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少女迷途中 - 03.拾——湊 <1>

雨夜，數個穿著高中制服的學生，手攥一名少女甩進大廈巷內。

遠離人煙，空間僅剩待宰羔羊與聚集的捕食者。對方一把推巷將少女推向至地，兩旁堆積潮濕的紙箱倒落，盤踞周圍的生鏽鐵架咿呀發出哀鳴。

犀利雨聲滂沱打落，卻依然聽得清眼前群眾的羞辱。

雨水沿著斑駁剝落的牆壁與鏽架恣意流下，覆在少女手肘的大小傷口。手中緊握的手帕藏在後背，生怕被發現似地小心翼翼。

上下眼睫被雨水沾附，大雨吞噬視線與聽覺，坐落坑窪的少女垂下眼瞼。

——一只劃破平衡的手甩過巴掌。

黑暗無垠，耳中響起的嗡鳴加大，雨落下的聲音霎時模糊，人群在少女眼裡潰散成色塊——

扭曲，混沌不清。

聲音與畫面像是被雨阻隔成一層薄膜，被稀釋了一般，模糊失真的景象彷彿一切能與她毫無關係。

驟然，對方拉起制服的領袖，硬生生地撕破隔閡，聲音如回流般地灌入耳膜。

「你這種邊緣人有朋友？別笑掉大牙了。」

「像狗一樣搖著尾巴來乞求，怎麼就不試試？」

一句刻意放慢語調的訕笑盪入耳蝸，震碎了她與冷漠世界的最後一道保護的防線。

「這副模樣的垃圾，還二次指望有人來救妳？」

——不要。

抬起身後藏著手帕的手臂，少女首次甩開鉗錮脖子的手，撞開包圍的人群，從潮濕的暗巷奔向馬路口。

——已經夠了，這樣的世界。

紅燈轉綠，眼前的車頭燈照亮暴雨，閃電同時劈開雨幕。

叭——

「我已經......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刺耳迴轉的煞車聲與喇叭交織成尖銳分貝，在光與光相互交界之際，最後擁有意識的畫面是與自己同齡的褐髮少女。

夢境幻化作白，還在夢與清醒交界之處的少女，她首次清楚地看見了——

在他人前是夢境的最後視線，是試圖抓住對方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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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哈......」

夢中驚醒的少女，喘息著不規律的呼吸，腦中不斷回放的是方才夢境最後剎那閃過的畫面。汗水由側臉至下巴滴落，少女用手背抹去脖上的薄汗，試圖讓自己冷靜一些，心中迴盪的震驚依然鼓動心跳。

——她看見了，她看見自己前世的身影了。

雖然依然不是自己的前世，但自忘卻記憶來到櫻守屋以來，她從未在夢境中找到一絲自己記憶的線索，甚是闖入夢中的鏡妖最終也隨之無從下落，然而在她從未料地的平凡午夜，夢見了與自己前世絕對有相關之人。

少女轉過頭望向窗外。凌晨寅時的夜幕上懸掛滿月，朦朧光暈撒在後湖的波面，如碎片粼粼閃爍。尚未落下的月，表示現在正值迎接櫻守屋賓客的時辰。

少女立馬起身，匆匆穿上鞋便離開房間。她慶幸伊木先生的鞋並不會像木屐一樣喀喀作嚮，在屋內夜晚休歇的區域能盡情跑著。

她有種直覺——能夠在此次入屋的旅客中，找到夢境那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女。

少女敞開櫻守屋的大門，直奔正在值勤，與點燈妖怪叮囑的泉。眼見飛快朝自己衝來的少女，泉錯愕地往後退了一步。

「喂、喂？妳這個時間點出來幹嘛？不是——」

「泉大人！今天可以換我迎接賓客嗎？」少女並未等泉說完，便接話。

「可以是可以，但他們早就走去橋邊等待了。」

「——那我去幫忙！」

「喔、喔。」

泉慌亂地隨意回了一句，過了幾秒才想起矛盾之處。

「不對啊，這能幫什麼忙？」

不理會泉的疑問，少女跑離櫻守屋大門光亮的範圍，直直走向橋畔，與迎接善人賓客的值勤妖怪站至一塊。僅有她是人類之身顯得突兀，但早已熟悉櫻守屋環境的少女並不以為然。

望著遠方雲霧繚繞之處，人影逐緩從霧幕中清晰。各個善人群眾從紅橋彼端踏進櫻守屋的領域，數人腳步的移動在橋面震著，從腳底傳至脊柱，與少女猛跳的心臟一同鼓動。

人群慢慢走著，眼見人數早已過半，少女慌忙地瀏覽各一旅人，生怕看漏了眼，卻被身旁老嫗制止。

「小ㄚ頭，頭要低下來啊...... 被泉大人發現不守禮數，我們又要被訓了。」

「......啊，好的。」

看著周圍妖怪為難似地懇求自己，少女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可不能因為自己的疏失導致值勤妖怪被泉嘮叨。

少女做出迎接招待的鞠躬，斜眼瞄過橋下錢塘，經過的人影映在茜紅塘面，恰好能看見賓客反射在湖面的樣貌。

「歡迎來到櫻守屋。」少女制式輕喊致意，低頭的視線全是湖面經過的人影，在人群尾端中瞧見一禎人影，透出清白。

霎然，一陣碎波盪過水面。

茜紅燈火下池塘閃爍，表面如鏡破碎支離。少女看不清湖面上的容貌，卻能清楚感受到對方掠過身去所帶起的微弱風勁，莫名異常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她抬起頭，眼望全數通過紅橋的賓客中尋著身影，卻無下落，方才出現的人影早已淹沒在人群之中。

那個人並非夢中出現的人。

值勤妖怪陸續走回屋內，僅留少女在佇於橋邊。今日迎接的客人已全數進屋，並未尋見夢中的同齡女孩使少女感到失落，然而令她在意的是從未見過卻令她莫名熟悉的賓客臉貌，但此想法便被橋下幾聲細微的震動吸引抹去。

少女抬起頭，眼見霧鎖煙迷之處還包裹著一個人影。她試圖往前幾步，對方卻像是與她保持距離地向後移動著。

少女踏著步伐，逐漸加快，眼見逐漸清晰的人影，愈與前世夢境中的制服女孩重疊。

——不會錯的...... ！

在掉頭之前，少女全力衝刺撲向對方，兩人撞在一起的身軀重心不穩，往橋欄一旁倒去。水花四濺，噴濺的水珠打過荷花，在葉上留下幾株渾圓。

「咦欸......啊！！」

落水的疼痛傳遍全身，少女率先撐起濕淋淋的身子，一把讓對方的視線充滿自己。

「怎麼回事——」

未有意願讓身下的女孩道完，少女緊插口道。

「我看見了，」少女直盯對方的雙眼、抑不住嘴角的笑意，開口堅定。「——妳還記得我的過去嗎？」

話語甫落，對方已不被少女發覺的速度，悄悄地再次將手中的手帕藏進身後。

回過神，對方口中的回話，撕破少女的期待。

「我......我不記得妳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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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拾——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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