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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蘭茵哪裡知道她這個動作被視作挑釁,繡春刀未出,就著刀柄往她的臉面砸去,謝蘭茵連忙舉手捂臉。「噹啷」一聲,劍柄擊碎謝蘭茵手上的玉鐲,那樣蠻橫的力道那裡是柔弱女子可以阻擋,她整個人向後倒,手腕傳來一陣劇痛。
忽來一名男子扶住了她。也不知用什麼法子撥掉劍柄,呵斥一聲:「住手!」
那名錦衣衛大人轉了幾圈卸了力道,將刀繫回腰間,收刀的手法乾脆俐落,出口的話也是一點都不含糊:「孔大人,我正辦著皇差,你就不怕我告上一狀,請你到鎮撫司喝茶?」
救下她的男子逸出笑容:「在下路過,哪敢勞煩大人,不過是見了大人差點闖禍,好心阻止。大人可知這名女子是誰?」
錦衣衛大人瞥著她,上下打量一番:「她是謝左侍郎府三小姐,膽敢出手妨礙辦差,小懲大誡!」說罷又瞪了她一眼,她嚇得拉緊披風瑟瑟發抖。餘光瞥見錦衣衛帶走了小女孩。
男人問話:「既知她是侍郎府小姐,何故出手如此毒辣,得饒人處且饒人不好嗎?」
錦衣衛大人仍拿她的容貌奚落:「你瞧,這垂淚的模樣多麼楚楚可憐,怪不得孔大人心軟救美。可惜這樣的美人,若是心腸不好,禍害一家子也不在話下。」
男子道:「葉大人,請慎言。」
被稱為葉大人的錦衣衛繼續說道:「侍郎府有個粗使丫鬟叫阿漁,跟一個腦子有問題的長工叫作阿永,這兩個人時常連大鍋飯都吃不上,讓其他下人排擠欺凌。謝三小姐倒是好心得緊,拿了自己的月例錢子給廚房大娘,讓大娘給留飯。孔大人知道曾有個權貴家的姨娘也是如此,善於收買人心,那家主母身子不好,生下一個病懨懨的大少爺,可是病著病著居然也平安長大。姨娘想讓她生的二少爺繼承家業,就讓下人找機會對大少爺下毒,後來果真毒死了大少爺,東窗事發,下人姨娘都被杖斃,二少爺流放。你說這謝左侍郎家的三小姐果真是菩薩心腸,還是像那權貴家的姨娘,平時愛施小恩小惠,其實準備在重要時刻做壞事?」
男人道:「不到那個時候,你怎能斷言謝三小姐毒蠍心腸?」
葉大人接著說:「所以我敲打敲打她,讓她知道這世間惡人多如過江之鯽,不該動的歪腦筋別動!」緊接又做出揮刀的姿勢,嚇得她躲往男人的身後。
錦衣衛嗤笑一聲,撣了撣披風,臨走前還不忘嚇一嚇她,說:「謝三小姐,後會有期!」這才扭頭走了。
那當下她全身乏力,手腕的劇痛傳來,疼得她不顧禮節當場痛哭:「我的手好疼、好疼,嗚嗚嗚。」委屈讓她繼續說道:「我沒有壞心思。」
眼前的男人總讓她想起石頭哥哥,她不自覺呢喃:「石頭哥哥,我好疼,你這次怎麼沒來救我呢?」
男人詫異的看著她,她這時終於看清男子的容顏-—劍眉星目,面容剛毅,肌膚黝黑,真真像她石頭哥哥長大的模樣。方才的錦衣衛稱呼他為孔大人,約莫是石頭哥哥的族親。畢竟京城如此之大,聯姻之家族多如牛毛,出現長得像石頭哥哥的年輕人也不奇怪。她不願在石頭哥哥的族親面前丟臉,於是垂下眼瞼,不再說話,暗暗啜泣。
男子靜靜的看著她,見流雲向前攙扶她,說:「隨我來吧!」寬大的斗篷遮去年輕的身軀,只見腳步穩健,往往走了一段路便停下來等她。天空淅瀝瀝下起雨來,他讓她們動作快些,旋即帶她們步上一處廊道,廊道盡頭是禪房,她踩著濕淋的繡鞋進了禪房,忽然沉重得快要走不動,所幸流雲攙扶及時將她帶到床邊坐下。流雲為她拭淚時她才又發現自己哭了,流雲說:「三小姐,別怕,您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否極泰來!」
遠處的木魚聲自禪房的窗子飄了進來,夾雜在雨聲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她聽著雨聲漸大,便也放聲哭了,她的右手腕好疼,疼得像再也舉不起來一樣。即便遇上主母為難她都不曾害怕,此時卻為手傷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十年綠窗苦練寫字跟刺繡,此時全毀該如何是好?
