,還請自重。你一名糧草兵,哪來的本錢與我叫囂?千戶之位豈是你這種人能置喙的?你還真當自己能騎到我頭上不成?」
眾人皆知,馮恆這大營雖多數是老弱殘兵,戰力平平,但其人終究身為千戶,論軍階、資歷皆高於馬宸鋒,後者此番公然抗聲,已是越矩之舉。
「數年前我於練兵場中敗你一回,自此你便銘心刻骨、心存芥蒂。如今你官職雖高,卻並非我之上,這差事乃是林公子親自託付給我,豈容你橫加干涉!」馬宸鋒咬牙切齒,聲音竟有幾分顫抖,憤怒與委屈交織,幾欲難控。
「大膽!」此言一出,馮恆臉色驟變,大袖一拂,怒喝:「來人,把這傢伙給我轟出兵營!」
數名士兵聞令即動,方欲上前動手,忽聽得一聲清喝:「且慢。」
聲音清脆婉轉,如珠落玉盤,在場眾人皆是一愣,循聲望去,只見人群之後,立著一位年輕女子。
她身著素衣,身姿婀娜,面如芙蓉,眉眼間卻帶著一絲從容不迫。荒涼軍營之中,突有如此佳人現身,頓如曠野開花,驚艷了全場。
「這女子是誰?怎會出現在此?」有人低聲議論,卻無一人敢率先冒犯。
馮千戶見狀,眉頭一挑,雖面露不悅,口氣卻多了幾分禮貌:「這位姑娘是…?」
軍中向有鐵律,女子不得擅入,尤其練兵場尤其敏感。然觀其氣度,似非尋常之人,且她是林公子賓客,馮千戶雖傲慢,卻也不便輕待。
女子盈盈上前一步,拱手施禮,柔聲道:「小女子姓白,名雪靈,乃林公子之故交。」
「原來是白姑娘。」馮千戶略點其頭,隨即沉聲問道:「不知姑娘有何見教?實不相瞞,此地軍機重地,閒雜人等與女子一律不得擅入。若無合理解釋,恐怕連姑娘也要一併請出營去。」
白雪靈聞言,並不驚慌,反倒輕聲解釋道:「小女子並非故意闖入,只因此練兵場之維修重建,實為馬百戶之構思。他多次勸說林公子,盼能盡己之力修繕營地,以備將來之戰,此乃一片赤誠之心,又何苦因此遭逐?」
此言一出,眾人神色皆是一變。
馮千戶眉頭微蹙,轉頭問林軒華:「林公子,白姑娘所言,可屬實?」
林軒華與白雪靈本早有計議,見她臨機應變,便順水推舟地笑著點頭道:「正是如此。馬百戶一心為國為民,提議修繕營地,實為大功一件,不可因小隙而棄其忠心。」
馬宸鋒原本面如鐵色,滿腔怒火,此時聽白雪靈甘冒風險為其辯解,語氣中絲毫無懼,頓時如被雷擊,心中泛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悸動,對她那份未明的情意,愈發深重。
馮千戶見情勢已不利,冷哼一聲,仍不甘道:「此人數年前於練兵之事敗於我手,從此心生怨懟。白姑娘,妳如今替他開口,莫不是為他偏私?」
白雪靈面色不改,輕聲回道:「馮千戶多慮了,不止小女子,林公子亦可為其作證。馬百戶之心,可鑑天地。」
馮千戶轉頭望向林軒華,只見他從容點頭,還對他使了個眼色。
馮千戶心知林府乃蘭陽第一大戶,錢財雄厚,與軍營亦有勾連。
眼前這點小事若與之爭執過深,怕是惹來不快,便只得強壓心中不忿,歎道:「既然如此,既然林公子與白姑娘皆願為他擔保,那便隨你們。」
此語一出,馬宸鋒心頭一震,只覺這份顏面總算是保住了。
他轉首望向白雪靈,只見她輕垂螓首,不與他對視,臉頰微紅,猶如春桃。
他不覺心頭一熱,眼底情意更濃,幾乎溢於言表。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UkdGvG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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