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浸透了蕭空的衣襟,奏骨笛在月光下泛著青白冷光。他反覆吹著同一段旋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這幾日芸湘擋在他身前的畫面,總在眼前揮之不去。
「我才不是天才……」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3gfiz1Zln
笛音忽然走調。童年記憶如潮水湧來:私塾先生驚嘆的「神童」,父母驕傲的「我兒天生仙骨」。 自小父母對他百般呵護,衣食無憂,學什麼都快,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皆是信手拈來。
五百歲那年,他拜入離骨門,與緣麒一樣,不過一日便喚出奏骨笛,召來第一式,他也以為,這是理所當然。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k8dQN0piW
起初,他的確勤奮,每日與詩凡師兄切磋,甚至一度不落下風。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DkrsnkaOW
啪!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X3kZj9LQV
奏骨笛滾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蕭空低頭看著掌心,那些青紫的毒痕彷彿在嘲笑他的懦弱。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wpi9tUNDJ
「……師尊說得對。」他忽然扯出一抹苦笑,指尖輕輕摩挲著笛身上的裂紋。「我不是懶,只是……害怕而已。」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7N2Ozf60C
夜風吹過,帶起他散落的髮絲。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gnXyahKNO
「害怕再怎麼努力,到頭來還是護不住重要的人。」他的聲音很輕,像是說給自己聽。「更害怕……別人發現,原來所謂的『天才』,骨子裡只是個膽小鬼。」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I4SNNEgLR
所以他才裝作漫不經心,裝作對修煉毫不在意。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2ZFddlhOq
寧願被當成懶散的庸才,也不想讓人看見——那個在雨夜裡,眼睜睜看著父母被撕碎,卻連站都站不起來的自己。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NHVz2bW33
「與其拚盡全力卻還是失敗……」他閉上眼,「不如從一開始就假裝沒盡力。」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YK38ddHfJ
這樣,至少還能保留最後一點可悲的尊嚴。
「呼……」芸湘剛踏出門口,就看到蕭空師兄——居然在哭。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al6Z60DL3
她嚇得立刻退回牆後,小聲驚呼:「怎麼了……蕭空師兄……怎麼在哭?他平常不都笑嘻嘻的嗎?這畫面……好不搭……」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ap7LBjzzh
她摀住嘴,偷偷探出半顆腦袋看他。
只見蕭空抹了把臉,重新拿起骨笛,手指在月光下緩緩移動,開始反覆練習招式。那認真又隱忍的模樣,讓芸湘一瞬間有些心疼。
「蕭空……」一個熟悉的聲音也低聲呢喃。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E8zXI1YRd
詩凡不知何時也在另一棵樹後冒出頭,眯眼看著他:「這傢伙……」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be3SykuhT
「……」連不愛湊熱鬧的厲風,也站在屋簷邊靜靜望著他。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dCsZS5ndf
——慘了,這可是蕭空師兄的獨白耶,怎麼被我們三個人偷看得一清二楚啊!
這下如果三人被蕭空師兄發現,芸湘幾乎要尷尬得鑽進地縫。她連忙躲回牆後,腦中卻閃過了初入門時的記憶。
「我們終於有小師妹啦~」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RJHAd5lwm
初入師門那年,才一百歲的芸湘被蕭空舉高高轉圈。他指尖凝出靈蝶逗她笑,轉頭卻對晨練的師弟們打哈欠:「今日太陽太毒,改天再練。」
「映波師弟,妳也終於有小師妹了~」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AByzZzgUv
旭方揉著映波腦袋時,芸湘清楚看見——蕭空悄悄把奏骨笛插在後腰,藏起被毒紋侵蝕的右手。
後來對練時更明顯。他總是用三成功力陪她過招,故意讓銀笛脫手:「哎呀,師兄又輸了~」可每當她夜半去藥廬取冰敷,總能聽見後山傳來完整的《九幽鎮魂曲》。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GNs8lq7Yj
「原來如此……」芸湘現在才懂,當年那個在晨光裡慵懶啃桃子的師兄,把「不可靠」演得多認真。
可偏偏他每一招每一式都準、都穩,連她這個師妹都看得出,他根本不像表面那麼敷衍。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EAFjBnRbG
當時的芸湘就有些納悶:為什麼蕭空師兄總要裝作那副不可靠的樣子?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IfDyrvi9A
——就像是在故意演給人看一樣。
她曾想,他這麼強,為什麼總裝得毫不在意?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HZSBqjkcY
直到剛剛,她躲在陰影中,看見蕭空在風裡練笛,那雙眼泛著光,卻也藏著淚。
她才明白,這個總愛笑的師兄,不是沒心沒肺,只是把傷藏得太深,才讓人以為他什麼都不放在心上。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ukREFYxUY
星月在離骨大殿內,水鏡中,蕭空正獨自練笛。那少年身形修長,笛音卻時斷時續,像風中殘燭,不堪一擊。
他垂眸,指尖微微顫了顫,聲音極輕:「這個坎……他還是走不過去嗎……」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dxtXhDHuS
腦海緩緩泛起過往。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Zkd39e5Up
那年,蕭空才剛踏入離骨門,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驕傲與燦爛。他總是第一個跑到演武場,也總是最早領悟技法。
星月那時難得露出真誠的讚許:「天才啊……」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885T0qu6E
他甚至在心底嘆道:「有著太陽般笑容的孩子,運氣都不會太差。」
可命運總愛在最晴朗的日子裡突降驟雨。
那是那場噬骨寒雨的夜晚,陰雨綿綿,濕冷穿骨。蕭空中毒倒地,臉色蒼白如紙,唇色已泛黑。星月蹲在他身旁,一掌一掌將毒素逼出,只覺少年身體冰冷如屍,那雙曾經炯炯有神的眼,空洞到彷彿早已放棄求生。
三月後,蕭空毒紋未褪,反自左臂攀至掌心。那毒在他血裡安了家,卻不再折磨他的肉體,折磨的,是他的心。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RX2u9jWfx
他開始常笑,跟師兄弟打鬧,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笑得輕鬆、笑得懶散,像風,像酒,像一切與痛無關的事。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7LQzBSDQ0
可星月知道——那不是當年的笑,那是自斷心弦後編織出來的假象。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z0Rt9bYQP
是「若不偽裝,就會崩潰」的保命符。
他不是沒察覺,那少年從未真的從那夜裡走出來,也看不到那熟悉的笑容了。
星月自然知道他的傷痛,知道他那被魔蛟奪去的雙親,可他最不能容忍的,是這種勉強自己撐起的「沒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