流雲出去了一趟又進來,總算擔憂的面容有了喜色,說:「孔大人為您請了太醫,定能看好您的手!」
不久太醫在弟子的陪伴下為她看手。她的手早就疼得滿頭冷汗直冒,一面焦急的問:「我的手治得好嗎?」
太醫搖頭:「好是一定會好,只是好了之後能不能像從前那般伶俐,老夫亦不曉得。」
太醫的話讓她的心沉了一半,心存僥倖的問:「有可能恢復如初嗎?」
太醫捋了鬍鬚,說:「斷掉的骨頭即便靈藥溫養也不曾聽說恢復如初、姑娘放寬心養傷才是。」接著轉過頭搗鼓藥箱,一面吩咐弟子磨藥。不久幫她固定受傷的手,貼上藥膏,又寫藥方子,道:「我開藥方子給你,內服的藥有幾味貴重的藥材,意在補元氣。外敷的藥,是老夫祖傳的藥方,不少人都靠老夫這帖祖傳藥膏免去舊疾復發之苦。」
看完病,太醫也不多停留,吩咐弟子揹起藥箱,倆人一道走了。一出門口便與男子寒暄,男子問:「謝三小姐的手傷還好嗎?」太醫答:「包紮妥當,緊接著溫養,孔大人無須擔憂。」
兩人的聲音漸行漸遠,她卻如墜深淵。欲嫁孔家門庭,她須得才名遠播,無數個日夜,憑此念想硬撐下來。她有一雙巧手,堅信能為自己開拓未來,如今手受傷了,她的未來晦暗無光,該如何是好、她該如何是好?越想前途她越是顫抖。
流雲摸了她的手,說:「小姐您的手好冷,我出去煮壺熱茶讓您暖身子,您待禪房別亂走,我馬上回來。」
流雲的聲音彷彿飄在空中,輕重她拿捏不得,又彷彿與她沒有丁點相關。她目送流雲離開,旋即起身離開禪房,走不久便踏出廊道,濛濛殘雨將晴,眼前垂柳迷離,荷塘新綠,荷塘畔有座涼亭,裡頭兩人相對品茗。她往無人的另一端去,踏泥濺得馬面裙盡是污泥,她也不在意逕往無人處走去,雨淋得她的衣裳漸濕,渾身冰冷,她不知怎麼走的栽入水窪裡,再次碰了受傷那隻手,疼得迷迷糊糊。
⋯⋯
男子名喚孔旭堯,真是謝蘭茵的石頭哥哥,在雲居寺大殿一眼認出長大後的謝蘭茵,才急著出手相救。後來謝蘭茵口裡呢喃:「石頭哥哥,我好疼,你這次怎麼沒來救我呢?」他全聽進耳裡,至於他如何知道謝蘭茵是謝侍郎家三小姐,還要從早先的事說起:
他回京後一日在哥哥孔旭澤的書房與聊天,嫂子忽然走進來,身穿水紅色襖裙,頭上簪著紫玉鏤金簪,見了他便打趣:「小叔喜歡什麼樣的淑女,我來充當一回紅娘,為你拉一段好姻緣。」
他生平最怕人家做媒,他娘要說親,他便躲在軍營不回來。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娘叫嫂子出面,他腆著臉開口:「我不久又要回軍營去,嫂子別為我費心。到時平白遭人埋怨,要不得!」
「怎麼就要不得了?我們家什麼門楣,還能虧待姑娘不成?」
他哥將嫂子拉到一邊,低聲說:「慧娘,阿堯難得回來一趟,你這樣將他提早逼走有什麼用?改天他想成親了,說不得還要央你做媒呢!到時才是兩全其美的時候」
嫂子回了兄長:「娘託的事不能不做啊!」
孔旭堯見哥哥絆住嫂嫂,正要藉故告辭,誰料嫂子話鋒一轉,說道:「魏國公世子夫人有兩個妹妹,本想為小叔說其中一位。」
孔旭堯與魏國公世子黎郁騏年紀相仿,亦是從小的玩伴,偶然間他得知黎郁騏娶得是禮部左侍郎的長女謝蘭珠。他那時便想著:謝蘭珠這名字真耳熟,跟小草妹妹的名字差不多,讓人去查,果然是謝蘭珠的三妹!
