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 - 永生

　永生，是多少人的願望，但於我來說，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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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長的歲月下，我的肉體在腐朽、潰爛，一具行屍走肉的軀體，無法沐浴在日光之下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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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意志消磨，沒有希望、沒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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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靈魂磨損、遺忘過去，卻獨獨記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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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們說，當一個人真正死去，是所有人忘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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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我將用我無盡的時光歌頌你、懷念你、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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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我殘破的靈魂，與你，一同永生。

　　我被詛咒了，我無比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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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人的時間正在大步向前，而我，停滯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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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我是喜悅的，這意味著我將有著大把的時間做我想做的事情，無論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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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感到無趣，想做的事情已經做完，家人、朋友，消逝、老去，最後與我有羈絆的人，一個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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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我該找些人或事或物讓我度過這漫漫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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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發現我的身體開始腐爛，起初察覺異樣時，我還不以為意，直到我開始嘔出漆黑的漿狀物，我在裡面發現了爛的差不多的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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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內部在腐壞，但神奇的是，沒有異味，我按了按自己的肚子，裡面好似空盪盪的，甚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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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我剖開了自己的胸腔、腹部，一股黑血湧出，後來漸漸的，變成了鮮紅，源源不斷的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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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蕩的腹部和胸腔裡唯有的，那顆鮮紅的心，變成了這皮囊的內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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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變成了一個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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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永生不死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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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開始恐懼日光、人群、活物，我不再需要進食，我躲藏在月光下，一個人、孤獨的，向前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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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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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百年、千年，我的記憶在磨損，回憶裡的人已然一片模糊，連自我都快消失，獨留下這具軀殼，在塵世間漫無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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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遇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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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在一片花海裡的小木屋，陳舊卻又充滿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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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總是在夜晚的時候彈琴，愉悅的、輕快的，他似乎只喜歡這樣的音樂，我也喜歡，他的琴聲讓我不再那麼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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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漸漸的，我每晚都會來到這片地方，聽著琴音，讓我感到放鬆，不由自主的想要跟著旋律哼上一段，卻只能聽見喉嚨裡發出嘶嘶的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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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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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爾會有人來找他，我躲在樹蔭下，聽著小木屋裡發出吵鬧的聲音，有人在痛哭、在嘶吼，祈求著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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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那些人再也沒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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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只有他，似乎連日光都沒有那麼難受，變得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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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段時間，我決定給他一些小禮物，畢竟他送給我美妙的琴聲，說甚麼也要禮尚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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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子、溪魚、野雞、漂亮的石頭，只要我找的到的好東西，我都第一時間獻給他，悄悄的、偷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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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他從摸不著頭緒到欣然接受，我感受到喜悅，那是久違的情感，我的心正在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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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前他只會在小木屋裡用餐，但在我給他小禮物後，他在外面支了張桌子，放上椅子、鋪上桌巾，擺上花瓶，而桌上永遠都有一疊小餅乾，上面還壓著一張字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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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我的新朋友，期待有天能與你共享這美味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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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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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給他一束花，漂亮、芬芳襯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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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他在我心間種下了一片花海，生機、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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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弄了一束花，盛放的、鮮紅的，如同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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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悄悄地放在那張桌子上，期待傍晚出來的他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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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的一聲，小木屋的門開了，我抬頭望去，他溫和的對我笑，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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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先生是來履行我們的約定嗎？我想和你分享這美味的晚餐，就像我與你分享琴音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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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兩個同樣孤單的心，靠在一起，相互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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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他過得每一天都很開心，彷彿以前的苦難、寂寞都能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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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人的生命有限，於我來說就像轉瞬即逝的煙火，十分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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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病了，病的很重，原本高大的身體漸漸枯槁，他站不起來了，也沒有力氣，無法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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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像是早有預料會發生這種事情，他準備了輪椅，讓我推著他出去走走。

　　他還是一樣愛笑，喜歡在我耳畔說話，他講、我聽，就像他從未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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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我要瘋了，我的心像被淩遲，我知道我們終會分別，卻沒想過這麼快，我毫無防備，不願接受卻也無處可躲，只能等待著他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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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死去的那天，陽光正好，微風徐徐，屋外的花海嬌豔的盛放著，我抱著他漸漸失去溫度的身體，細細的吻著他的臉頰，我的淚不斷落下，我的眼前一片血紅，我感覺我的靈魂也和他一同死去，只剩軀體苟延殘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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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將他埋在那片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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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前的我沒有目的，如今的我有了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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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這裡守著他，他跟我都是害怕寂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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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愛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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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這裡，帶著永恆的回憶，與你，一同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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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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