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龍 - 本篇

　　葉白緩緩拉開家裡的大門，總能看見一望無際的農田、臥伏綿延在整個村落周遭的群山，以及在村落盡頭、高於所有農舍的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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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都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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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的朝霧。葉白先是伸直了雙臂，潔白藍底的水手服也隨著少女姿態的蜒展、露出底下未經日曬的白膚，與四肢面孔的褐黑形成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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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出門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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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順了順耳邊的瀏海，並且取下嘴裡咬著的緞帶、將漆黑的長髮給綁束成長長的龍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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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今天不是公歇日嗎？好好待在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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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去一趟年廟而已！新年不去找龍龍可不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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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說著，語氣裡洋溢著對新年神清氣爽的感覺、還有未諳事宜的青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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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公歇日就好好待在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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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嚴肅而略帶不悅的聲音從屋內追了出來，扶在門邊、緊皺眉頭的媽媽，還正在用身上的圍裙擦著滿是水珠的手，急急忙忙地趕來告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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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明天也可以去看年龍大人不是嗎？今天先好好等著，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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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明天看不到龍龍的話，她可是會很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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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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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詭異的沉默突然在葉白母女兩人之間蔓延開來，媽媽憋著胸腔裡的氣息，挺起的胸部也在葉白的注視下緩緩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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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去看看龍龍而已，不會怎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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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嘆了口氣，她踩著家裡的拖鞋、走到了室外。小心翼翼地整理著女兒折起的百頁裙、又將大翻領給好好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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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不、下午之前就回來，不要出門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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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妳擔心太多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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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滿是無奈的母親報以燦爛的笑容，葉白對著地面踢了踢鞋尖，開始輕快地跑上了田間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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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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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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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踏出家舍沒幾步，少女的四周很快便被綠意盎然的田野給取代。村落的腹地廣大、但卻幾乎都是彷彿耕不完的農田。菱形與菱形交錯分隔的田地遍布，宛如龍鱗一般，覆蓋著整個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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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沿著通往遠處的小路前進，正好瞧見了爸爸騎著腳踏車回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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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你回來的這麼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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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著逐漸親近的父親熱情地揮著手，葉白加快腳步來到了背著鋤頭的爸爸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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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常不是都要別人喊才想起要回家的嗎？今天竟然想偷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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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女兒的挖苦，爸爸只是隨意的笑了笑。他看了看葉白、又抬頭對向家裡，最後扭頭望向了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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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今天是過年嘛，不早點回家，你媽會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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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的，我只是去看望一下龍龍啦！很快就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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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女兒嘟起的嘴，爸爸無奈地轉變為苦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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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勤奮地看望年龍大人，妳要把全村的福澤都帶走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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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的──我跟龍龍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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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抱起了手臂，故做不滿地蹬了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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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回來、既然你這麼早就從田裡回來，那就把腳踏車借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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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妳要去到很遠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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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爸爸抓著握把的手瞬間捏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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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啦、只是騎車比較快而已！而且，這樣我回來的時間也更短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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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然皺著眉頭，但父親仍是鬆開了手，將腳踏車的重量轉交給了女兒。他寵膩地在葉白頭上揉了揉，清楚地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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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去早回喔。還有、準備給年龍大人的供品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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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我帶了龍龍最喜歡的──香油！每次我擦在她身上的時候、她都會發出可愛的喘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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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唉……妳真是個怪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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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重新將身後的鋤頭給背好，並扶著女兒踏上腳踏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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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的話，吃午飯前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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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子裡這麼大！我又不是要減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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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邊笑著、也不等父親重複的告誡，葉白迅速地踏著車，很快便急馳在了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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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女兒雀躍離去的背影，爸爸沒注意到自己臉上的笑容煙消雲散，搖著頭往家裡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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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的白日正以看不見的速度在緩緩騰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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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齒輪的摩擦聲、車輪在些許凹凸的地面發出的碰撞，葉白伴隨著車鈴敲響了節奏，哼著歌沿著村落中央的道路前進著，同時看向了年廟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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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幾乎成圓的群山之中，奉龍村在山谷的正中央。青綠翠翡的重巒疊嶂就像俯趴在村落周圍的大龍一般，將村外的世界隔絕在了山清水秀之外。唯一的破口，則是村落朝向年廟的必經之路──像是鎮守在對外出口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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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邊哼著歌的葉白，突然想起了爸爸總是綁在腳踏車旁的收音機，滿是興致地扭開旋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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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些陳舊的收音機在捕捉了數次頻率失敗後，才終於勉強從中發出點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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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告全國人民──午時天皇陛下──將會進行新年的請供儀式──各地村莊務必備妥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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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發電波的鐵塔並未建在村莊內，而是被隔絕在那山巒之外。村裡的老人說這樣更方便祭祀、也不會給年龍大人造成困擾──雖然龍龍本人每次都在抱怨收音機的沙啞聲不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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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專注在調整收音機的頻道上，想找到一些新年的歡快歌曲──但、不出意料地，無論是何處都只播放著祭歌，肅穆莊嚴的氛圍透過無法好好履行職責的收音機，傳到世界的各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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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呣、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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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無可奈何地將吵雜的收音機給關掉。她眨了眨長長的眼睫毛、眼睛逆著陽光望向了下一個房舍的方向──埋沒在莊稼之中的一小間平房，甚至連一旁用來儲藏收穫的倉庫都顯得比那間房屋還大。葉白心中湧上了興奮的情緒，一下子朝著熟悉的好友家驅車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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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子！我來找妳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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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然打開的窗戶立刻探出了一個鮑伯頭的腦袋，戴著眼鏡的滿子略帶驚嚇地看著眼前踩在腳踏車上的葉白，不可置信幾乎寫滿了她的呆滯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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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妳怎麼偷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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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沒偷跑，我跟我爸媽都打過招呼了！我要去年廟找龍龍，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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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樣的家長會讓人在新年到年廟參拜啊？我不去、妳快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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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畢，滿子幾乎是立刻要把窗戶給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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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這樣嘛──今天是新年，龍龍一定會很寂寞的。再說哪有年輕人新年一整天都宅在家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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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視上幾乎所有人都待在家裡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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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那我先去找龍龍。等會再來找妳！待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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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還要過來啊？趕緊回家比較好吧？萬一被老倉先生或是鬱鬱先生看見，會被罵一整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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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子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鏡，又左顧右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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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爸媽和老倉先生他們一起到村辦事處去了……妳也知道那些人都是超級守舊派，要是明知故犯的話，我會被殺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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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的──那妳就待在這裡吧，但我等等還會叫嗣野他們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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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為、為什麼？要叫……要叫他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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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子的臉一瞬間變得通紅，聲音也從壓抑低沉一下子高亢起來。對此、葉白只是由衷地發出愉悅的笑聲，飛快地踏著腳踏車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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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廟距離村莊稍遠，但卻是在一個到處都能看得見的位置，同時也是村子裡最大的一個建築。在一大片綠田之中猝然出現的巨大碧色水池，縱使周遭綠蔭橫飛、卻未曾有過任何雜質落入水中過。腹地廣大的水池隨著人的靠近變得越發清澈，數塊彷彿被精緻切割的圓形片頁岩石板，形成了供人踏入年廟的道路。漆黑的木材整齊而展心地排列成了方形的地面，年廟亦以此為基礎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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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小心翼翼地立好了腳踏車，並踏過圓形石板步上了黑木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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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柱子撐起了整個年廟，與複數的橫樑錯綜成了許多門字，方盤狀的組物與取材的木頭一樣、皆是如同墨碳一般的漆黑，在木鼻的末端則是大量的龍首雕刻。屋頂的部分則是以檜皮葺層層堆疊而成，全用扁柏的黑背皮製成，形成入母屋造的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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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年廟的後頭，一道拔地而起的水簾超自然地從水池向天空流洩而上，就像逆流的瀑布一般落向雲彩，龍翔鳳翥的霧氣顯得整座年廟雖然外觀沉穩、卻異常地氣派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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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輕聲踏進了寺廟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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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妳啊？這種日子還來參拜，妳可真勤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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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盡可能壓低聲響，但還是一如往常，輕而易舉地被發現。葉白吐了吐舌頭，接著轉向了出聲的比丘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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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尼僧，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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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身高超過六尺的比丘尼，頭戴著白色頭巾，身穿的黑色法衣之外還套著白色袈裟。明明左手裡還拿著念珠、右手卻抓著女士煙桿，裊裊的燃煙正飄渺地飛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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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才知道是不是快樂的新年啊──真是的，每年的這個時間都令人感到格外不快啊。也只有像妳這樣傻瓜女娃才會一點都不讀空氣，傻裡傻氣地到處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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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吸了一口香菸，有道輕輕地吐出了有害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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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麼話，總覺得您說得很難聽啊。明明我是新年第一個來參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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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不禁噗嗤笑出了聲，她輕輕地拍了拍葉白的腦袋，語帶戲謔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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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可是貧尼為數不多的誇讚，妳啊、跟那些言行不類的傢伙不一樣。倘若平時飛龍在烤魚時，猿猴們都紛紛來參拜，實際上是想分得魚吃；但當龍困淺灘之時，猴子們非但不提水來營救，反倒在一旁譏笑。如此口是心非的誠心，再多也是沒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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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似懂非懂地用奇怪的表情盯著有道，隨後緩緩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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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師傅說的是，但信女仍有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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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願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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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莊重肅穆的寺廟修行心性的比丘，卻在每次人們見面時手裡都叼著香菸，這算怎樣的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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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大吸一口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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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符合勞動基準的合理休息。再說年龍也是准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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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翻翻白眼。相較於其他村莊來說，這裡的年神確實是過度靈驗了一點。正想繞過有道進到廟裡時，卻又被她那捏著念珠的手給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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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真的打算進去見年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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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啦！這就是為什麼我跑了幾乎整個村子的路來到這裡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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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點了點頭，表情看起來既是敬佩、又充斥著讚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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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誠則靈，心誠則靈。既然水原女士如此誠意，貧尼自然不便多說什麼。想必年龍大人也會樂不可支吧，還請水原女士快快進入其中，莫讓年龍大人恭候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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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麼關係嘛，反正龍龍一整天不都坐在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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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一早就知道妳要來了，嘴裡唸著『不該來啊不該來』的同時，又搖著尾巴坐立難耐。快點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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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隨意地擺了擺手，剛剛雙手合十、充滿恭敬的神態像是裝出來的一般，早已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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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雙手合十，對著有道鞠了鞠躬。隨後逕自踏進了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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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廟內部相當寬敞，但相對地幾乎空無一物，除了梁柱上雕刻著盤龍的雕塑之外，天花板有三顆巨大的龍頭彼此相貼著向下呲牙咧嘴，盤根錯節的龍身則爬滿了整個頂棚。一踏入年廟之中、冰涼濕冷的觸感立刻從地板傳遞到腳上，淺淺的水池因為來者的一舉一動無聲地泛起波波漣漪，不知從何而來的水色螢光自地而上將整個殿堂照亮，使得地面宛如鏡面一般映射出另一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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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汝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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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稚嫩、卻充斥著肅穆感的聲音婉轉悠揚地傳入葉白的腦袋，她先是端正地雙手合十，隨後又立刻歡快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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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龍！我來看你了！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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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在碩大的殿堂的正中央，一個嬌小而潔白的身影正跪坐在一塊平整的晶石上。