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經年,顧櫃檯的妹仔換成了中年大嬸,門口地磚擦得再乾淨也有點反黃,貼著套餐方案的公告立牌更迭,以前用POP字體手寫的菜單更換成影印出來的條目,歲月流逝的痕跡無所不在,門庭像是停在十年前的高級網咖,有競爭力的僅剩比連鎖KTV來得低廉的價格,對每塊錢都恨不得扳成兩塊花、又擔心出來𨑨迌[1]就遇上雞婆商家通報學校的學生族群而言,不乏為好去處。
彼時的種種誘因,於今都成了舊時情懷的一部分。
阿佑很上道,劈頭就開了幾瓶酒,指定要二十人座包廂,最頂級的那種。見他出手闊綽,櫃檯阿姨暗示他要不要點幾個小姐坐檯,被他裝傻帶過,轉而叫了兩箱啤酒;而陳嘉延出現時,帶著迎客果盤和一瓶殺必死[2]的威士忌來敲門的店經理終是賭上了阿姨的嘴,在短暫的盤撋[3]後,眼色很好地留了他們一室清閒。
大夥多半參與過了前幾攤,故也沒人著急要炒熱氣氛或勸酒,先意思意思點上了熱門的〈浪流連〉[4]和〈浪子回頭〉[5]樂一樂,幼稚地指著彼此說「看你緣投啦」,氣氛很好。直到不知道哪個兩光[6]的──也可能是「組織犯罪」?畢竟有一說是「我們是身邊最常相處五個人的平均值[7]」,智商大概也不能免俗──在陳嘉延牛肉麵吃到一半時,突然將他拿手歌的原唱歌手在系統上有的歌點個遍,硬是將手持式麥克風塞進他手中,一個個死皮賴臉地褒他最會唱陳勢安的歌,不聽就白來了云云,虛榮心得到莫大滿足,他也不再堅持,揮揮筷子叫他們滾到一邊玩,也不見外地開始霸麥。
話是這麼說,陳嘉延不是那歌手的粉絲,也不可能每首歌都會唱,有些沒印象的搭配背景人聲哼哼,唱完一段副歌就直接叫蚊子切了。然而,兩三條歌過去,列表上還有十多來首待播歌曲,看桌上泡爛的麵和賭起十八仔的損友們,他深覺自己是被騙來唱那卡西[8]的,直想要掐死人,但想想,頭洗落去,無剃敢會用得[9],上來一首他稍知一二的歌,便繼續唱下去了。
在一片歡聲笑語間,他似陳奕迅音樂影帶[10]裡的男子,固執地對著字幕呢喃,音響傳出的鼓點及流行節奏挑逗著人們的情緒,光影在他的視網膜上舞動,他卻覺自己的心一片闃然。
雖然房內設有洗手間,但他們之中的老煙槍多,不時要出去「深呼吸」,包廂的門開開關關,起初陳嘉延沒有留意,回過神時就見到一個沒預料到會出現的人。
沈辭不是不速之客,但自從研究所畢業後到南部,陳嘉延極少和他打上照面。他們多半是在沒辦法推辭的婚喪喜慶上坐不同桌次,因為共同好友提到,才會客套地小聊幾句近況──是基於禮貌起見交談,但內容通常不怎麼禮貌就是了──隨後又歸於彼此的日常。後見之明,如同交際圈的延伸,他們其實一直有著很多共同群組,但沈辭就如同所有大群裡存在的隱形人,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加進來的,踢不踢掉都無傷大雅,加之前幾回的聚餐也沒有出席,他原以為沈辭換了帳號,或者受夠了跟他們這些屁孩交陪[11],於今一看,似乎也不全是如此。
反之,沈辭就是那個沈辭,討厭的樣子跟他高中時一模一樣:總是作壁上觀,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他們犯蠢,直到他真的搞砸什麼的時候,再老氣橫秋地開口刺一刺他。而就算偶爾他運氣好點,千鈞一髮之際堪堪閃過,沈辭也不嘴軟,總能把他黜[12]甲無話講,只能在心裡埋怨對方嘴賤。
最讓他風火[13]夯起來的是,俗語講:「仙人拍鼓有時錯,跤步踏差啥人無?[14]」可是,沈辭往往是對的。不得不提大學生時代,有回他和一幫損友不小心出包被扣[15]去,沈辭還幫忙到派出所把人撈出來、陪他們做筆錄,去簡易庭跟愛洗人面[16]的收費員繳罰金,活似沒有宗親關係的大家長,就是面對警察都刺夯夯[17]的他也因此被沈辭壓落底[18],他那幾個兄弟只差沒打幾個「人間清流」、「出類拔萃」、「造福鄉梓」的匾額給沈辭送上門,字體外框再加點網路遊戲廉價的金爍爍[19]皇冠效果。
陳嘉延歛下眼,用餘光瞟了眼自顧自在一旁坐下、旁若無人飲著酒的沈辭。
