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狀的小吃部 - 忘忧汤

街道盡頭沒有燈。

只有一盞老舊的霓虹燈，在霧氣中晃悠悠地閃着幽藍的光，發出“嗶嗶嗶”的快壞掉的聲音，像是在努力掙扎的心跳。

青年走着走着，意識已經模糊到分不清是飢餓還是靈魂在脫軌。

他記得自己是從那輛失控的電車上跳下來的，然後穿過一片低語的樹林，又路過一個用鳥語標價的市集……最後，就剩下這條街，和這家——

【本味歸真】

小吃鋪門口貼着幾張泛黃的布告紙，邊緣翹起，像是被時間舔過。其中一張寫着：

“禁止帶入外賣與意識體。”

“請勿對店員進行哲學攻擊。”

“壁虎是本店重要成員，請勿擅自嘗試捉食。”

他快餓瘋了，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早就死掉了。或者正在做夢。或者，死在了夢裡。

但這家店在發光。

他嘆了口氣，心中一邊想着“我只想出家為僧”，一邊鬼使神差地推開了門。

鈴聲沒有響，只有“啪”的一聲——像是什麼黏糊糊的東西從門上掉下來，落在地板上彈了一下。

空氣里立刻飄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味，像是燉湯、燒柴、舊時光和輕微失落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店內不大，只有四張桌子，地面鋪着黑白錯亂的棋盤磚，牆上掛着寫滿字的布條，看上去像是菜單，又像是詛咒。天花板上晃着一盞昏黃燈泡，在不太穩定地閃爍着。

“請坐。”

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青年猛地轉頭，只見一道身影站在櫃檯后。

那人身穿圍裙，動作隨意，卻偏偏透着一股子不可言喻的壓迫感。最詭異的是——他的臉看不清。

不是模糊，而是“清晰地模糊着”，就像存在於另一個像素層級，整張臉彷彿打了馬賽克，只能辨出輪廓。

青年乾巴巴地擠出一句：“你臉……怎麼回事？”

“在玩個流行叫做‘馬路塞克’的風格。”那人輕描淡寫地道，“我是這家小吃鋪的店長。”

“你是……人類嗎？”

“勉強算是。”店長露出一個模糊的笑意，“看來你是我們今天的有緣人，進來吧。”

青年愣住了。那湯漆黑髮亮，不見食材，飄出一股熟悉又詭異的味道——像臭豆腐、舊情書和地鐵口的失戀男混合在一起。

“這家店……怕不是黑店吧。”他在心中暗忖。

“我可還沒點餐，還是說……這是上一個客人剩的？”青年狐疑地問。腦中甚至閃過“吃完直接上極樂世界”這種不該有的衝動。

“不是。”店長回頭，“這湯，是它自己煮的。”

“它？”青年差點沒站穩，“你是說……這碗湯自己煮了自己？”

“在我們這裡，食材選擇客人。”店長語氣認真得像在講物理定律，“你這碗，看得出你最近煩惱很多，它便按你思緒自己燉出來的。”

“例如……你被造謠、被強迫相親，結果還遇到個NTR型前男友。這些情緒很適合熬成湯。”

青年徹底沉默，只覺得這店不止是黑店，簡直是“黑到發光”。

他猶豫地嘗了一口。

意外地……好喝。

那是種介於童年舊記憶與多年後重逢淚目的味道，帶點苦澀，卻叫人捨不得放下。

而且……他真的哭了。

就像有人輕輕摸了摸他心裡那些灰塵厚重的角落，一邊說：“沒事了。”

這時，廚房的布簾“唰”地被掀開。

一個帥得像走錯片場的青年走了出來。

高挑、清爽、五官深邃，職業級笑容，手裡拎着鍋鏟和濕毛巾，彷彿剛從偶像劇殺青現場走來。

“喔，新客人啊。”他露出陽光微笑，“歡迎來到小吃鋪。”

青年瞬間愣住：“你……是誰？”

帥哥在這種黑店打工，難道也是被騙進來的可憐人？

“我叫提米糕。”對方遞來一副一次性筷子，“可以叫我提米，但店長堅持喊我全名。我第一次聽到還以為我是一道甜品。”

青年接過筷子，正打算回話，門口又跳進來一個系著雙馬尾的少女，蹦蹦跳跳、笑容甜美，就像動畫片里走出來的人設擔當。

“欸~新客人呀！”她舉起一塊紅撲撲的抹布，“剛擦完儲藏室的地板，有點血，不小心沾到手上，你不介意吧？”

青年：“……你確定那只是‘一點血’？”

“不是啦，是一小塊肺。”她認真想了想，“但我留了另一塊，現在那人應該還活着啦，氣還在喘。”

她笑得天真無邪，手上的血卻滴得咔噠作響。

青年默默在心裡寫下一行：“現在的可愛女孩……真的很恐怖。”

“我叫容烟，‘容’是寬容的‘容’，‘烟’是烟霧的‘烟’。”她眯眼甜笑，“你要不要看我一邊上菜一邊順便解剖點什麼？”

“……我只是想出家而已！你們這到底是哪門子的餐飲體系？！”

青年慌忙起身，本想找個地方結賬跑路，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出不去了。

他僵在原地，緩緩轉頭，看向提米糕與店長。

“看來你發現得有點晚。”提米糕聳聳肩，“你剛才已經喝了‘忘憂湯’，勺子上有你的指紋，自動生成了工卡，還簽了血書——最關鍵的是，壁虎舔了合同。”

“現在系統已經認定你是本月唯一補位員工。”

……你們這效率也太高，比某遊樂園還會騙人進來打工。

店長的聲音從廚房深處傳來，低沉卻帶着一絲……興奮。

“廚房三號灶台剛好缺人，新人你就先從清洗觸手開始吧。記得溫柔點，它們很敏感，還喜歡被叫名字。”

青年一陣天旋地轉，癱回椅子。

壁虎“啪嗒”一聲跳到他肩膀上，尾巴甩了甩。

“幹活吧，人類。”它幽幽開口，“等你哪天習慣了，就能告訴別人：你人生中最錯誤的一餐，不是點了什麼……是走了進來。”

青年睜大雙眼，看着牆上那塊本該是“菜單”的黑板，赫然浮現出金色筆跡：

【深淵飯糰】

看起來是飯糰，其實是你不敢看的內心深處。

他感覺胃抽了一下，頭皮發麻。

“唉。”他扶着桌子慢慢站起來。

於是，他撿起圍裙，踏入廚房。

廚房門緩緩合上，門框上浮現一行淡淡的字跡——

【菜單非供參考，一切以“你被點了”優先。】

這時，提米糕突然一拍手：“話說回來，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看着面前這鍋鍋碗碗、血跡斑斑、還會說話的壁虎、帶鍋鏟的寫真男、以及滿臉想解剖人的雙馬尾少女，頓了一下。

“……叫我一更。”他說。

“好的，一鍋，歡迎入職。”容烟熱情地遞上寫着“員工體驗卡”的血紅名牌。

“是一更啦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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