年龍有著人類的姿態，大量的淡青色長髮宛如河流似地流洩到地面的水池之中，一雙犄角穿過瀏海從額頭蜿蜒向上。他身上穿著不知何時流傳下來的古服，露出的白晰雙腿並未穿著足具，四肢上盡是菱形的斑紋；在精緻的面孔上有著一雙深藍色的瞳孔，此刻滿帶靈性的目光正緊緊地注視在葉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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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黝黑的少女洋溢喜悅的笑容，年龍先是緊張地端正了正座，接著對那單純的笑臉報以舒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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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以為，今天怕不是不會再有訪客了。但，汝總能為吾帶來驚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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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說今天除了有道師傅之外大概沒有人會來這裡，所以就來看看龍龍了！反正都在同一個村子裡，來這裡也花不了太多時間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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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垂下了長長的眼睫毛，語氣中充斥著欲言又止的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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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正好是過年了。吾……不能保證午時過後、吾還會是汝等敬慕的那個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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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對龍龍從來都不是仰慕，而是喜愛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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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發出哈哈大笑，她大喇喇地向前踏步，絲毫不介意逐漸沒入冰冷池中的腳踝，不顧一切地湊近了年龍的石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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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神明所謂之物，或許除了敬畏之外、別無他意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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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的長髮盤住了石座的周遭，讓葉白佇立水中的雙腳無處落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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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的，你也太見外了吧。我要到龍龍你的身邊，讓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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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習慣了、又或者說是無法拒絕，年龍露出苦澀的笑容，隨後任憑葉白從水中抱起自己的長髮。得逞的女孩毫不在意滴洩而下的水珠浸濕身上的白衣，只是喜孜孜地親近著龍大片大片的玉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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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龍的身上總有一股好聞的氣味，這也是神明的優點嗎？明明都沒在洗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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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神吸取山地湖泊精華，取其神精去其穢者，亙古通今亦復如是──要說唯一會帶有污穢的時間，只有送年時才需要淨神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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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說到後半句，突然難掩臉上的憂傷，一時間竟不敢望向面前親近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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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年──是指請供的一年後嗎？年獸更替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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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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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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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吾降達此地至今，已經經過十九年之餘……若是今年天皇請供的話，大概也要輪到吾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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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是好事嗎？老倉先生他們準備了好多珍饗供品，說是準備明天開始辦請神祭，說不定還會有旅行者來這裡朝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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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一邊說道，隨後雙手在空中張大、劃出一個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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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龍也喜歡熱鬧對吧？說不定會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事情發生、有好多好多的人來年廟參拜──說不定還會有各種外國的料理喔！你也想吃點新鮮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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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貪圖吃食可算不上什麼像樣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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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嚴肅地說道。但、他很清楚地從女孩的話中聽出了她所嚮往的生活，以及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祈願。這點讓年龍再次陷入沉思，雖然是無心之言，但這樣的孤僻村莊生活，大概會讓所有同齡的孩子情不自禁地嚮往外頭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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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自己卻是這個村莊與世隔絕的最大原因。想到此處，年龍的臉上閃過一絲愧疚，以及幾乎無法察覺的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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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汝十六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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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啊？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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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望著抬腿爬上石座的少女，嬌小的身軀向旁邊挪了挪、空出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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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年……吾上次被請供時，汝可有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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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沒有，但在我的記憶中，龍龍一直都很可愛很讓人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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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露出了純真的笑容，雖然年龍讓出的空間足夠、但她還是貼了上身，緊靠上了年龍的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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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那麼這次，恐怕汝會認識吾真正的本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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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的語調中帶著些許憂愁，但絲毫不減葉白語氣中的樂觀。她從懷中掏出了一罐精緻素白的罐子，輕輕地拉起了年龍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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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那很好啊！村子裡的大家只是不瞭解龍龍的本性罷了，只要放下成見與龍龍在一起的話，滿子跟嗣野她們都會喜歡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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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對此表示懷疑。在此地生活許久，像汝這樣的倒還是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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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伴隨著嘆息說著，原本埋怨的神情又抹上一股苦笑。他摸了摸葉白那老是不請自來的雙手，語氣中滿是複雜的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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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啊，倘若人人都似汝這般不請自來的話，這裡大概會吵得不可開交吧。縱使此處香火鼎盛，吾中意的仍只有汝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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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緩緩地打開了罐子，裡頭裝著的精油立刻散發出宜人的香氣。她小心將油倒到自己的手上，讓掌心的溫度感染手上的滑潤，接著溫柔地抹上了年龍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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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的四肢末端皆帶著龍鱗，堅硬而銳利的晶片幾乎將手臂與腳踝割得滿目瘡痍。葉白的動作稍稍弄疼了年龍的舊傷，但他依舊面不改色，只是看著眼前供奉自己的少女盡心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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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吾就喜歡汝與眾不同的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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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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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笑而不語的搖搖頭。比起那些放置在面前的山珍海味、毫無興趣卻得目不轉睛的歌舞，其他的信徒的供奉、以及少女的善意，實在是天差地別的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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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從少女身上得到的越多──今日之後、或許失去得會更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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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吶……葉白，汝知道今日午時過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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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知道啊，我早就從爸爸媽媽那裡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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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毫無顧忌、毫無遲疑、毫無畏懼地說道，理所當然的語氣讓年龍有產生些許的詫異，瞭解到村人在廟外的言行與自己揣測一致而開始消沉，又對自己在村子的立場一時感到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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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年龍做出回應，葉白低著頭，專心在撫摸著年龍手臂的動作上，倚著最平常的語氣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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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知道其他人的心裡都是如何看待年龍的……我不怪他們，但既然所有人都是這個村子的一分子，就應該要攜手面對所有問題才是。將龍龍一個人關在這裡、自己躲在家裡不敢出門──這兩件事是表裏一體的；嘗試在其中分出差異的同時又毫無自覺地做出一樣的事情，在我看來有點諷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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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汝沒把吾當成年神來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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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不自覺地做出結論，隨後他意識到自己發現了什麼，一瞬間恍然大悟、隨即又陷入沉默不語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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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葉白沒有察覺到年龍的反應，仍是自然而然地做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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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當然的啊！對我來說，龍龍也可以當成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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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吾與汝只為朋友，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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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捧起了葉白的雙手，俯低了頭聞著少女手中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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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樣？好聞吧？雖然我覺得龍龍身上的香氣都快蓋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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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那回事，這個氣味是使其難忘的香馥，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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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先是沉浸在了少女的味道當中，隨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接著挺起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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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到吾面前正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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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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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別問了，總之先到吾面前好好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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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莫名奇妙地小心爬下了石席，踏著稍微濺起的漣漪，佇立到了年龍的面前。而年龍也重新調整了儀態，雙手放到了正座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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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原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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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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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可有所求之物？吾將餽贈與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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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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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廟外總覺得有徐徐的風聲，一個寧靜的回音緩緩地迴響在宛如仙池的廟中，似乎看得見而不存在的煙縷無可察覺地圍繞在水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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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先是呆滯了一會，隨後仔細思考了年神的話語，一時之間、腦袋裡竟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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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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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可能會沒有！汝快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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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感覺自己複雜的心意被糟蹋一般，年龍露出不可置信而略帶怒意的感情，膝上的小手也不禁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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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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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相當認真地思索著，她的腦內並非沒有任何慾望，只是大多看起來都與年龍扯不上任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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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希望能和現在的龍龍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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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間空氣中凝結起的沉默彷彿化為可視的煙霧一般，年獸的表情並不可見，但壓抑的氛圍預示著少女回答的大錯特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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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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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的聲音仍不為所動，純粹的疑問使其不禁好奇起熟悉年龍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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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點吾無法應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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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莊嚴肅穆的聲音才終於響起。年龍一表正經地抬高了下巴，視線凝聚在葉白的雙瞳中。正當葉白的眼裡染上一股迷惑的神采時，一個幽幽的聲音自門口傳來，隨之而闖進屬於兩人殿堂的還有那接近正午的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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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大人，時辰已經隅中，是時候請葉白小姐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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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坐在門邊的有道藏起半個身軀，頭嗑在地上一動不動地請示。感應到時間的飛逝，年龍輕聲嘆息，於是望向了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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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要到送年時，吾與汝才能再見面了、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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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說不定我們今年一年還是能天天見面呢！我有這樣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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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臉上再次暈開了綻放的笑，她的語氣中不帶一絲一縷的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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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禮的事情到時候再說啦！那我先走了、龍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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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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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只是略微點頭，無能為力地目送著葉白逐步離開水池、踏出年廟。有道依舊低著頭不直視年龍，畢恭畢敬地將門給帶上，隨即年廟再次陷入只屬於神明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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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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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稍離開廟宇，有道不知何時已經站立起來，口氣也從面對年龍的彬彬有禮變得倨傲鮮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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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有道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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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疑惑地回過頭，卻在有道的臉上捕捉到一絲嫉妒的感情，但那樣的情緒一閃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平復下來的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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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剛剛和妳說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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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平靜地問道，語氣中不帶有質問、尖銳，就像兩人從年廟踏出的水池一般清澈而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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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龍問我了不了解今天會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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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想了想，隨後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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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師傅，如果今年請供的是龍龍的話──祂會變得不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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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樣……倒不是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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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的話一瞬間讓葉白面露喜色，但隨之而來的後話又讓空氣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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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表現出來究竟為何，神明的內在一向都是不變，差別只在於人的善惡標準是如何去評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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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吶、有道師傅，十九年前、龍龍被請供的那時候，村子發生什麼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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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的問題讓有道停下了腳步，她緩緩地將手從袖子取出，摸索著煙杆湊進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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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知道年神請供會發生什麼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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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常說知道是知道，主要是請供的那一年要為當年的年神還願不是嗎？學校裡是這麼說，但大部分的長輩們都三緘其口，這裡的年輕人幾乎只有我和小滿她們四個，只知道請供會是辛苦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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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一邊說著，同時投眼望向了渺小的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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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的家家戶戶都極度分散，卻又都共有著過分大片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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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龍村的人很少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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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說的基本都沒錯。不過，單看這些都不足以構成世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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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的嘴裡緩緩飄出一絲白煙，她的眼神也跟隨著煙縷、移動到山外的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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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村子請供的是『年龍』，只要年龍大人仍存在於這個村子，便會無止盡地保佑村子的和平。