那張容顏丰神俊美,被時光包裝得更有韻味,也更具欺騙性,他的聰明有卓越的洞悉力,但也是尖銳的,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比起教養,他的溫潤如玉更像一種不講破的傲慢,將骨子裡的尖利隱沒於進退有度之中,人們見了只會讚他一聲謙謙君子,無法窺見那皮囊裡的孤高輕慢;直到你不留情面地捅穿那層社會人聲稱是安全距離的偽裝,方能見著裡頭駭人的獠牙及毒液。
這讓陳嘉延驀然想起了李蓮英。
他們行為作風跟容貌大相徑庭,但他沒來由地,覺得他們可能是同一類人,心底生出一個自己都覺異想天開的念頭。
未及細想,眾所期待的彼條歌總算到了,唱了好些歌的他連忙喝水潤喉,一進歌就發現喉頭有點癢,硬是將副歌那段「我嫉妒你的愛/氣勢如虹/像個人氣高居不下的天后[20]」唱出了原曲沒有的嘶啞感,扯著喉嚨,勉強把後半首的高潮唱完。
才放下麥,他就知道明天肯定會梢聲[21],連說話都費勁。但卡拉OK系統不通人性,下一首緊接而來,看著歌名,陳嘉延猛地有些恍惚。
他知道這首歌,旋律溫暖,歌詞有種雲淡風輕的傷感,不是那種以飆高音或拉嗓門引人注目的大情歌,也不是當代主流的節奏藍調風格,像是一封寫了但沒寄出的情書,一字一句都誠誠懇懇,想你看見,又怕你真的看見。
意識到的時候,他不知怎地已經唱完了頭兩句,後面一句快節奏的「我以朋友身份/換一份你幸福/的可能[22]」他沒唱上,其他人不作他想,以為他是單純是落拍,唯有自己知道,那一剎那,他是真的唱不出口。
跟婉瑩分開的時候,他們自詡為成熟的大人,沒有大吵大鬧,像那些看開頭就能預知結局的黃酸戲[23],雙方都是愛面子的人,更不願漚戲拖棚[24]。
他們同居了超過五年,扣除說好維持原樣的家具,她的行李也不少,所以那天他特地聯繫了家裡有小貨車的朋友幫忙,佔了大樓電梯整個上午。起先,他只是幫忙扶著門,看搬家工人跟她來來回回,一來二往,原本堆積在餐桌旁的紙箱一個個消失,他不知何時也挽起袖子鬥相共[25],搬得比誰都起勁。事後,婉瑩笑他「好像迫不及待要恢復單身男子的生活」,他也說不明白,只能跟著笑,平時答喙鼓[26]的聰明話都卡在喉頭,望著坐在車裡的她,說什麼似乎都太多,也似乎怎麼說都不夠,因此他什麼都沒說,止於一個不太慎重、對朋友的距離恰恰剛好的「掰掰」。
在她走後,重回租房的他看客廳地面滿是灰,汗乾後渾身發黏,卻生不出任何想要打掃、或者洗澡的動力。就像其他她不在的夜裡,他慢慢窩上沙發的一角,打開智慧型電視隨便播點什麼,試圖以樂音填滿太空的房子,YouTube自動播放播的第一首歌,就是它。
「用愛掩蓋傷痕/我安分過這一生──」那時他無言聽著,此刻卻唱得聲嘶力竭,節節升高的高音浮在空中,失重一般,跟在「愛」後將他舒適的音域盡數撕裂。那在聽覺上必然可笑,但兄弟之所以為兄弟,其來有自,沒人不識相地──也或許是不敢──哈哈大笑,好像察覺到了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面有難色地看他唱完,自顧自地沙啞笑道:「嚨喉縮緊緊矣,閣唱落去實在接載袂牢。手咧掣矣,來去噗一支薰。(喉嚨已經縮起來了,再唱下去真的受不了。菸癮上來手在抖了,去抽根菸。)」
自外套口袋翻出菸盒,陳嘉延沒再多說什麼,逕自推門而出。
後頭沒人跟上,他鬆了口氣,又感落寞,暗暗取笑自己歹剃頭[27],往走廊盡頭的吸菸室走去的腳步一頓,轉而回到電梯前下樓。櫃台似是正值換班的空檔,他聽見有人在對話的聲音,但沒見著人影,跟五金行慣用的「謝謝光臨」機械音宏亮,也沒阻止他踏出門外。
卡啦OK店位處市區跟交流道接壤的主要幹道旁,門前是空曠的三線道,深夜車流量不多,偶有車輛行車速度都很快,因此他沒離馬路太近,在一盞路燈下點菸。儘管是十月還有颱風大作的一年,步入晚秋的夜晚涼爽宜人,也無惱人的蚊蟲纏身,他低頭抽了口菸,學著教會他這個劣習的老大哥,像是喝白蘭地時在口腔中含了幾秒,再擠牙膏似地緩緩吐出,好似用吐息編織一個夢。
這一口氣吐完,他沒急著再抽。菸草不像雪茄單位截面積大、組織又緊實,如果不按一定的頻率吸吐,菸頭便容易自然熄滅,有時他不盡然真想抽菸,只是有點掛念煙的氣味,就會點支菸,擺在陽台的煙灰缸任它慢慢燒盡。