當時小草妹妹被綁的蛛絲馬跡浮上心頭,小草曾說:「我嫡姐今年及笄了,許配了不錯的人家。」
當時的黎郁騏與謝蘭珠定親,確實對得上。不過名門子弟訂婚,多是父母授意,黎郁騏的婚事必然是千挑萬選挑中的。畢竟像他這麼頑劣,一聽到婚事就閃得見不到人影的不多,再想到小草被綁的事,著實令他費解。
嫂子還以為他對黎郁騏的妻子印象不錯,連忙說道:「世子夫人有兩個妹妹,一個嫡出,一個庶出,照小叔的身份,當然是嫡出的那個妹妹更合適,據聞容貌端麗,明媚閑雅。另外那個庶出的也有美名,跟從前的魏國公世子夫人一樣寫得一手好字,刺繡嫻熟,我想給我娘家庶弟求娶,讓小叔跟我那弟弟當連襟如何?」
他料想不到嫂子竟打算讓小草喚他姐夫,嫂子的庶弟品性如何,年紀多少,真能善待小草妹妹嗎?倘若知道小草差點被擄走的事,真能待她好嗎?他越想越覺不妥當,心想一定要好好為小草妹妹看看嫂子的庶弟是什麼樣人物,不料這個念頭仍是讓他莫名不悅,他也說不出為什麼。
直至今日他見小草妹妹跪在佛前祈求,他知道他再也騙不了自己--他不希望小草嫁給任何人,他希望這個善良的小姑娘永遠在他的臂膀裡開心的過日子。
他那時正走出大殿,卻見錦衣衛走入,因擔心返回,雖然勉力救下小草妹妹,不過她斷了右手,今後無論刺繡還是寫字,恐怕都難了,註定失了美名。若說原來的謝蘭茵,他勉強父母,也許能提親。如今的謝蘭茵,恐怕連嫂子的庶弟都瞧不上她,他究竟要如何才能娶她?
不知不覺雨停了,上下天光,一碧如洗。
送完太醫剛進院門,他聽見女聲焦急的喊道:「三小姐,你在哪裡?別嚇我,快些出來啊!」
他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小草妹妹不見了?上次叫壞人擄走,這次又到哪兒去了呢?
他焦急地四處尋找小草妹妹,卻不敢直喚閨名又或者喚她謝小姐。他們無親無故,怎好因為他的一己之私壞了她的名聲。只好不發一語加緊腳步。
他因為著急踩了一灘水濺在褲腳,低頭見水裡有一塊觀音玉墜,他拿起玉墜背面刻著謝蘭茵三字。
忽然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無緣無故玉墜如何會掉?他不敢停下腳步,更著急的找著。忽然間他想起這個季節荷花盛開,荷池裡遍布綠葉,謝蘭茵穿著翠衣落進荷池裡有誰找得到她嗎?
他找遍了荷池,終於在一個僻靜處找到小草妹妹,她跌進水池,雙眼緊閉,他緊張的喚道:「小草,你還好嗎?」小草妹妹睜開眼睛,杏目含淚,顫抖著開口:「石頭哥哥,我好害怕!」
他解下披風欲披在小草妹妹纖細的肩上,誰料小草妹妹一個踉蹌跌進了他懷裡。
陽光灑在小草妹妹如瀑的長髮上,一點一點閃動,懷裡的人兒不敢抬頭,登時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心頭怦怦跳,滿懷馨香。
他就這麼將她抱在懷裡,起初她似乎掙扎,後來卻靜靜的讓他抱著。
直到小草的婢女找來,還了披風對他一福:「多謝孔大人救命之恩!」她向使女走去,緊接著輕移蓮步往禪房去,剛才的滿懷馨香彷彿他的癡心妄想一般,竟隨烏雲消散,僅剩他懷裡那塊觀音玉墜緊貼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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