這點所有人都知悉，並且由衷地對此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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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龍龍那麼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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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請供的日子並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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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嚴肅而銳利，讓葉白變得不敢說話。那個眼神像是在責備不諳禮節的小孩一樣，滿是制止胡鬧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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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請供的年獸不同，每個年獸的性格喜怒也都不一樣。奉龍村有幸獲得的是帶有靈性的龍──但這不代表年龍願意永遠不圖回報、也不意味著人類可以視之無物的一昧索取；再怎麼說，神明與人類終究不是一類，即使生活得再怎麼親密，思考模式與要遵守的禮儀都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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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絮絮叨叨地說著，捏了捏緊手裡的煙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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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妳跟年龍太過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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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等葉白反駁，有道的臉上又浮現了溫柔的笑，笑裡既有無奈、也略帶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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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說從人的角度看並非壞事，但親近就會熟悉、熟悉就會包容、包容就自然而然地會委屈、委屈就會積累怨懟──縱使哪一方再如何維持禪心，終究會有破戒造業的一日。妳沒有做好請供的準備，就擅自對年獸表示傾心的話，若有反悔只怕妳會付不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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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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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看著一向開朗的女孩沉下臉，情不自禁地伸手拍拍她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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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方面來說，妳如此親近年龍，那若是其他家戶不像妳這般殷勤的話、是否他們就變得有所不敬？另一方倘若年龍多賜予妳福澤，那麼是否會讓外人有所遐想？不論是哪種情況，當平穩的村落開始產生妄念，神明與人類發生了衝突……人類的下場往往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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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龍龍不是那樣的……存在，他是村子裡的守護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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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誠然，不過即使是守護神、當要守護的村落不存在之後，守護也便沒有了意義。那時候、人們還會將祂當成守護神來看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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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一時語塞，想不出該如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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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原葉白，妳的迷惘與執著，都將在今日午時之後豁然開朗，到時候無論妳的心是否有所變化，都還有婉轉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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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合著掌，臉上不可控地露出戲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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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當是被我騙一回，在年神請供之後，若是妳的情愫未有改變，我就實誠告訴妳十九年前發生的事情。現在、已經接近午時了，我想妳若是不早點回家、父母應該會擔心不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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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向著村子一伸手，示意葉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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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了。大家都不是壞人這件事情，我也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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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如此回覆，但顯然已經沒有了見到年龍時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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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踩上腳踏車，葉白的腳上仍滴著清澈冰涼的水珠。頭頂上的太陽散發有些逼人的熱意，葉白重新回頭望了望年廟──這間廟甚至沒有供給有道師傅休息的地方，但她卻始終待在廟裡。或許每個人都有各自辛苦的地方吧。葉白如此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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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離村子唯一的出口，葉白又緩慢地投入了封閉村莊的懷抱，她向著家裡的方向前進，又在友人的住所轉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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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依舊是包圍村落的連山，奉龍村外的世界究竟是如何僅能透過電視與收音機的支言片語來想像，但大家都能心照不宣的是，外頭也同樣滿溢著過年的氛圍，所有的地方大概都在準備著年神請供的儀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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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呦！葉白，沒想到在今天竟然還能看活人在街上走啊，還真是有妳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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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遠地便傳來男子搭話的聲音，葉白一邊放慢車速、同時從車上跳了下來。只見面前穿著吊衫、牛仔褲的少年，有著壯碩黝黑的身形，與平時同樣無所事事的裝扮，正用著那三白眼對著葉白露出爽朗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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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正想去找你呢，嗣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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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葉白的話嗣野倒是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他偏頭將視線穿過葉白的臉、望到了她身後的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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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剛從那裡回來啊？看樣子是被趕回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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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你管，你不是只有緊急事才會去求龍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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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老媽子說了，沒特別的事情別去找年龍大人麻煩，我也是這樣想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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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語氣中滿是無所謂的感覺，看來是沒受到多少新年的氛圍感染。正當葉白這樣想時，兩人突然對視著安靜不語，一時間尷尬的氣息逼得兩人目光紛紛閃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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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看起來，心情似乎不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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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敢說，平時你不是在跟我比說話音量的嗎？現在怎麼突然聲音變小了，感覺超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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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相互挖苦了一番，直到彼此重新露出笑容後，嗣野才繼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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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在想新年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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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今年有可能輪到龍龍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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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家說都已經十九年了，正常來說、十二年就差不多會有輪替──但這種事情也說不准，據說去年是隔壁村、請供的是隻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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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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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嘆了口氣，她牽著手裡的腳踏車，低著頭向前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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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別的村子請供發生的事情……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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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可能？我跟妳一樣都住在同個村子，老一輩的都不怎麼說這些事情，我知道的跟妳一樣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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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一邊說著，跟在葉白身邊的他緩緩吹著口哨，看著微風拂過翠綠的田園──這裡幾乎永遠都是這樣的景象，四季只有各自單調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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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嗎？明明每次有旅商經過，我都看你巴著人家不放，拿菜拿水果拿酒，拿各種東西也要撬開他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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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覺葉白的注意使嗣野一時無法反駁，他尷尬地笑了笑，對著無人的四周張望著，這才低著頭悄聲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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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這種事妳也知道？完了、老倉先生他們應該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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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心，我沒跟別人說。但如果你真的什麼也不知道的話，那就別怪我去找他們問清楚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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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一邊說著，嘴角不禁戲謔地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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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先說我也知道的不多……不過真的要跟妳說嗎？小梓聽了反應可很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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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露出苦惱的神情，糾結地抓著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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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梓？你妹妹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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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沒怎樣啦……但、那傢伙對於過年的事情好像有點敏感，村裡的氛圍好像嚇到她了。妳也知道我家老媽一向喝了酒就什麼話都憋不住，小梓說不定聽了什麼恐怖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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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喃喃地說道，隨後又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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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事情是我前幾年從旅商的小孩那裡聽來的──三泊家帶著的阿榮妳記得吧？就是帶著衣服來賣的那個、那個想把小孩托在村子裡的商人。他們在到這裡之前剛經過勿聞村，雖然一般來說旅商都會盡量避免進到正在請供的村落，但那次是特殊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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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殊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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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那次旅商會進到正在請供年神的村子是因為，那個村落已經鄰近荒蕪，旅商按照風俗必須進去村子替他們收拾──旅商不是會到各個村落交易嗎？他們有著約定成俗的規則，旅商到達的村莊必須以禮接待，大概是這樣的規則，我也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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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旅商到勿聞村裡是要收拾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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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頓了頓，再次確認四下無人，更加壓低了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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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屍啊，勿聞村已經變為死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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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村？平白無故為什麼就變成死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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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勉強壓下震驚，腦海裡隨即浮現年廟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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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因為請供儀式啊。村裡的老人幾乎都知道，但都聲氣相通，不會跟年輕人說其他村子的事情，怕有人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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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供儀式──難道說、那個勿聞村沒有好好進行請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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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搖了搖頭，說話的神色看起來相當緊張。他平時是個相當大喇喇的人，難得會有如此繃緊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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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好相反，勿聞村一直都比照往年的請供儀式舉行，唯一不同的是、那個村子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輪到他們請供了，於是就決定盛大的辦一場請供，這也是為什麼旅商特地被叫過去他們村子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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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你這樣說，那為什麼會出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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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還不明白嗎？那個村子的年獸已經二十多年沒有請供過了，如果妳整整一個月都沒吃飯會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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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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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迅速地回答，引得嗣野忍不住翻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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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蛋，當然是餓瘋了啊！勿聞村就是這樣，年神一開始請供，便變本加厲地不斷要求供奉。三泊家的旅商因為有事耽擱晚到，還沒進村子便聞到撲天蓋地的血味，連進村都沒進就往我們這裡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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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說著，眼睛往葉白的臉上一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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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自己想，年龍大人有十九年沒有受過請供了，今天要是輪到祂，會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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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龍才不會做出那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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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先是斬釘截鐵地駁斥、可是年龍那滿是憂愁的神情又削減了她心裡的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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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龍他……不會做出那種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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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看了看葉白的高低起伏的神態，不禁也跟著沉下了心，他嘆了嘆氣，安慰似地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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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妳比任何人都喜歡年龍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旅商也說了，我們村子的人都沒有缺胳膊少腿的，看起來年龍大人還是挺靈性的。再怎麼說、年龍大人如果真心中意妳的話，那可能要擔心的反而是我們這些敬而遠之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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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一時安靜不語，空氣中只剩下腳踏車齒輪摩擦發出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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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回來，妳都去找年龍大人了，有道那尼姑沒有說些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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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的語調中稍有不滿，對於有道、他一直不太喜歡有道那藐視規則禮節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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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有道沒跟我說請供的細節，倒是對我和龍龍的關係說了很多，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提醒我小心，還是在嚇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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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嗎……我聽老一輩的人說，她很年輕時就開始侍奉年龍大人了，那個人說不定會站在年龍大人那邊呢；畢竟她也算年龍大人的代言人，就算要被吃她大概也會是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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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葉白迅速陰沉下來的臉，嗣野連忙摸了摸鼻子，但依舊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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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反過來說，如果年龍大人真的喜歡妳的話，說不定祂會選擇妳作為新的代言人，那樣一來、至少事情變糟時妳可以撐過這一年，說不定妳的家人也會安然無恙；等到這一年過了，輪到下一年請供時，妳又能回到正常的平凡生活了──暫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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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嗣野！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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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氣得將腳踏車摔在了地上，她不顧與嗣野的身高差，猛地抓住了對方的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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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覺得年龍……覺得我會是那種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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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在說對我朋友的忠告，葉白妳可以信任年龍大人，但也要考慮一下自己。我不認同老倉先生或是鬱鬱先生，亦或是子給家他們迂腐的作法，但至少他們老一輩的人都做好了覺悟──沒準備好過這一年的，反而是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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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的眼神相當的認真，彷彿事不干己一般的平淡，眼睛注視著的也僅是那綠意盎然、滿是生機的農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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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緩緩地放下了舉起的手，她細細品味著嗣野的話，純粹的內心也染上一層一層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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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要是這一年真的能夠好好度過，那我們這麼悲觀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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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自嘲般的笑了笑，重歸而來的玩笑並沒有帶回葉白的無憂無慮，倒是惹得她又怒又笑，眼淚也被逼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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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笑！這一年如果好好過了、我一定要讓龍龍好好的對你說教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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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還真的得好好過這一整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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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幫著葉白重新牽起了腳踏車，兩人安靜地在已經躍升頭頂的日光之下，緩慢地在寧靜的鄉村前進著。一旁的稻田豎立起一根根隨風飄逸的龍旗，就像是騰空飛起的龍在驅趕著破壞莊稼的鳥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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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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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連這都不知道就在全村空無一人的情況下跑出來啊……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去找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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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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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嗣野露出了比聽見要請供年神時、更為震驚懼怕的臉色。他拔腿就跑、卻立刻被早有準備的葉白給絆倒，隨後連滾帶爬地逃離著葉白的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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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傢伙！剛剛說的那麼悲觀、結果現在卻連去看看滿子的勇氣都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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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什麼勇氣不勇氣的！我只是、我現在穿著的衣服不適合見女孩子！沒錯、就是這樣！換了衣服之後我要遇到什麼人都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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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說什麼傻話、見到我就沒關係嗎！要是你敢說什麼我不算女孩子的蠢話，我就讓你全裸到滿子家！