婉瑩也會抽點七星的淡菸,但沒有菸癮,也不喜歡菸味,每每見他在「發瘋」,就會把拖鞋踩得喀喀作響,狂奔到陽台收下曬乾的衣服,然後抱著一大簍被搶救成功的衣物,鼓起腮幫子說,他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28],不過是會吸二手菸死掉的版本。
陳嘉延不懊悔分道揚鑣,只是常常,他還是會懷念那些曾經。如果貿然說是愛,好像顯得庸俗粗淺,可是人的一生中,究竟會跟多少人一起經歷十年寒暑呢?直到最後,他都沒有將心頭的那句「妳後悔嗎?這十年」問出口,扮演好一個最佳前男友的角色,不私訊騷擾、不視姦對方的社交平台,在旁人問起他們分手的原因時,不將問題歸咎在任何一方身上,以一句「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啦」清淺揭過。
他出神地盯著燃燒著的煙草,焦油微苦的氣味霸道地竄入鼻稍,喚醒感官經驗,便是沒有實際自口腔抽進胸腔,腺體也不自覺地分泌起涎液,意圖緩解舌根泛起的澀意。
卻此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撞進陳嘉延的視野裡。
抬起頭,就見不曉得什麼時候出現的沈辭站在一旁,手指比出了借支菸的手勢。他詫異地挑起眉,卻很快地翻開菸盒的上蓋湊到對方跟前,抓準機會揶揄道:「你這樣的⋯⋯乖乖牌也抽?人設不會崩塌嗎?」
「我不知道你是有什麼誤解——」沈辭抽出一支,嫻熟地將煙管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迎著他的打火機點火,泰然自若地吸了一口,復而悠悠開口:「但優秀不見得要是乖乖牌,反過來說也是。」
那話乍聽下沒有夾槍帶棒,陳嘉延卻敏銳地察覺到是指桑罵槐,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將目光落在停在路邊停車格的各色車種,用菸塞住想說什麼的嘴。他是眾所周知的歹喙斗[29],但今時今刻,他分毫無挑起戰局的興致。
沈辭也沉靜抽著自己的菸,一時間,空氣間流動的聲響僅有遠處車流的長嘯,背後大樓時而傳出的混音樂聲,以及雙方的吐息。
在陳嘉延以為,沈辭不會再開口的時候,後者冷不防問:「跟女朋友分手了?」
縱使對方問這問題讓他有些驚訝,因為沈辭感覺不是對這種八卦感興趣的人,但他也不矯情地承認了,擺出一副不太在意了的態度說:「反正她也不想結婚,說她還那麼年輕,幹嘛要有家庭小孩之類的。其實我們很早就發現兩邊價值觀不太合了,不過就⋯⋯嗯,好聚好散吧。」
看不出是否信了這套說詞,沈辭沒有再問,也沒有像個感情導師,高高在上地指導他要怎麼處理這段失敗的關係,狀似只是藉機說點什麼,也不太在意實際的答案是什麼,又抽起菸來。
陳嘉延的菸早早燒完,將灰撢盡,他用鞋尖將菸屁股踩進人行道紅磚之間的間隙,背靠上光罩暈黃的路燈桿身,玩起了手榴彈形狀的打火機。那是朋友去金門時帶回來的紀念品,當時他還以為朋友將登機隨身行李一個打火機的扣打[30]留給了他,後來才知道,那傢伙根本是個鋌而走險的瘋子,不知用什麼方法在行李箱生生塞了一打打火機沒被安檢查到,將他的感動燒得一乾二淨。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摁著點火鈕,喀擦聲像火柴一次次劃過盒身。越過火光,他看著沈辭的輪廓忽明忽暗,想問對方為什麼會來、為什麼會跟上來、是在意猶是來看笑詼[31]——在包廂內的一閃而逝的念頭再次清晰起來,就像一口飲盡加冰的威士忌,口感冷冽讓人清醒,亦滾燙熾熱。
歸咎於酒氣上頭,月色迷眼,往日的他定是會將這想法視為無稽之談,譬相甲無一地好(批評得一無是處),可真正開口時,五感與意識卻清醒得教人無法否認,他是真心這麼想的,他甚且能聽清自己話中的笑意:「欸,沈辭。和我結婚滿不錯的,你願意考慮一下嗎?」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PQvRmq0FK
