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一刀了結你。」
那道聲音響起的瞬間,赫連天穗的視野驟然扭曲。原本整齊排列在書架上的卷書此刻像被巨手掃過,書類如同垂死的烏鴉散落一地。而在兩側書架形成的狹窄通道的盡頭,聳立着一道違反空間常裡的身影,頭頂懸浮漆黑的滿月,紅色的布嚴實的遮住面貌,雙手懷抱一隻黑溜溜的貓,貓咪藍色的瞳孔直勾勾得直視自己。
「我可以一刀了結你。」黑貓的瞳孔驟然縮成兩道豎線,而話彷彿是從貓咪的口中說出。
「什……」赫連天穗舉手撫去額上的冷汗,卻似乎沒有撫乾,她疑惑的放下手,赫然驚見手上莫名多出一條血痕,血不斷地從傷口湧出來。血沿著手腕順流而下,滴落在地面上,這時眼前天旋地轉,雙腳無力的跌坐在地。
「赫連......」一名男孩從書架的尾端探出頭來,似乎正在找她,卻看見她昏昏沉沉的坐在地上,手上如泉湧般地流出血液,二話不說衝到了她身邊,使勁全力的扯下衣襬,將布一圈又一圈的裹在赫連天穗的手上,接著將她一把抱起,往外頭奔去。
「宇......赫連!」男孩衝到了一座涼亭前,兩名髮色一黑一白的女生看見了赫連天穗手上已經被血浸溼的白布,馬上趕過去男孩身邊,白色頭髮的女生將赫連天穗接下,接著雙手放在她幼小的背上,體內的氣逐漸地流入她的背裡,黑色頭髮的女生將手對著赫連天穗受傷的手,指尖迸出銀藍色光絲,每一根都像活物般鑽入傷口,將組織一一的重新連接,並且於連接處形成一條又一條透明的縫合線。突然白髮女生瞪圓了雙眼,將氣全部收起來,雙手結印後將更加強大的氣送入赫連天穗的體內,不到數秒,赫連天穗吐出了紅黑色的液體和一張莫名的符紙。
黑髮女生右手結印指向地上快要消散的符紙,卻有一道無形的力反彈到自己身上,狠狠地彈飛且撞上涼亭的紅柱上,一口鮮血猛然咳出。
「師父!」男孩趕緊跑過去黑髮女生身邊。
「沒事,宇昌。」她從口中再吐出一小口血,緩緩地站起身,眼神肅殺的盯著白髮女生,「結,發作了。」
「我知道。」長青結咬著牙,不甘心的咬緊牙根。
「你和帝王說了嗎?」黑髮女生問道。
「王應該知道,一開始把天穗送過來就是為了延緩詛咒的發生。」長青結眉頭深鎖,「王已經在找解決的方法了。」
「這詛咒正逐漸成熟。」黑髮女生心急如焚地說,「這才不是單純的詛咒,完全是把赫連天穗當作詛咒成長的容器」
「我知道...…」長青結的眉頭鎖的更深,忽然手中的氣凝結成一張白色的信紙,接著幾行黑字無端地浮現在紙上,一隻飛來的白燕將紙叼走,往西北方飛行。
「你那是送給墨禾延嗎?」黑髮女生問道,長青結點點頭。
經過大約兩個時辰,暮色如潰瘍般在天際擴散,茜色的霞光從山稜線滲出,像被無形刀刃割開的傷口,漸漸漫過雲層。那些雲絮吸飽了夕照,膨脹成糜爛的橘紅色繃帶,無力地纏裹著即將逝去的白晝。
坐在放間中手後的男孩是宇昌宭,他的指尖陷進赫連天穗的掌心,感受她的皮膚冷得像是埋在雪裡許久的白瓷,只有脈搏處還有一絲微弱的搏動。
「……天穗?」他輕喚,聲音被黃昏的風撕碎。
沒有回應。只有她的睫毛在霞光中投下細微陰影,像兩隻垂死的黑蝶,隨時要被茜色暮靄溶解。
從清晨到日落,赫連天穗的意識始終沉在深淵。看著她蒼白的臉,宇昌宭胸口像被無形的手攥緊。
他顫抖著將自己不成熟的氣息導入她體內,那些氣流笨拙又紊亂,像迷路的孩子在黑暗裡跌撞。,但仍希望能給倒地不起的友人一點溫暖
「宇昌。」一道沉穩的嗓音從背後傳來,像刀鋒劃破感傷的空氣。他猛然的收起自己的氣,但似乎收氣的力道太過粗魯,赫連天穗忍不住咳了幾聲,他緊張地不知所措。
「沒事的,這傷不到身體。」黑髮女生靜靜地說道,「過來一下。」
宇昌宭僵硬地點頭,掌心仍殘留著她微弱的脈搏觸感。他緩緩撐起身子,膝蓋剛離開地面——
衣角突然傳來細如蛛絲的牽扯。
他猛地回頭。看見赫連天穗的手指勾住了衣襬,指甲因用力而泛白,倘若即將溺斃之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她的手臂輕微顫抖著,彷彿這簡單的動作已耗盡全部氣力。
「天穗!」
他的喊聲撕裂了凝滯的空氣,幾乎是撲跪著爬回她身邊。
她睜眼了。
那雙總是明亮的眼睛此刻蒙著一層混濁的灰翳,瞳孔微微擴散,卻仍執拗地對準他的方向。乾裂的嘴唇蠕動著,吐出比呼吸還輕的聲音:
「……昌……宭……」
這聲氣若游絲的呼喚,讓他胸腔裡某個地方狠狠絞緊
黑髮女生迅速跪坐在赫連天穗身側,一手穩穩托住她的後頸,「天穗,聽得到我說話嗎?」
「嗯……是三師父。」赫連天穗的睫毛顫了顫,唇瓣微啟,她的聲音細若遊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裡硬擠出來的,喉間發出細微的氣音,彷彿下一秒就會徹底斷絕。