嗣野你這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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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在逃脫不了葉白的追趕下，兩人還是來到了方才的小型民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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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的，反正明天之後還能再見面嘛……為什麼一定要現在過來呢。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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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你嘴上這麼說，但你期待的尾巴都快搖起來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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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不像年龍大人那樣會把情感表現在尾巴上……話說回來年龍大人會因為快樂而搖動尾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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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但那個景象只有我本人有幸見過，往後數百年也不會有第二個幸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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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大人竟然是那種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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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一邊說著，越接近房屋門口、身穿洋裝的眼鏡少女的模樣就越是清晰，滿子正緊張地不停整理著頭髮，早早地在門口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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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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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率先打了招呼，隨後便看見兩人陷入泥沼般的沉默，視線也始終避開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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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傢伙剛才還拼命叫我回家，結果一知道男人要來連新衣服都拿出來了！這裡不是人煙罕至的村落嗎！這傢伙竟然連洋裝都拿得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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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嗣野……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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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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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沉默地像是有數不盡的話要說，彼此抓著頭髮摸著臉頰，兩人都無法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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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都一天沒見過面了，你們兩個好好敘舊，我不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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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一邊說著，便逕自進了滿子家的門。兩人見狀也趕忙跟著進了屋，像是無法單獨待在一塊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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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為什麼要到我家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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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妳家不是有電視嗎？我打算看過天皇陛下的請供儀式後再回去，所以要借我一下電話了喔，我跟媽媽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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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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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一邊說著，已經自然而然地拿起了滿子家裡的電話。滿子轉而望向了立正在走廊的嗣野，兩人一個正裝一個隨性、形成有趣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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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快點坐下吧──我去拿飲料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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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喔。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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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小梓沒有跟你們來呢，她一個人待在家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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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梓是嗣野的妹妹、北川家的小女，雖然跟三人差了三歲，但也是整個村子為數不多的四個青少年之一。整個村子大概七戶人家，只有水原、北川、子給三家家裡有著二八年華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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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傢伙正在家裡鬧彆扭呢，別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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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如此說道，但很明顯情緒一下子沉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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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我們家爸爸媽媽都去老倉先生那裡了呢，北川伯母也到那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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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雖然我家老媽大概也只是坐一旁喝酒而已，她沒有那麼多話要跟那些老人說啦。不過，葉白她老爸老媽似乎都沒去老倉那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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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一齊從客廳望向了正在走廊捲著電話線的葉白，她笑著對著電話那頭滔滔不絕，看來心情似乎沒怎麼受到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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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好哪……葉白看起來完全不擔心新年，我可是怕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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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傢伙畢竟跟年龍大人關係好啊。不過、這也算是我們第一次參與請供儀式，說不定她還沒什麼實感──畢竟那傢伙神經一直有點大條。妳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她徒手抓了一條蛇的事情嗎？明明都被咬在了脖子上，葉白那傢伙竟然還在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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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我記得很清楚，我那時候都被嚇得連續好幾個晚上都做惡夢──葉白真是勇敢啊，我記得後來她被抓著去年龍大人那裡治療時，完全沒有反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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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相視而笑，在這寧靜平和的小鎮，幾乎沒有什麼新奇有趣的事情發生，而作為一起成長的青梅竹馬，葉白一直是他們之中的開心果；四個人一起在同一個村子長大幾乎也能算是情同兄弟姊妹，因為常有葉白在中間充當調解者，四個人從來都沒什麼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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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了！快開電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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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興匆匆地坐到了滿子身旁，隨後目不轉睛地盯著甚至還沒開啟的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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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好哪我也好想要家裡有台電視啊──每次都要到滿子家才有電視，臨時想看什麼節目都好不方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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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雖如此，但葉白想到的時候還是會不請自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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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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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在電視螢幕上出現的古服官員們，全部的人都一致用著畫上咒符的白布遮蓋臉部，於左右畢恭畢敬地跪拜著。在正中央高位正坐的寬大男子更是穿著大而厚的誇張服裝，全身上下都被金絲皇服包裹得嚴嚴實實，手裡正拿著一副紙扇、像是在靜候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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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皇陛下要現在進行請供嗎？話說這個過程竟然能即時轉播出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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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的也是。請供儀式時電子設備都一定會出問題，如果不是收音機受到的干擾太大、會讓人聽不清楚，不然一定都只會用收音機來宣告。不過如果連這種國家級的活動都不用電視轉播，那皇族買下的電視台也沒什麼內容可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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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一邊說著，比起電視機裡的情況，他已經將注意力放在了滿子端出來的零食上。葉白雙手撐在盤坐的腿裡，雙眼放光地不想錯過電視上的任何畫面。坐在中間的滿子雙手緊握著，表情就像是在等待放榜的大學生一般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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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族的頻道平常在撥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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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法跟說教的內容吧。總之、不是什麼正常人會看得節目，偏偏一大堆老人整天都死守著那個節目，好像裡面有什麼有意義的內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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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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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皇的面前被端出了一個漆黑而滿是污穢的古舊大鼎，一群人用著紅絲綢端著各種說不出名諱的物品接二連三地丟入鼎中，圍在周遭的人不停地敲著木魚──雖然電視裡的聲音都沒有外放出來，但似乎他們一直不斷地在誦經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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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後，天皇站起身來，渾身的衣裳像是在地板上生了根般被拖行著。那個人將手裡的扇子打開，對著其唸唸有詞了好一陣子，最後引火將扇子扔入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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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子大量的雜訊遮蔽著電視的畫面，傳送過來的景象被切割成一塊一塊的錯圖，看不清裡頭的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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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畫面重新定格。只見鼎中出現了一個滿是黑色黏油、長條狀的物體爬升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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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年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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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頭突然傳來熱烈的鞭炮聲，一時間三人都被嚇得從座位上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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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視裡的人們不知何時已經全部維持著跪拜的姿勢，大量的人聲從電視裡拼命地重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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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年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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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年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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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年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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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年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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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恭喜……恭喜呢……今年是龍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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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子取下眼鏡，用著顫抖不已的手努力地抹去斗大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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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先是激動的站起來、難掩臉上的喜色，但、隨即而來經歷了一天的預示和旁人的擔憂，一下子又讓她神情沉重了起來。她半跪下來，拍著背安撫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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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的……滿子，說不定今年一年還是會很正常的過啊？先不要太悲觀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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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嗣野突然猛地站起身來。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像是意識到什麼天大的災難一樣，恐怖的表情一時間把滿子和葉白兩人嚇得呆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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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你怎麼了……？你、你要出去？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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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嗣野二話不說扭頭便走，滿子也跟隨著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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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嗣野，發生什麼事情了？你怎麼反應那麼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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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滿子與葉白的關心充耳不聞，嗣野急匆匆地到了滿子家的玄關，潦草的穿上鞋便打算離去。葉白和滿子連忙跟在身後，試圖用問句攔下嗣野反常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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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我說等一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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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有點粗魯地在門口拉住了嗣野，這才逼得他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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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小梓她，大概會逃出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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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的臉上寫滿了苦澀，不太確定的擔憂在他臉上不斷地偏移著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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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逃出村子……？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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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叫聲勉強被葉白壓下，她不自覺地退進了屋內更深處，悄聲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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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梓她一直對這些事情很敏感，近幾年開始她就一直很在意關於年神的事情……她從小就有透露想離開這裡的打算，只不過我一直沒當真。去年年末的時候，我偶然看到她在筆記本上寫了有關的計畫，才知道她對這件事情有多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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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了……糟糕了……如果被老倉先生知道的話，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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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子不禁面露恐懼，雙手無所適從地緊抓著連身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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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嗣野再次扭頭就走，葉白連忙拉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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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先冷靜點，年廟就在村子的出口，現在那裡一定聚集了不少人，小梓要經過那裏根本不可能不被看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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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傢伙根本沒打算走出口，我看過她畫的路線……她大概會想直接翻過山到最近的村子，再看能不能遇到旅商吧。畢竟快過年了，她可能會想趁這個時機離開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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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村子……能去哪？哪裡不是都供奉著年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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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搖了搖頭。這個問題不只是他，恐怕所有人都不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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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先去你家看看吧。先確認小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跑出村子了，不然我們在這裡乾著急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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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率先說道。她的神情也緊張，卻明顯地比兩人更為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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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小梓真的跑出村子，那你們打算怎麼辦？要是被老倉先生知道……他不知道會怎麼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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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嗣野一起、趁還沒人發現前去把小梓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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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幾乎毫無遲疑地說道，就連嗣野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制止還是感動，看著她那堅定的眼神發愣著，好一會才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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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試試看能不能天黑前回來，萬一來不及……妳就去和老倉先生他們說，不要顧忌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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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一下！本來還只有小梓一個人……如果連妳們都走了，事情會鬧得更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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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難過地看著滿子，他也不想強逼著說服，只是難過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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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子，小梓畢竟是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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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子看看嗣野又看看葉白，最終抓著腦袋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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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到時候可不只是被罵這麼簡單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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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與嗣野兩人相視一笑，隨後一起抱住了滿子。而滿子也用著全身的力氣、拼命地摟著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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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要平安無事的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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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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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分鐘後，當葉白抱著手蹲在北川家門口等候時，嗣野一臉垂頭喪氣地從家裡出來，他以無奈的搖頭回應了葉白投來期待的眼神，將手裡的袋子向身後一甩──他已經簡單地收拾了手電筒與一些東西，準備出發去找小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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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小梓她把東西都給帶走了。時間已經不能再拖了，我現在就要去把那個笨蛋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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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果然還是離開村子了嗎……先跟滿子說一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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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我就打到她家了，她說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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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的眉頭深鎖，他咬著下唇，看向了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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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老實說這件事情不是妳的問題，我自己一個人去才是理所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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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什麼話啊，我們好歹也是一起生活過了十幾年的，小梓對我來說就像妹妹一樣；再說、之前你講了那麼多龍龍的壞話，不就證明你很怕他嗎？那樣的話我不去怎麼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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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看著葉白毫無遲疑地開始往後山移動，只好苦笑著跟了上去。兩人身後的年廟開始傳出哀絲豪竹的樂器群鳴，一時間好像有上百人在年廟不斷地演奏誦經著，引得兩人緊張地回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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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來那麼大的音樂啊？有人到村子裡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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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鬱鬱先生弄出來的吧，那個人一直都相當不可思議。不過看來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年龍大人那裡，我們趕快趁現在去把小梓帶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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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看了看嗣野凝重的神情，剛剛還穿著吊杉的他已經換上了長袖與運動鞋，看來是對此事格外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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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為什麼你那時候不先制止小梓啊？