沒有立刻回答,或者出言諷刺,沈辭凝望夜色,好一會兒,才把滿肺的白煙連同答案吐了出來。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daKFgHwSb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WfhTqTtpE
TBC.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w8iEMc8sh
[1] 𨑨迌(tshit-thô):遊玩、玩弄。也有解釋指在黑道闖蕩,或非正式用途的。
[2] 殺必死:為日文「サ-ビス」的音譯,意指額外優待、優惠。
[3] 盤撋(puânn-nuá):交際應酬。也有一解釋指人與人之間互相交往。
[4] 茄子蛋《我們以後要結婚》〈浪流連〉,二〇一九年。
[5] 茄子蛋《卡通人物》〈浪子回頭〉,二〇一七年。
[6] 兩光(lióng-kong):形容人精神渙散,漫不經心。也有一解釋形容東西品質不好。
[7] 引用自吉姆‧羅恩(Jim Rohn),衍生為五人平均值理論。原文全句:「We are the average of the five people we spend the most time with. (你會成為和你最常相處的五人的平均值。)」
[8] 那卡西:一種源自日本的賣唱模式,為日文「流し」的音譯,賣唱者如同水一般流動,在各個旅館、餐廳、夜總會之間或替客人伴奏、或接受客人點歌演唱,故而稱之。
[9] 頭洗落去,無剃敢會用得:頭都洗了,難道還可以不剃頭嗎?意指騎虎難下。
[10] 陳奕迅〈K歌之王〉,二〇〇〇年。此曲粵語版收錄於《打得火熱》,國語版收錄於《反正是我》。
[11] 交陪(kau-puê):應酬、交際往來。有一解釋為交情。
[12] 黜(thuh):揭人家的瘡疤、短處。另有解釋為鏟、爭奪競爭,或用尖銳的東西戳刺。
[13] 風火(hong-huéhong-hé):火氣、怒氣。
[14] 仙人拍鼓有時錯,跤步踏差啥人無:神仙打鼓有時候也會出錯,人走路也難免跌跤會走偏。指再厲害的人難免也會出差錯。
[15] 扣(khàu):拘留禁制。另有解釋為從原有數目中減除。
[16] 洗面(sé-bīn/sué-bīn):洗臉,衍生解釋為用言語挖苦別人。
[17] 刺夯夯(tshì-giâ-giâ):很凶惡的樣子。
[18] 壓落底(ah-lo̍h-téah-lo̍h-tué):壓制使順從、壓制使屈服。
[19] 金爍爍(kim-sih-sih):形容物體的顏色閃閃發亮。也有一引申解釋形容被責罵、修理得慘兮兮的樣子。
[20] 陳勢安《天后》迷你專輯的同名主打歌曲,二〇〇九年。
[21] 梢聲(sau-siann):聲音沙啞。
[22] 陳勢安《唯一想了解的人》〈遺失的靈魂〉,二〇二一年。
[23] 黃酸戲(n̂g-sng-hì):「黃酸」原意為人消瘦,營養不良的樣子,但「黃酸雨」亦有梅雨之意,故此形容像是雨季綿延不絕、內容充滿套路的肥皂劇。
[24] 漚戲拖棚(àu-hì-thua-pênnàu-hì-thua-pînn):歹戲拖棚。難看的戲劇一直拖戲不結束,讓觀眾厭煩。常用來比喻一件令人嫌惡的事,當事人不趕快了結,硬是拖拖拉拉,更加令人難以忍受。
[25] 鬥相共(tàu-sann-kāng):幫忙。
[26] 答喙鼓(tap-tshuì-kóo):鬥嘴或爭辯。起源於民間曲藝一說一答的說唱,後來演變為相聲,也叫做「拍喙鼓」(phah-tshuì-kóo)。
[27] 歹剃頭(pháinn-thì-thâu):形容人難取悅,或事情難應付。
[28] 漢斯·安徒生(Hans Christian Andersen)《Den Lille Pige med Svovlstikkerne 賣火柴的小女孩》,一八四五年。
[29] 歹喙斗(pháinn-tshuì-táu):口德不好。另有一解釋形容人對食物很挑剔。
[30] 扣打:為日文「クォータ」的音譯,意指額度。
[31] 笑詼(tshiò-khuetshiò-khe):笑話、笑料。令人發笑歡樂的事物。另有一解釋形容人或言談風趣幽默,笑料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