「好,你先維持規律呼吸,絕對不能斷氣,知道嗎?我去把長青結找來。宇昌,你負責看好天穗。」黑髮女生簡短的交代完後,急匆匆的往外跑了。
宇昌宭將手輕輕的握在赫連天穗的手上,閉著眼睛,皺著小臉,重新將自己體內的氣緩緩的注入她的體內。赫連天穗看著宇昌宭以他笨拙的氣流卻努力地想要溫暖自己逐漸冰冷的身體,心中滿是疲憊的無奈。
「宇昌……你的氣流如果是要救助輕傷的人或許有用,但對於重傷的人來說無濟於事。」赫連天穗以微弱的力氣說道,「看好了,真正要救人的氣流是這樣的。」話音剛落,一道皎白的流光從她體內併發,澄澈透亮的光芒,映照出她心口下方一道深不見底的空洞。此時白色的光倏然潰堤,赫連天穗猛然嗆出了一口暗紅色的鮮血。
「天穗!」宇昌宭一把撑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掌心觸及的背脊單薄像是隨時都會被折斷。冷汗順著他額角滑落,在下頷聚集成搖搖欲墜的汗珠。
赫連天穗死死抓著自己的領口,她急促喘息著,下一秒又一口暗紅色的鮮血從嘴裡和鼻子傾洩而出。
「天穗,拜託你停下來,你這樣會流太多血的!會死的!」宇昌宭慌張地說道,眼淚不爭氣地從眼眶中慢慢流出。
赫連天穗卻不打算收手,她猛的催洞體內殘存的氣,一股腦灌向心口下方漆黑的空洞,心中默念著前個月從黑髮女生口中學到的咒語。
「噗——」血從口中、鼻子以及眼睛同時併濺,宇昌宭僵在原地,瞳孔緊縮成針尖大小。
他眼睜睜看著那些血珠懸浮在半空,竟緩緩聚集成一雙血色的眼瞳,詭異地眨了眨,隨即消散無蹤。
「天穗!」過沒多久,長青結與黑髮女生疾步步入內室,看見滿地潑濺的血跡,和全身沾滿暗紅色血液的赫連天穗,宇昌君坐在一旁,面色蒼白如紙,嘴唇在細微的發抖。
長青結和黑髮女生立刻展開結界,銀藍色和乳白色的透明絲線相互交織成半透明屏障,就在結界完全閉合的剎那,有一隻蒼白如雪的手精準揪住宇昌宭後領,將他一把拽出結界,宇昌宭這才回過神來,抬頭對上表情冷若冰霜的女生,他知道自己見過這個人,女生渾身素白,皮膚白的近乎透明,唯有如同魚尾散開般的鬢角和瞳孔是烏黑色的,眼睛大而深邃,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淡如凋櫻的嘴唇抿成一直線。
「昌宭就待在這邊。」那個人淡淡地說,「安心,小天穗暫時還不會死的,因為詛咒還沒成熟。」
「你……你是……」
「咦?你忘記我了嗎?你五歲的時候我有幫你慶生過耶!」那個人微微挑眉,「我是詹羽白,來自常娥岳書。」
對,是那個很陰沉的大叔的老婆!宇昌宭這時猛然想起,自己五歲生日時有遠在長白山的門派特地過來替自己慶生,掌門人與掌門人的妻子和他們小孩都有來,獨留徒弟一人守著門派大門。
「可是我記得大仙聖是請嫦娥岳書的掌門人來……」宇昌宭困惑的皺起眉頭。
「是阿!但燕子飛到一半就被我攔截了」詹羽白袖口中突然滑出一隻白燕,白燕在她手中左跳右跳,「再說我外人不在門派,燕子飛過去也白搭。」
此時結界消散,兩位八百玄止流的兩位大仙聖衣服上全都被濺滿了鮮紅色的血,中間的赫連天穗不知為何雙腳成不自然扭曲的站著,上半身向前與下半身形成直角,整個人像是被無形絲線操控的魁儡,幾秒鐘後,毫無預警地往左邊栽倒。
「還好嗎?」詹羽白往前靠近兩位大仙聖,她們自動的將手伸出,詹羽白輕輕的握住她們的手,白光如漣漪蕩開的剎那,一口暗紅色的鮮血從她們口中吐出。
「我們暫時把詛咒封印在赫連天穗的丹田附近。」長青結抹去唇邊的血跡,「但可能撐不過志學。」
詹羽白目光驟沉,「剛剛在結界裡到底發生什麼事?」
「之後跟你解釋。」黑髮女生小口的喘著氣,轉身朝宇昌宭的方向走過去,「宇昌,我要先回去了。你呢?」
「什麼?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呢!」長青結聲音忽然拔高,「為甚麼不先療傷?」
「天穗身上的詛咒不能等!」黑髮女生也忍不住氣的回嘴。
「別吵了!」詹羽白閃身插入兩方之間,「宇昌宭還在這呢!」
她目光如刃看向長青結,「結,你身為大仙聖不能這麼容易動怒」
話尾剛落,又倏地轉向黑髮女子,語氣軟了下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宇嵐宇茁,你先留這三天察看,沒事再回去。詛咒的事情你們冷靜下來再和我談」
接著她目光看向一動也不動的倒在地上的赫連天穗,宇昌宭不知何時已經過去跪坐在她身旁,伸手擦去她臉上的血跡,少女臉色猶如屍體般慘白,唇齒間漏出的氣息微弱的近乎要在下一秒斷絕。
她們三個站著的大人面對此刻情景,眼底下閃過一絲的波動。
ns160.79.109.18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