這件事情那麼嚴重，難道你都沒有跟北川媽媽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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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我家老媽子講哪有用啊，她只會整天迷迷糊糊地喝著酒，對村裡的事情根本就不瞭解。我之所以沒完全制止小梓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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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先是停頓了一下，隨後變得有些面紅耳赤，他腳步沒有停下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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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想、小梓也到了那個年紀了吧？雖然平時和妳跟小滿說話沒什麼問題……但那傢伙在家裡完全不跟我說半句話啊，我家甚至沒有各自獨立的房間，整天都很尷尬。再說、我也沒想到她會真的採取行動，更沒想到她竟然挑在過年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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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小梓還很小……很多事情沒有想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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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未曾想過離開村子，村裡的人也大多沒有想要到外頭的願望。這也代表這個問題從來沒被擺上檯面過，連帶著整個村子對這種事的看法、甚至年龍大人會做出的反應也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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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吶、嗣野，你覺得老倉先生會怎麼看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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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人是我們這裡年紀最大的人，也像是村長一樣什麼都想管。我總覺得他是個相當冷酷的傢伙，如果真的讓他知道小梓逃出去──那個人嘴裡會說出什麼殘酷的話，我一點也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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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想也沒想就回答，似乎他自己早已想過、為此煩惱不已，才決定自己司下去把小梓帶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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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怖鄉下電影裡不是常出現的嗎？村長帶著所有村民去追殺誤入村子裡的人，如果真的變成那樣、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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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梓她也不算外人吧……如果真的變成那種展開，我會不顧一切站在小梓那邊的。倒是妳，如果年龍大人生氣的話，妳要怎麼去面對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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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低下了頭，關於這件事情，她從來都沒有去想過年龍對於這個村子的想法。經年累月的相處使得葉白下意識地認定年龍絕對不會在意這種小事──但那是建立在年龍還是原本的那個神明的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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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龍龍他絕對不會吃人的，也不會眼睜睜看著村裡的人自相殘殺。作為一個神明，作為村子裡備受崇敬的年神，他無論如何都會保護這個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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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那還真是可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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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的語氣像是在嘆息、又好像是為之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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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到時候，妳要領著我們一起去道歉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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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拿我當擋箭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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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很快地走出了最後一間民房的視線內，青草包圍的土坡開始向上爬升，兩人抬起的腳步也越來越高。當樹木開始出現在兩人面前時，他們暫時停下了腳步，彼此確認了覺悟後，一起消失在了樹影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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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年廟的斜側面，一個身形枯瘦佝僂的老人，此刻正用著異常兇狠的神情盯著年廟外那讓村子習以為常的靈池。但，與往常清澈不已、宛如明鏡的水池不同、此刻圍著年廟的池子正黑得發亮，同樣是照應著四周的景象，但卻把收進池中的村影給染成一片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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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身穿著素色的和服與羽織，將全身的重量的壓在了拐杖之上，雖然看起來隨時會隨著隱隱變強的吹風傾倒一般，但總給人一種他踏實了整個村子的威嚴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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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一旁的不遠處，一個身穿哥德式蘿莉塔的身軀，此刻正躲在大大的波奈特帽之下，用著塗上厚厚彩甲吹奏著龍笛，絲毫不在意滿是蕾絲的粉紅色裙擺逐漸被黑色的清水給浸染，專注在演奏著曲目。而伴隨著他那悠揚遠傳的笛聲，不知從何處演奏起的各種混雜鑼鼓喧囂，跟著節拍齊聲響徹村莊的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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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老人將滿身的沉思都投射在聲樂的演奏時，一旁一個尼姑打扮的高大年輕女人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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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你還沒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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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口便是相當沒禮貌的招呼，但老人對此完全沒有發作，他那遍布皺紋的臉龐此刻猙獰的像是仁王像一般，語氣卻是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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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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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完全沒有說呢，應該說祂現在也不想開口說人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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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瞥著年廟徐徐吐出長煙，巳時還鍾靈毓秀寺廟此刻已然變得魄力沖天，清風重得讓人無法呼吸似的。對於截然乍變的氣場，整個村子裡的長輩都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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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先是嘲諷地從喉腔中發出沙啞的哼笑，隨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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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年龍大人與妳已經不再無話不說了嗎？這才十幾年的時間，又要換人侍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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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抬了抬眉，將還燃著的煙杆朝下握進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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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先生說的沒錯，不早點替村子安排下一個神子的話，恐怕有什麼變故會沒辦法好好傳遞給年龍──畢竟大小事都得讓年龍作主，萬一曲解了祂旨意，只怕村子會遭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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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稍些銳利地瞥了有道一眼，見到她直直望向年廟的平淡表情，只能重新把目光放回村子。此時笛聲已經從高亢的群樂中退出，穿著洋服的人影手裡卻撐著紙傘，墊著腳緩步來到兩人面前，卻是男人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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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大中午這樣拼命演奏，累死人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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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鬱鬱先生，有勞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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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對著穿著蘿莉塔的男子深深一點頭，只見鬱鬱先生臉上與有道的平淡、老倉的皺眉不同，滿是嫌棄麻煩的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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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都坐吃等死十幾年了，還有什麼好意思嫌累的。也不想想你是為了什麼被留在奉龍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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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嚴厲的話語鬱鬱反而親切地笑了，他對著老倉先生輕輕點頭，隨後像是道謝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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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老倉先生願意委屈收留我，今天我還不能在這裡為各位盡心盡力呢──不過，這還要謝謝有道師傅還願意讓我露兩手，不然我哪有出來丟臉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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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雙手合了十，閉著眼拜了拜佛。老倉先生則是氣到懶得繼續回話，奉龍村裡誰都知道，十幾年來最看不慣這個傾奇者的就是老倉，鬱鬱先生此時的話不像是虛心受教、反倒像是在陰陽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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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年龍大人為什麼反應那麼大？原因知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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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剛剛吹了多久的笛子啊？您難道沒聽見嗎？我哪有功夫去和年龍大人問候。再說與年龍大人心照不宣，不是有道師傅的工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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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貧尼年老色衰，已經力不從心了。若年龍大人怒意如此明顯還不能參悟，多問也只是火上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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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避開目光望向了發黑的池水。此時老倉倒是難掩臉上的怒色，他那隱痀的背此時毫不吃力地挺起，眼神中盡是斥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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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帽緣遮住刺來的視線，鬱鬱低下了頭，整張臉都躲進了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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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輩說話不知分寸，還請師傅不要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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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這才回過頭面向有道，臉上早已平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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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大人為什麼不高興，妳真的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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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雙手拜著佛，依舊給不出答案。老倉只好繼續捏著拐杖，低頭沉吟了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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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年前年龍大人沒有任何變故，那大概就是太久沒能請供的緣故。老夫先多準備些供品給年龍大人，等晚點方便時候，再細問年龍大人的需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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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準備供品是好事，但要是年龍看不上眼反而成了忌諱──年龍喜愛的、就算是便宜的香油也能使龍顏大喜；反之、年龍看不上的，再多費心思恐怕也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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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像是在喃喃自語一般，老倉想了想，不明所以然，但還是敲了敲手裡的拐杖，向奉龍村的深處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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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啊、有道，妳在村裡還待得不夠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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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會，貧尼自覺已經在奉龍村侍奉的夠久了，想必村裡人參拜年龍大人每次都見到貧尼，一定早已心生厭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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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有道妳這是在暗諷老夫呢，九十多歲了都還在奉龍村干預請供的事。老夫已經經歷五次請供了，希望這第六次能早點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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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遠處便有人影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像是終於找到老倉與有道的模樣。只見子給家的太太硬拉著滿子，誠惶誠恐向著兩人跨大著步伐。看見這一幕，鬱鬱搖了搖腰間取出的花扇，難掩看戲的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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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五代堂？滿子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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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被硬拉拽著到面前的滿子，老倉先是下意識認為滿子被出了什麼事，但見到兩人貌似並無大礙，疑惑的神色緩緩凝重起來。他盯著滿子閃躲的眼神，下巴不自覺地抬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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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點，自己對老倉爺爺說！妳給村子弄了什麼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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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子先是眼睛向上小心地看了老倉，隨即因為那張面孔受怕得低下了頭，語氣也比平常更加的顫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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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小梓她、跑出村子外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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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老倉像是終於解開疑惑一般，眉頭稍微鬆了一下。他看了看年廟，隨後又轉向了子給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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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川梓啊……這件事情，北川太太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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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是不知道，她在村辦事處喝了酒，現在還不醒人事呢。但、比起那個，老倉爺爺、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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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給太太欲言又止地住了口，像是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一樣。看見她的反應，老倉依舊沒什麼起伏，只是淡淡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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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挑這個時間到村子外頭……北川那傢伙也真是的，一個人帶兩個孩子辛苦歸辛苦，但每日每日都借酒澆愁的狀態，要怎麼做好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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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那個問題，老倉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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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子被母親狠狠地打了後腦杓，痛得不禁掉了眼淚，委屈的眼神避無可避、跑到了老倉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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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嗣和……葉白，他們跑去追小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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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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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拐杖猛然地撞在了地上，雖然是倒在草地、但仍是發出了不妙的聲響。一行人像是被嚇了一跳，紛紛躲避著不敢說話。老倉的臉彷彿能噴出火來，他暴怒地渾身發抖，頭部緩慢瞪向有道幾乎能發出骨頭彼此折磨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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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年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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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雙手合著掌，面無表情的臉上看起來不禁讓人覺得滿是嘲諷。她緩緩地唸著佛，整理好了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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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年龍大人正是因為有人跑出村子才如此震怒。明明年龍大人對村子恩重如龍，竟然還如此忘恩負義──罪過啊、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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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實是場災難啊。老倉先生，這件事我先去和城裡的人報備一聲了，你應該沒意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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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鬱鬱先生笑了笑，彷彿遇見了什麼天大的喜事一樣。他把手裡的扇子開了又闔上，清脆的響聲讓人頭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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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你不就想著趕緊滅村回你的城裡嗎？要滾就快滾。奉旨下來的東西一個也指望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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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別說得這麼難聽嘛，我也只是在做工作而已。說實在我也挺喜歡這個村子的，大家不在了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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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邊哼著歌，鬱鬱扭著腰便向著村辦事處走去，看來是去借電話了。老倉嘆了口氣，回過神才看到早已嚇得花容失色的子給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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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老倉爺爺，您剛說……村裡不會滅村的吧？年龍大人不是年年都在保佑我們嗎？不可能會滅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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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邊說著，剛剛還斥責女兒的手已經緊緊攢著滿子、子給夫人幾乎用盡全力將滿子給摟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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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子跟這件事情一點關係也沒有……年龍大人一定知道的對吧？滿子、快點好好解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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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給，別太歇斯底里了。妳現在去找人、把北川太太關進辦事處的倉庫；水原葉白跟北川兄妹的事情，老夫會去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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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老倉先生！這件事情跟阿嗣沒有關係！請……至少不要對他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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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說傻話了，現在這件事情，已經跟全村的人脫不了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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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喃喃地說道，壓著拐杖的手拍了拍，隨後又是無奈又是憤恨地看了有道。他琢磨許久，見著眼前的尼姑數度開口又氣得閉嘴，良久、才終於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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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去年廟向年龍大人請罪，妳去把葉白給帶回來──務必！把她完好無缺地帶回村子，聽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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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依舊面無表情，她低頭拜了拜，接著便捏著念珠往後山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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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師傅……不要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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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給太太出乎意料地詢問，使得老倉突然又想起這是一整個村子。他敲了敲手中的拐杖，長嘆著氣，語氣平淡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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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子給妳與有道是同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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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給太太先是一愣，像是不知道為何老倉如此提起，回應的話有些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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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爺爺說的沒錯，有道師傅確實和我一樣歲數，畢竟是同一村子長大的──老倉爺爺想做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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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奉龍村的人，也沒必要彼此為難彼此。妳把滿子帶到村辦事處去吧，順便把其他人也都召集到那裡──特別是水原家的夫婦，不要再讓多餘的人跑出村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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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勞煩您了，我這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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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子的表情看起來還想說些什麼，但還在支吾時已經被母親硬是拖走了。老倉轉而望向被群山圍繞的奉龍村──整個村子就像是被臥伏著的龍給包圍起來，本以為自己此生大概不需要再為這種事情操心，但看來自己是命太差、活得太長歲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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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還得想想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情才行──老倉想了想水原葉白的本性，那孩子不是會刻意爭寵炫耀的人，會變成這種情況完全是天命。原本想著經過這次請供那孩子多少能成長些，現在可好，竟發生了如此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早知道就該先把所有小鬼都先關起來，終究還是自己過於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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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敲著背。本以為明天熱鬧起來才會開始折騰這把老骨頭，看來還是想得過度美好。吃力的拄著拐杖，老倉便向著年廟蹣跚而去。一邊走著、他一直在心裡琢磨，本來向年龍大人溝通都應該要透過有道，但很明顯那個女人無法不徇私情地履行自己的職責；只希望自己繞過有道和年龍大人請示不會遭到責難，但轉念一想、自己都已經等著挑棺材的人，倒也沒什麼東西好讓年龍吃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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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來得及到年廟請罪，後方不疾不徐趕來的動靜，又讓本就行動不良的老倉不得不停下腳步。他回過頭、只見是那個交際花一般的男人──鬱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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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你沒有嚇得趕緊逃出村子，還留在這裡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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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的──老倉先生真愛欺負人，方才不才說村子裡要上下一條心嗎？