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V2RcPVl1H
長安城的西郊處，有間名為「停雲」的畫閣，閣主人為古月雲，年未而立已然在文壇享譽盛名，尤以仕女圖最佳。在古月雲筆下的女子體態容貌總能栩栩如生，有拈花含笑，或倚欄遠望；神情婉轉嫵媚，衣裙飄搖靈動，煙鬟霧鬢，彷彿下一刻就會從畫中走出，與觀畫者四目相交。世人都說，那是「古君妙手」，一眼便認得出自古月雲之手。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n1l6RWYW
但古月雲性情孤傲，不攀權貴，不喜交友，整日關起門來作畫，只為成就一幅心中構思許久的〈千嬌一笑〉，誓要畫盡百位紅塵女子的神韻，必將人間的美好都收進此畫之中。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k4FyW7WtY
三年過去，畫卷漸漸完工。九十九位仕女，各有風情，有嫵媚，亦有清冷，有那風情萬種，有這冷眸凝霜。唯獨左上角那一隅，始終是空著。古月雲試過朱砂、胭脂、茜草等，就是都無法畫出他要的感覺，每一種，都覺得不合適。以至於他從總是作畫，變成了總是坐在畫前出神，一坐就是半日，直到燭淚燃盡。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i5l77hCKs
某日，近傍晚，一陣風捲起門簾，夕陽餘暉映入，恰巧落在那缺角。霞光如火，把絹素也染上一層微紅。古月雲心頭一震，立刻提筆，蘸了一抹晚霞的紅，輕輕點上去。霎時之間，整幅畫像是活了起來，畫中仕女彷彿也被這一抹風拂動，眼神裡萬種溫柔。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1yxSJgx3r
畫雖已成，可惜無人能識。有人讚他筆法高妙，有人嘆他用色絕倫，卻沒人看出，那抹殘紅，是他心底的孤寂與執念。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OX06pezKc
入秋後，邊關告急，朝廷徵調畫師隨軍繪製軍圖，由於古月雲長年得罪達官顯貴，自然便在徵調名單中。古月雲收拾行囊，出發前特地去拜訪老友裴儒卿。裴儒卿是西域商賈之子，少時離家，十餘載未曾歸。兩人當年在長安酒館相識，因裴儒卿相中了一幅古月雲也很喜愛的山水畫，兩人一見如故，談畫論詩，雖是後來發現彼此仍有許多理念分歧，甚至裴儒卿也看不出他畫中的那股執念，但對於交友零落的古月雲而言，與裴儒卿已算得上相當投緣。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V1B7XRFGN
古月雲抵達裴儒卿住處，被奴僕領至大廳時，見裴儒卿正撫摸著一條舊錦帕，帕上繡著一棵桑樹與一棟小樓，桑枝拂光，如衣飛舞，帕色雖已褪淡，但桑、樓模樣仍清晰可辨。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RIiRyvYDw
裴儒卿見古月雲望著自己手上的錦帕，知其困惑，便道：「這是家母所繡，讓我記得家的模樣。」說著將錦帕遞給古月雲，「邊關路遠風大，萬一戰亂中迷了方向，老弟，你就看看它吧。」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4uporLrXc
古月雲接過錦帕，沉吟片刻問：「裴兄，十餘年未回，可還想家？」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J7tjKrNou
裴儒卿笑了笑，感慨道：「若不想，又怎會一直把它帶在身邊？」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XUTAJ8rFR
兩人無言，對飲至夜深。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lpCnMBW4s
翌日，古月雲隨軍出發。寒風凜冽，黃沙漫天，畫卷始終未展開，但他心裡，卻老是想起長安，想起那唯一「勉強」稱得上至友的裴儒卿，想起那一抹晚霞。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nCkcJu0jK
大軍行至陽關北處高地，駐軍休整。古月雲獨自沿山邊走去，忽然在峭壁間看見一叢野花盛開，赤紅似火，耀眼如霞。他怔怔地望著——那花色，竟與他在畫中畫上的那最後一抹殘紅一模一樣。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t2mjzlufu
「這是一種緣吧……」山風輕拂，花搖曳生姿。古月雲恍惚間似乎看見一位緋衣女子立於花間，對他莞爾一笑。古月雲伸手欲觸，卻只碰了個寂寞。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2Aq4ir8fK
遠處傳來一陣〈落梅曲〉的笛音，淒涼如訴。他驟然清醒，踟躕半刻，取出畫卷與錦帕，攤開於花前。畫中的霞紅與花色相映，錦帕上桑枝蜿蜒，竟與花枝姿態暗合，彷彿所有的事情都是冥冥注定。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xZpouCOvP
「原來……這或許就是」他低語道。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KIkAcH0vE
突然，古月雲感覺笛聲漸近，他發現裴儒卿牽著兩匹馬吹著笛子朝他走來，古月雲驚道：「裴兄！怎麼……」
裴儒卿笑道：「軍隊出發後，我便帶著家人們一起離開長安了。」接著用手指了指軍營反方向的一處炊煙接著道：「你兩位嫂子、幾個姪子還有我家那幾個僕役阿坤、小七兒他們，都在那驛亭歇著呢。」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J066814IM
裴儒卿說：「我是想，我行商走遍西域，總說等下次一定回去，卻從未真正回頭。」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ic2cyKgXm
古月雲輕撫畫卷，輕聲道：「我畫盡千嬌百媚，卻畫不出一條歸路。」他收起畫軸，望向西方，「我想家了。」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vpT6Po4l2
裴儒卿點頭笑道：「哈哈，那豈不成了逃兵？」他見古月雲眼神堅定，沉吟片刻，道：「我陪你。」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3SN2iuoJv
天亮時分，兩人策馬西行。身後山風吹動，那叢紅花依舊搖曳，就像在目送他們遠去，遠離長安，遠離陽關。此後，再也沒有人見過古月雲或是其新的畫作。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CmHxEQMdo
多年後，有旅人在陽關沙丘間發現一幅被沙掩住的畫卷殘片。拾起時，竟忽見百位美女含笑相迎，為首那名女子衣袂間還留著一抹如霞的豔紅。然而只是霎那，便從這幻境中清醒，見手中殘畫角落題著一首〈采桑子〉，未署名，只是墨跡秀麗，好似女子之筆：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GkfURDTOG
可憐彩筆重簾裡，繪色千佳，繪色千佳，成錦無人識晚霞。
陽關此去鄉音遠，山岸逢花，山岸逢花，駐馬長亭又憶家。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Az7EuyDU1
後來，邊關的人們總說，古月雲最後的作品就在關外的一座山旁，若是在邊關迷了路，就對著夕陽方向找紅色的花，若能見得此花，夜裡便能在夢中看清歸途。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WhU7DSsbX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9aPJ60LGk
─────────分隔線─────────
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0HXkDket
這篇故事是先有詞而後有故事，詞的由來嘛，就是繪色千佳和山岸逢花，應該很明顯。其實這類型的作品以前寫蠻多的，就是先寫了一首詩或一闋詞，然後設想一個故事，會有這種想法是因為宋代《綠窗新話》也是有詞有故事，對於喜歡寫古典詩詞的我，覺得這樣特別有趣。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ycxKghWE1
其他嘛……好像沒了，以前在艾比索，因為登不進去了，朋友們推薦來PENANA，就來了。
宣傳作品的話，我的〈擊缸？〉歡迎大家去看看，最後四篇是以文言文創作。感謝大家。
https://www.penana.com/story/181172/%E6%93%8A%E7%BC%B8/issue/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7zj8Sdcc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