我這就是為了幫忙才留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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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鬱鬱似笑非笑的說著，眼看日頭正在逐漸下降，他還是撐著手裡的洋傘，擅自跟上了老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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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恕晚輩胡言亂語，不過這件事結束之後、想必村子裡該換個傳話人吧？老倉先生可有人選？要是您今日鴻運當頭壽終正寢的話，總得留個指教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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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眉頭不鬆反緊，鬱鬱這話說得雖然難聽，但確有幾分道理。有道抱著私心在年龍底下做事已經過於明顯，要是放任不管恐怕奉龍村要跟著那女人的情意一同陪葬。但倘若硬是要從村民中挑出一人來，也實在是難以選出適當的人選，偏偏眼下最得寵的水原葉白挑在年龍大人性情大變的時候闖禍，在不曉得年龍大人作何感想的情況下，胡亂定下神子的人選只怕是自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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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城裡派來的輔佐，鬱鬱提出此問的心思必定不是想毛遂自薦，而是在試探老倉對其他人的想法。如果自己真的命喪此時而有道仍位居高位，到時候奉龍村會變成什麼情況、水原葉白會有何種下場可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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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話都先緩緩吧。眼下年龍大人的情緒要緊，老夫先安撫下才是上策。後事就算老夫親身安排，死了也指教不了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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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鬱鬱不禁嗤笑出聲，他點了點頭，像是在討論笑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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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先生說得對。看來是我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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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兩人接近年廟時，突然感覺天邊一黑，老倉向村子的後山望去，赫然見到黑雲傾動正從遠處朝向奉龍村而來，兩人同時產生了一股糟糕至極的預感──只能望著那不祥的霧動逐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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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股……肉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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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方向──是卯胎村呢。鬱鬱，你與那村可曾有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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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來沒有。去年正好是請供年兔──卯胎村請供出問題了吧？方才我請示上級時也沒有聽他們提起異狀，恐怕那村的人已經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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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鬱鬱說著，就連他此時也面有難色，望著黑霧的眼眸滿是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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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漏偏逢連夜雨……老夫去請示年龍大人、你趕緊去通知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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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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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鬱鬱將傘一滑，人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老倉更加賣力地拄著杖，才一刻鐘的功夫，那黑霧已經壓得天近乎昏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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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稍微有些變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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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嗣野尋求解答般的問句，葉白這才緩緩抬起頭來。在被茂密所包圍的樹林裡實在很難看清外頭的天色，但從四周逐漸宵暗的昏光來看，太陽大概已經沒入山的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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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正朝著日落的方向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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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黑了，我們好像有點走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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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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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在前頭的嗣野回過身來，對著葉白吐出了一口寒氣。白色的霧氣像是流逝之物般，在寂靜的空氣中迅速消滅；說起來現在確實是正月，奉龍村茵茵翠翠如常的面相總是讓人忘記四季的變化。不過、葉白卻不覺得冷，不知道是否是錯覺，身上的暖流即使是穿著短袖的服裝，也完全不覺得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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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從背包中抓出了外套，隨後面對前行的小徑停下──只見綠色的草地樹木並排阻擋了前方的一面片雪白，像是夏季與冬季進行了對峙一般，突兀的兩個景象不自然地銜接，從葉白兩人站立的如茵、毫無緩和地轉變成了玉鱗飛舞的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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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我們是要離開奉龍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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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露出了慘兮兮的苦笑，彷彿對此早有預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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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你竟然還記得要帶外套啊，我什麼都沒想就跟著出來了。村裡的人這時候都是穿夏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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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葉白這樣說道，嗣野像是一瞬間想起了什麼事一般，但隨即迷惘的眼神又打著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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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慌亂拿了些想到的東西，大概是剛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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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套上了厚重的外套，但當嗣野踏入雪白之中時仍凍得不住顫抖。他喘著粗氣回過頭，擔憂地面向了身形單薄的葉白──顯然她此時此刻的模樣相當不適合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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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從嗣野的眼中接到了擔憂，但她微微笑，看起來不減繼續前行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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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翼翼地踏到了雪白與翠綠的邊際，葉白深吸了口氣，隨後向前邁開步伐──只見推出的手掌像是碰到了一層冰涼的氣流，雖然稍微帶來冰涼的觸感，卻立刻被一股圍繞在體表的暖意隔開。葉白逐漸深入了雪地之中，一股奇特的感覺從腳底至全身蔓延開來，她吞了吞口水，毫無阻礙地來到了嗣野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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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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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的問句聽起來帶滿了羨慕，葉白吐了吐舌頭，注意力重新聚焦在前進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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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問題，我們快點繼續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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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好，總感覺全村的人當中，年龍最喜歡妳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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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還不是因為你們都刻意排擠龍龍，他明明什麼壞事也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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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看起來有些不置可否，但包圍在四周的的冰冷讓他無法反駁，只能可憐兮兮地將身體一再裹進外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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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梓她沒事吧……？天氣這麼冷，那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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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她不要遇難才好……幸好現在完全沒有風，也沒怎麼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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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我們現在走的方向是對的嗎？小梓她要往隔壁村子過去對吧？要是她不小心迷路的話，我們該怎麼找到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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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擔心，我和她以前偷溜出去玩的時候有一起找到過一條大路，那條馬路是旅商專用的，穿過這片山很容易就能沿著那條路到下一個村子──雖然要走很久就是了。我跟小梓已經去過好幾次，現在天色也不算太昏暗，快點的話追上她應該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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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你們竟然一直都有跑出村子嗎？我怎麼都不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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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哪敢讓妳知道這件事啊！妳那麼粗神經、要是讓別人知道我們兩個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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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剛說到一半，只見嗣野突然停住了身子，他一動不動地看著前方，彷彿正用著感官捕捉著什麼──沉默而緩慢投來的視線，讓葉白敏銳地閉上了嘴，她開始放輕手腳的動作，跟著嗣野一起踏入安靜無聲的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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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悄聲繞過了多少樹幹，嗣野頭也不回地向前走著，而葉白也毫無疑慮的跟在他身後；雪中傳來的風呼聲逐漸由細微變得清晰起來，富有節奏的聲響宛如聲納般傳來，若隱若現地引領著兩個青少年前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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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的身體開始冒著熱氣，他似乎壓抑著呼吸，但洩漏而出的呼吸仍化作長長吁出的白霧，在迎面而來的冷風中迅速消散。葉白看著嗣野無聲無息地將背包從肩上滑下，繞著一顆大樹的右側潛行、連忙跟著從左邊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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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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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意料的、兩人並沒有在樹後見到小梓的身影。葉白放開憋住的胸膛，轉而將疑惑投向了嗣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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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找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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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看來我們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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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看起來游刃有餘，見到深深沒入雪地的大樹後，他反而顯得如釋重負，不慌不忙地回頭撿起了背包，從中掏出了一條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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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枝這種東西比想像中來的堅固，雖然好像一枝一枝折起來很容易，但它的結構其實可以支撐蠻多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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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平白無故地說道，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看了看葉白身處的位置，伸手將她拉到另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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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這裡的雪像是漏斗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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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伸手指著樹後方的積雪，靠近樹幹的地方雪像是盆地一樣向內傾斜，雖說有些奇怪，但卻是不特別留意不會入眼的景象。葉白在腦海中尋找著既視感，卻只想到了沙堆──她也很不解自己為何會想到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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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一根與手臂齊粗的樹枝，隨後緊皺著眉頭觀察了好一陣子，才慢慢地試探著樹幹附近的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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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雪的時候，會因為樹枝遮擋落雪的關係，樹幹周遭的積雪不像平地那樣緊實，要是一不注意的話，就會摔進去、樹上的積雪也會瞬間淹沒頭頂──這種地形叫做樹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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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撥了撥積雪，一隻腳底板赫然出現在了白白的雪地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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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來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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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繩子套在腳上，包包裡有把鏟子，妳去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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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繞開了樹幹邊走到地上的背包旁，裡頭的東西不多、卻顯得應有盡有，像是有備而來一樣──她很輕易地從中找到一把伸縮的短鏟，便到了嗣野指出可站的近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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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梓的腳還能動，看來我們來的時間正好。妳把雪慢慢撥開，讓小梓有辦法呼吸──別動，是我們，妳不要亂動，我們會把妳救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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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時給兩個人下指令，嗣野不停地注意著雪中的情況，葉白看見小梓的腳微微地抽動，不禁鬆了一大口氣，總感覺眼框發熱，隨即更賣力地將積雪撥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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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越發變得黯淡下來，兩人蹲趴在雪地中忙了許久，嗣野甚至取出了提燈，好不容易才把渾身止不住發抖的少女從雪中挖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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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觸到寒風後、棕色短髮的少女止不住地顫抖，從雪裡被拉出來的髮辮早已凌亂不堪，臉頰也在雪中被凍得發燙。雖然盡可能地套上了一層又一層的衣服，但在奉龍村中生活從來不需要冬裝──看到小梓身上最後的衣裳僅僅是學生制服的外套，葉白忍不住緊緊地抱住了小梓的身體，嗣野則脫下身上的外套，蓋在了妹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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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的……如果你有這麼厚的外套就給小梓用啊！她身上穿的幾乎都是短袖欸！為什麼只有你有冬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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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麼會知道這傢伙會這麼傻的跑出來？這件外套是村辦事處到山裡打獵用的，我是偷偷把它……嗯？為什麼我會有這件外套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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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見嗣野也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葉白先是一愣，張開了口想說些什麼，卻只能無奈地嘆了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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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我們趕緊回去吧。天黑了，要是小梓沒法回溫的話就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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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林間的光線不知何時已經消失殆盡，就在兩人奮力將小梓從雪中給挖出來的同時，正式地進入了夜晚。手電筒的光在雪地上反射才稍稍不顯得那麼黑暗，順著光柱向前延伸，方才來的夏季景色在冬日的包圍下完全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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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妳來背著小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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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覺到葉白的視線集中在自己的體格上，嗣野不得已繼續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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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還是完全不覺得冷對吧？我想年龍大人的庇護還在妳身上，說不定小梓在妳背上會溫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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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得也是，聽起來蠻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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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小心翼翼地托著背上的少女，隨後在嗣野領頭的光照下，開始向著村子的方向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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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梓身上的衣服滲著雪水，貼在葉白身上稍微有點冰涼、卻絲毫不讓人感到難受，意識到年神似乎真的對自己有所鍾愛，葉白一方面感到沉重，卻也慶幸此時此刻正好能派上用場──年神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愛，又能幫助到村子裡的小梓，這讓葉白感覺年龍也是真正地愛著這個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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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唔……我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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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梓？妳終於醒了啊？是我們，我們來把妳接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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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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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這番話，葉白背上的小梓發力撐起身，恐懼地看了看四周，只見到身下的葉白和前面回過頭的嗣野，才掙扎地想從葉白身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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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一下啊，小梓？妳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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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身後慌亂的女孩搥了好幾下，葉白被半強迫地放下了背上的小梓，感受到肩上與背後不小的痛楚，葉白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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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的，雖然村子裡的老人會超級生氣，但我們只要快點回去至少還不會有什麼大麻煩──我們兩個也會跟妳一起承擔責任的，乖乖跟我們回家吧？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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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我才不要再回去那個怪異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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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突然之間是怎麼了？幹嘛有這麼大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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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只是回過頭的嗣野此時把身子完全轉了過來，他抓著只穿著短袖的雙臂，平淡的表情盡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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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鬧脾氣了，快點回去吧，我快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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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對啊！小梓，我們都瞭解，妳現在大概是那種時期吧……只是最近壓力有點大對吧？那樣的話、只要好好道歉，村子裡的大家都不會太苛責的。雖然老倉先生大概會超級爆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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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不是這種程度的問題吧！你們到底為什麼可以這麼若無其事地在那種鬼地方呆下去啊？不覺得很詭異嗎？特別是你！應該跟我一起走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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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梓不斷地因為冷風顫抖著，但屹立的雙腳一動也不動。被她那纖弱的手指指著，嗣野不解的表情更加張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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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跟妳一起走？為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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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哥哥這樣的回應，小梓先是呆楞住，視線一時投向了一旁「正常」的葉白，一瞬間閃過憎惡與怪罪的神情，又用懇求的目光看著嗣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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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可以這樣……難道你忘了爸爸怎麼了、媽媽又為什麼會變成那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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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小梓突然提起這件事，嗣野突然肉眼可見的生氣起來。他雙手攥拳用力向下，呼吸變得粗重，深深吸氣的胸膛像是要破口大罵一般地挺起──但之後，他又閉上眼睛吐出氣息，隨後的話語也像是緩緩放下重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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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種事情，跟現在沒有關係吧？快點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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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怎麼了？你們在說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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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閉嘴！這不關葉白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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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小梓猛然大吼給打斷，葉白感到些許震驚──直到昨日，那個印象中的小梓都還是個安安靜靜、跟在她兄長旁邊的木訥女孩，但現如今如此激烈的反應又是怎麼回事呢？葉白心裡不明所以，雖然沒有感到憤怒或是怨懟，但受傷卻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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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梓，妳沒事幹嘛對葉白發火啊！那些事情又不是葉白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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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先是斥責了自己的妹妹，隨後又轉而對葉白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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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妳也知道的吧，我們家的老爸……在十九年前過世了。因為是在我們很小的時候離開的，所以我和小梓一直都不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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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事情的話，葉白也是知道的，只是村子裡一直對這件事三緘其口，大家都絕口不提北川家發生的事情，對於內幕、外人都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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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後面村子裡的老人偷偷跟我說，我們家的老爸純粹是逃出了村子，拋家棄子的離開這裡，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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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對！才不是那些人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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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等嗣野說完，小梓便氣急敗壞地大喊。嗣野先是一愣，一股無名火湧上心頭、他反過來對著小梓怒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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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妳說，那傢伙還能有什麼理由，丟下我們全家、十九年內音訊全無！老媽變得日以繼夜借酒澆愁，不就是他害得嗎！他能有什麼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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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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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因為，北川善孝在上一次請供時、被年龍吃掉了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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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意料的聲音從樹林中傳出，葉白、小梓與嗣野先是一愣，隨後齊齊扭頭望向了恐怖話語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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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一身黑色道袍、合十的雙手掛上念珠，名為有道的尼姑緩緩在夜幕低垂的樹林間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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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年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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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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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等嗣野仔細品味有道嘴裡的話，葉白便率先反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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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這樣的！龍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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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吃人，妳是想這麼說嗎？水原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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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望著有道那居心叵測的臉，一時之間因為震驚與失望而無話可說，最終整張臉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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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以為妳理解龍龍、妳不應該是最親近祂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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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我，距離年龍大人那裡相當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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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面無表情地瞥了眼葉白下壓的拳頭，又轉而直射進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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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記得我允諾會和妳坦承十九年前請供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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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要說的是這種事情的話、那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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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站到了葉白身前，他伸出臂膀將葉白向後護，同時對著有道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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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如果照妳所說、年龍把我們老爸給吃掉的話，那我和小梓又是怎麼出生的？這時間根本對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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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麼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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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倏忽間、小梓發笑著問道，而當眾人將注意力放到不知從何而來的迷之香氣時，小梓笑得越發厲害、抱著身子蹲下了身，開始又哭又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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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好似食物、又像是花果芳香的濃郁味道自森林的遠處隨風而來，葉白只覺得五味雜陳從鼻腔中進了體內，稍微感到身體不適、便忍受不住地開始嘔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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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澈的水流不斷地從葉白口中湧出，幾乎遠超其所能喝下的水量，葉白只能扶著樹幹、因為不斷地吐出清水而動彈不得。另一邊的嗣野則開始同小梓一起放聲大笑，全身痙攣地摔倒在地，他的手腳似乎嘗試著掙扎，但卻對發生在身上的異變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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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剩下有道仍佇立著，但她臉上看不見半道情緒，只是死死地望向了森林的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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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可是奉龍村，年龍大人的福許寶地──萬萬不是卿等應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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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的聲音似乎傳遞得相當遠，又好像變成耳鳴在耳中無法消散，葉白強忍著胃中的翻湧，硬是抬頭跟著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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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高大、近乎與周遭的白雪融為一體的坨物蠕動著，正朝向葉白四人排山倒海而來。那白色的身形像是一叢白色的絨毛，只是那些絨毛不斷地向上飄著化為一縷煙絲，詭異的香氣就是從中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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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越發接近，葉白彷彿從中讀出了人形，隨即曼妙起來的身姿踏著婀娜的步伐，形象也逐漸變得像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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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生兒、多產女，兒孫滿堂爹娘歡。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RDJF2HwJf
　　冬來寒風催柴門，夏至赤日照禾田。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uFEzgoqfL
　　莫道兒女成負累，養兒防老古人言。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DcNcMQJjF
　　田中辛勤汗如雨，糧食不足腹中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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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古怪的言語在葉白的腦袋中哼唱成曲，葉白看著面前白淨而詭異的女子拖動身後龐大的身軀，枯瘦細長的手卻溫柔撫摸著異常豐腴的腹部。異樣感襲向了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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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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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旁的小梓突然笑著尖叫起來，她彎下了腰，雙手緊緊地捧著肚子，滿臉痛苦卻又夾雜著笑意，淒烈地發出慘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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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的肚子……好痛！痛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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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梓、妳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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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葉白慌亂地望向身後，卻同時看到了嗣野也在地上絞痛翻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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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麼、在我的肚子裡！它、它在吃我肚子裡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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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有道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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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轉向了有道，滿是驚慌的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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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看著吧，那就是神明的真身──卯胎村請供的年神，吃了整個卯胎村的年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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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兔……？吃了整個村子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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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胎村從來都只有在耳聞中才會出現，是鄰近這裡、但從未有過交集的村子，只有老倉先生才知道那裡的事情，其餘的人大多老死不相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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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喔，不僅吃光了整個村子，還貪婪地朝著奉龍村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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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胎婠、娘胎安，六甲月圓得子繁。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zWIGYHIgU
　　堂前喜色顯紅旺，朱門筝笙競鼓簧。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mblFf0L74
　　十月期至仍未產，蹣跚疼腹過十寒。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PEFMX3FZN
　　子富肚漲如蟲卵，百胎滿腹似巨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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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會……神明會吃人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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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相信嗎？明明我們所有人都已經被吃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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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輕聲細語的聲音，從中滿盈著木然而哀嘆，有種說不出口的悲傷夾雜在她看似虛無的外貌之下。葉白突然感覺有道有些熟悉，一種無法言語的表裏感充斥在自己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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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向了在雪地中徒勞掙扎的嗣野，有道緩緩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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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在所有請供的年神當中，年龍也是最為特別的一個。年子引發瘧疾、年丑敗壞土地、年虎渴求血肉、年卯貪圖胎生、年蟒寄宿肝膽、年麟掠奪人骨、年未扭曲倫理、年猿索要大腦、年臘姦擄處子、年犬齒刑惡人、年亥怠惰腐敗──而年龍喜食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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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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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類之靈，靈長類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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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其他村子，那人們安居樂業所需支付的代價，不過只是年獸引發的災惡而已，大不了慘死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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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少年，北川嗣野，他被吃掉了到外頭的慾望。妳不覺得奇怪嗎？某一天開始，北川嗣野便不在乎是否到村子以外的世界了──即使他對如何逃出村子意外地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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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外頭……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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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錯，不過、對於村子裡的人來說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畢竟在十九年前發生的，是比這還要更加恐怖的神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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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有道背後，白色的卯神已經完全顯形。渾身潔白的女人，茂盛而雜亂的頭髮直至雪地並交融一體，蠟白的絹紙蓋住了那張臉旁的起伏，半裸的上半身連接著一個巨大乃至在地上拖行的孕肚；而那個身軀的身後則拖著滿是白色絨毛獸軀與兩條逆足，女人的腹部一直延伸到獸狀的下半身，一條裂縫將下腹完全切開，從中伸出的許多嬰孩手掌吃力地支撐起整個巨大的身形，每向前爬一步，流洩而出的羊水便融化了雪水，連同在那之下的所有植被一起蒸發，露出已然死絕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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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眼睜睜看著眼前的景象，突然有種強烈想要尖叫的慾望。她開始理解卯神的行為是在吃掉土地上的所有生命，她的大腦開始不受控制地解釋起反覆哼唱的歌謠其中的含意。隨著葉白逐漸瞭解一切，飛漲的混亂與拒絕思考的情緒也逐漸潰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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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兔唇、死腹內，莫言卯胎難生產。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ZtP8q79vv
　　瘸足六指猶為子，溺死女兒泡江寒。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F414AaAvg
　　卯爺足前未盡奉，母子俱亡滿哭喪。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bCX0Vqlln
　　神胎喜從人間降，娘屍坐起把胎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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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兔又更近了一步，在一旁倒地不起的小梓突然慘叫一聲，只見她的腹部膨脹蠕動著，下一秒、便像顆鮮紅的氣球炸裂，一隻隻無目無鼻的白兔從中探出頭來，迅速地轉向了小梓完好的上半身，開始大快朵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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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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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嗣野用盡全力按壓著隆起的腹部，只來得及大喊一句，隨後一隻白兔也從他的喉頭破口而出，抽動著雙耳。嗣野最後的身軀也逐漸被體內的白兔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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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驚慌失措地看向了有道，只見她不為所動地看著被吞噬殆盡的軀體，接著又轉而望向安好的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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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不知道，妳多麼被寵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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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寵愛……？妳到底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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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沒有想過為什麼妳自己會相安無事嗎？明明被年龍大人如此中意、如此憐惜──就因為妳被吃掉的部分跟他們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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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一時語塞，突然感覺到自己內心異質的部分。年兔還在逐步靠近，嗣野和小梓的慘死只存在一瞬間就立刻被若雪若獸的潔白淹沒，而自己雖然感到驚慌、感到不可思議、感到混亂、感到難以忍受──卻不覺得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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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恐懼為何物，明白恐懼的反應，但、即使好友悽慘地被年神吃掉，自己卻毫無恐懼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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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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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錯，水原葉白，妳被年龍吃掉的……就是妳對年神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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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卯距離有道已經近在咫尺。有道放開合十的雙手，一手持著念珠、另一隻手則取出一個琉璃淨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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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可不是貧尼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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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將淨瓶向下傾斜，只見從中沸騰而出的清水在落地前變成一珠珠的泡沫，緊接著化為成群鱗片，飛快地向著年卯飛去，須臾間將潔白的女驅凌遲出數百道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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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孕人、不運娘，視母如彘肉臠臠。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iTtdA4HxI
　　米粟未及金秋實，嬰屍哭啼皆食饞。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9biJVf06z
　　腹中糠草觀音土，全村埋體飢裝棺。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4gAur4dGs
　　嬋姱娠媛娓嫥孀，卯胎欺神盡痷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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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身上的傷勢豪不在意，年卯伸出了細長的手指向地面一指，一股空腹感突然襲向了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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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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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有道無意識地將左手的無名指與小指塞入口中，毫不遲疑地將之咬斷。一下子血液噴湧而出，葉白連忙將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發現自己已經將咬住了手掌，趕緊鬆開僵硬的下顎。慌亂之下，葉白的視線掃過了紅白混雜的草地──嗣野的屍體已經破碎不堪、只剩下遍地的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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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正在和年卯纏鬥。雖然說勝算微乎其微，但也不至於會葬身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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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年龍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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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果正在請供的年龍，究竟會變得怎樣呢？葉白不知道這麼做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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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深吸了一口氣，隨後立刻轉過身、不給自己遲疑的餘力，飛也似地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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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片龍鱗追趕著從葉白身後飛來，卻在即將命中之際偏轉了軌道，有道看著輕易脫身的葉白，不禁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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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就那麼地中意那個女孩嗎──明明都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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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拼了命地朝著村子的方向衝去，如同她所預料，年卯並未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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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龍龍、它一定會想辦法的！沒錯，它可是村子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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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打氣般地對自己說道，卻情不自禁回想起北川兄妹兩人的下場，一時之間、她也沒了底氣，只能邊跑邊掉淚，一路從雪地跑回了青翠的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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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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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從夜晚中響起的呼聲，讓葉白抬起了頭，只見在樹林之中，老倉先生正晃著手裡的手電筒、另一隻手抓著獵槍，靠在樹旁喘著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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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先生！小梓和嗣野……他們兩個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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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老倉頓時面色凝重，不過他回頭望了望村子年廟的方向、又看進了樹林遠處的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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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沒事嗎？那裡發生什麼，一五一十地跟我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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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簡短地訴說了年卯往村子過來、以及有道出現在那裡的事情。她試著去回想關於年卯的一切，但卻無法描繪年神的形象乃至行徑──就好像一切有關於年神的認識都成為不現實夢境中的碎片，只能毫無理智地形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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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胎村嗎……那個地方可能去年請供到一半的時候全村人都死光了，導致年卯沒能好好的送神、甚至根本沒請供。難怪幾乎沒有從那個方向來的旅商──政府派的人到底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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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邊碎唸著，老倉又轉而開始檢查葉白的上下。與其說是在尋找葉白的傷勢，他的舉動更像是在確認寶物是否有所損壞。一直到確信葉白沒有被任何人或是年卯傷害，他這才鬆了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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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趕緊給我回到村子裡，直接去年廟門口──有道估計不侍奉年龍了，只能由妳來接替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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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替位置？您不打算管有道師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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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顫抖著身子，儘管她也覺得有道離開年廟後顯得有些古怪，但論及印象、老倉在她從小到大看來都是個脾氣古怪且守舊的老人，特別是在某些時候相當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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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說清楚村子的事以前，我誰都不會相信、說到底如果不是隱瞞著村外還有北川先生的事情，小梓也不會平白無故地跑出村外！我們所有人都被秘密給籠罩著，所以才導致現在這種局面！請您把一切真相都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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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看著葉白的神情有些意外，隨後、他長嘆了一口氣，靠著樹幹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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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年──我都已經不曉得過第幾個九十年了，這些事情什麼時候才會到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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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無奈地喃喃自語著，言語間有著無止盡的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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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年前，正上一次請供的時候、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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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那樣哪，若是年龍能夠定期請供，根本不會有任何問題──甚至年年都請供年龍的話，這個村子能夠國安民泰、人人都能安居樂業。與其他年神不同，年龍是真心誠意地庇佑著人類；但倘若只單單請供年龍的話，其他村子的人會瘋狂湧向奉龍村的，其他得不到請供的年神將會化為源源不斷的災惡。正因為體恤人子，年龍才減少請供的頻率──即使那樣將會導致自身變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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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不停地說了一大串，像是這些話早已憋在內心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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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老早就想死了，即使奉龍村過得再安然無恙也一樣。但、年龍吃掉了我的病痛與死期──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洪福齊天，其他人被吃掉的都是不能失去的內在，只有我獲得了長命百歲的天命……只不過現在看來，我也只是受比別人更長的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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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那種事情，十九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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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抬起頭來看向了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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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年前──應該說在那之前、年龍已經近乎六十年沒有進行請供儀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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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年？！這不可能、如果是那樣的話，年龍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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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持正常嗎？確實它現在看起來是稱職的守護神沒錯，但那都是十九年前請供儀式之後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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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回頭望向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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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年前，年龍吃掉了這整個村子近十年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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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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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個人被吃掉的時間或多或少不一樣，但結果來看都毫無差別的悽慘……奉龍村應該至少有兩百多戶家庭，但請供開始的瞬間，我們連本來有多少人、村子原本是什麼狀態都不知道了，年龍吃掉的太多了，以致於我們當時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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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突然重重地低下了頭，以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繼續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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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數百人被吃得一切內在都不剩，慾望、性格、記憶、情緒、智慧、本能……全部都沒了，他們失去了活下去的功能，而我們只是吃剩的殘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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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會這樣……那、那些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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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拍了拍坐著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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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活埋了。成為使作物肥沃的土地，讓我們留下的人得以繼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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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突然覺得頭暈目眩。一直以來，生活在這個村子的她，從來不知道這些事情──每天每天與自己和睦相處的年龍，竟然導致了這麼可怕的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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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不單單吃了人的靈性，連同所有曾為人格的部分一起吃掉，甚至連時間都直接吞噬──奉龍村一直顯得有些過時，她從未想過這是因為有三年的時間被年龍給永遠地吞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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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令葉白感到無法接受的，是縱使自己知道了這麼多，卻依舊無法討厭年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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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打從心裡喜歡著年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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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知道這些真相、在那令人抗拒理解的事實之後，她反而更加深愛的作為神明的年龍。這份感情究竟是真是假，是否使她喪失作為人的一部分，都隨著被永遠吃掉的恐懼而失去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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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從骨髓深處傳來的冰冷哼唱聲打破了兩人的沉默，從那樹林深處之中，巨大的年兔已經緩緩爬入了奉龍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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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正領在前頭，她的腹部破了一個大洞，皮膚像是鬆弛的氣球般垂下，內部的臟器早已從中摔落。她若無其事地向著村子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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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妳捨棄年龍大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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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無力地發問，對於已經逼近的年兔，他連起身的慾望都提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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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捨棄年龍大人……是它捨棄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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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的臉色有如死灰一般、或者說像是年兔身後的雪一樣白。她直勾勾地盯著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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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曾經和妳一樣，我以為我是特別的，與妳那虛假的愛不同──我對年龍的愛是貨真價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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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說著，言語間竟傳遞出哀戚的情緒，而在那之下則是無以爆發的怨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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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年龍卻選擇了妳。什麼都不知道、連敬意都不持有的妳，只因為妳的靈性近乎純潔──告訴妳吧，我也曾經和妳一樣，年龍大人鍾愛過我、佔有著我，我也心甘情願讓它吃掉我對它的愛……但到最後、失去愛的我連年龍都無法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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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這種無聊的理由，奉龍村這次真的要滅亡了，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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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死大家一起死──這不是你一直都在追求的嗎？老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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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將手裡的淨瓶鬆開，任由其摔落地面、化為無數銳利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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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突然笑了起來。他先是哼氣著，隨後壓抑不住的笑聲開始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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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難道連對年龍大人的理解都被吃了嗎？真是好笑、區區白兔，怎麼可能會是無上神龍的對手──那隻兔子根本不是來這裡貪求供奉的，它是在等候死亡回歸於天的機會啊。妳以為什麼東西能殺死年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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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倉將手裡的獵槍對準了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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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供儀式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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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等葉白做出反應、老倉便扣動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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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鮮紅的腦漿一下子炸裂開來，曾經完整的老人面部只殘餘還在列嘴大笑的嘴，那張被皺紋佔據的笑容並未隨著腦部的破壞而消失，依舊掛著嘲諷一切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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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可是奉龍村，即使自裁也無法斷送的性命、就當作請供的第一餐吧，不知道餓了十數年的年龍大人，這次是否願意吃掉我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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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澈的水流出現。但卻並非自地面蔓延成積水，夜晚的黑河傳出潺潺的水聲，生機與死亡、身埋於地下骸骨從土中被沖刷洗淨，不於污穢地游向天空。有什麼巨大、特別巨大、那由多的巨大身軀，游移過已經不是天空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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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風拂過葉白的脖頸，隨後她意識到不是風吹，而是輕如蛛絲的絨毛從天空垂下。一個從星空中伸向人間的手，溫柔地、緩緩地捧起了在地上仰望的白兔，將之帶離了地面。隨著年卯的過去沒入黑夜的深邃，地上的血胎也被乾淨的純水給洗淨，純淨地不是世界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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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抬起頭，夜空中還有不可計數的手緩緩垂下，彷彿整個世界都被那些手臂所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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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汝為何如此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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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她看起來既有不甘、卻又坦然明白事情會如此發展，此刻的她只是無法眨眼地望著天，眼裡滿是渴望，與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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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汝為何如此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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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水發出的顏色、或者說難以形容的意識再一次地柔聲詢問，周遭的黑暗已經不在是人世間的夜晚，有種從人間所有美好幸福與安詳提煉出的精氣、靈性化為的風，將周遭的一切感覺化為了湖泊──葉白意識到、這是曾被年龍吃掉的，人類的美好。這些美好都一直存在，只是在年龍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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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難道不記得了嗎？貧尼對您的敬愛，都被年龍大人您給享用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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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無法從世界中感知到有道的身影，但還是被那淒涼悲哀的泣音震得渾身發麻，只聽到有道發出一聲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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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求您、把貧尼一起吃了，讓貧尼重新取回對您的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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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天的手臂開始兩兩成對地垂下，排列整齊成葉白似乎看得懂的形象，一個細長的身軀隨著無盡的雙手成形，青色秀髮的女性頭部低垂著，即使盤據在天上，那個染青世界的龍身仍無法看出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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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年龍的模樣清晰到深深烙印在葉白眼裡，她再也無法忘懷年龍的姿態，美麗而不可直視、深邃到無論看向何物都有年龍的身影，無法描述、不得形容的神姿，將有道給包裹──卻是深深地壓入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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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無法理解，葉白也意識到，年龍並未吃掉了有道。有道就只是消失了，她那份注定不得好果的愛，也許未曾被接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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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刻，年龍籠罩的世界，只剩下葉白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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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臂緩緩地伸向了葉白──不知怎地、葉白忍不住閃躲，隨後意識到、她曾被吃掉的恐懼也在這裡──在年龍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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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葉白卻依舊沒有感到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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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作出的動作躲過了年龍伸來的手，葉白踉蹌在地上，隨後感覺到身後某物的破裂──一股淡淡地、比不過周遭的香氣散發出來。葉白摸了摸濕潤的裙子，發現白天帶著的香油被壓破而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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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氣味，水原葉白、是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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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龍淡然而親切的詢問。葉白卻意識到年龍甚至無法認得自己──只有作為供品的香油被請供中的年龍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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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龍……為什麼、這一切會變成這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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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邊說著，葉白情不自禁的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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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已經變化，不再能以常理理解。對年龍的愛與恐懼、曾經熟知的世界、真相、家人好友的性命、人類在宇宙的地位──這一切都讓葉白無法再接受。或許世界從未變過，葉白不確定自己對年龍的愛是否有過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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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原葉白，汝可有所求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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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搖了搖頭。曾經拒絕是因為毫無必要，如今則是一切皆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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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龍，我突然希望我從來不曾知道過這一切──難道說我只是因為不知道真相、所以喜歡著我自以為知道的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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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掌緩緩地輕撫著葉白，層層手掌遞進包裹，宛如蓮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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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吾深愛著人類，所以心甘情願食去他們的污穢。

　　但、即使是為了使人獲得佛性而剝奪其惡性，人也變得不再是曾經的『我』。

　　葉白，吾沒有吞食汝的任何內在，汝的美好是渾然天成的。

　　但，即使汝已經得到答案，迷惘卻無法消失。

　　吞食了汝與否，已經失去其意義。

　　吾現在意識到這點。帶著吾不喜愛部分的人類，同樣是吾憐愛的人類。

　　吾不會吃掉汝的迷惘，唯有帶著迷惘活下去的汝、唯有因為失去信念而不願活下去的汝，才是吾深愛的水原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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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白泣不成聲地將臉埋進了手掌中，周遭的一切正在變黑。她開始不在感知到年龍的體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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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實好似回歸黑夜，又似乎歸於黑暗，常理彷彿隨著年龍回歸、又像是隨之離去，在黑暗之中──奉龍村也不再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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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達的馬蹄聲慢吞吞地穿過茂盛的樹林，一大群臉上蓋著紙張的旅人，徒步擔著轎子、或者趕著馬匹前進，行成長長的隊伍。旅商們低聲呢喃、大多低著頭趕路，偶有沉默的汗水落地的無聲，呈現一股充滿活力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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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見奉龍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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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老者低聲囑咐，緊跟在身後的小孩則掀起了遮蔽臉部的白紙──好奇地望向樹林外的空曠綠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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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是被當作世外桃源的奉龍村？看起來不過是什麼也沒有的普通村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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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小鬼，什麼都沒有就已經是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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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綿延的隊伍不斷地從山巒間的低口通過，準備進入奉龍村內──盤據著的山彷彿龍首，靜靜地觀望著外來者的到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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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進去奉龍村，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有所反應，東西放好就直接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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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做買賣嗎？如果是好村落的話、都可以做一筆大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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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個蠢貨，等等你就知道有沒有買賣能做的了。待會什麼事都不要主動做，要是被喜歡上了留在村內，沒人留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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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我們不是去年才來過嗎？奉龍村不是看起來還挺好的嗎？要是能住在奉龍村，我可不想在其他村子到處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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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壓了壓小孩的腦袋，默不作聲地跟著隊伍進入了村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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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壓抑的氛圍籠罩在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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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豐碩的稻田間，人們正辛勤地勞作著耕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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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與那格外賣力的動作不符，那些人幾乎毫無反應、臉上未曾有過表情，耕作的動作也呆板地重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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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處都是重複著人類行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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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此景，小孩忍不住嚥了嚥唾液，學著老者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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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堆積為山的禮物整整齊齊地放到了年廟門前。小孩跟著眾人畢恭畢敬地參拜著──卻未曾見到裡頭的年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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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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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小孩跟著下了木階梯、踏上清水中的巨石時，手卻被一把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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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新的旅商吧？上次沒見過你來村子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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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個優雅端莊的少女，身上穿著神子的服裝，面部與手臂上還有著淡淡而不可見的褐色，但幾乎被潔白所掩蓋得不剩。黑色的長髮宛如夜間的星河一般流洩，綁成的龍尾隨著清爽的微風搖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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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帶你參拜年龍大人──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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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子淡淡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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