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給你200萬日幣,請你以後別在和我女兒見面了!”一旁一直不說話的母親站了出來,“她會有一個更好的未來。”
當時日幣還沒有貶值的那麼嚴重,所以不管是在臺灣還是大陸,兩百萬都是一個不菲的數值。
“我不需要!”裴仲民只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撿起來的尊嚴又被這個日本老女人踩在腳底,“我不是小白臉,我憑自己的本事吃飯!”
“他已經無藥可救了!惠子,下決心吧!”母親督促道。
黑澤惠子一抹眼淚,咬著牙和這個讓自己思念無數個日夜的男人做了訣別,留下了他們的孩子後就返回了日本。
在孩子的繈褓裏,惠子留了一封信給自己,信裏說她也是萬不得已這麼做,囑託自己要好好照顧他們的孩子,最重要是不要和任何人提起這個孩子的日本血統,她雖然不是中國人沒法對中國人心中的那份國仇家恨感同身受,但作為歷史系的學生來,她也不得不承認,曾經的軍國日本確實給了亞太地區太多的傷害,但這一切不該由一個孩子來承擔,所以她希望,讓這個孩子做一個中國人,做一個臺灣人,講中文和臺灣話。
這段是惠子用中文寫的。
可裴仲民就不懂麼?可他目前住的還是公司的宿舍,那裡的舍友都是跟自己白天在工地苦幹的粗漢子,他實在沒臉皮帶一個會哭鬧的玩意去打攪他們,可對於臺北水漲船高的商品房,他也實在有心無力,於是為了生計他也只能打孩子日僑的身份,他拿著惠子的信申請了一棟不大的福利公寓,也在公寓附近的公安所辦理了孩子的身份證。
在給孩子辦理身份證的時候,他點頭同意了裴啟吾的雙國籍。
“啟吾……這是我們的家,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裏!”裴仲民很麻木地看著繈褓裏熟睡的傢伙,他睡得真香呐,以至於發生了什麼他一無所知,以至於以後他的人生會發生什麼他也一樣一無所知。
“仲民,不是我說你!怎麼可以把和日本人生的孩子帶回來呢?”搬了新屋,鄰居們就跑來多舌。
他們年輕時都是跟著國民黨敗逃來臺灣的退伍國軍,有的甚至一家三代都是當兵吃糧的,從北伐到抗日再到內戰。
而臺灣那是雖然還處於白色恐怖的戒嚴時期,但為了發展臺島經濟同時也是為了堵住那幫鬧事的本省人。(國民黨軍隊去到台灣以後因為資源分配問題曾經和台灣的本島人發生過幾次大規模的衝突,因此也誕生了“眷村”,意思是專門安置那些跟國民黨一起撤來台灣的外省人的後代的地方。)
盤踞在此的國民政府開始全力發展起經濟,開發港口與外商做起生意,很快就吸引了同樣為島國的日本,畢竟日本當時已經躋身亞太發達國家行列,於是為了吸引外資,儘管政府學校開始放棄仇日思想,但作為老一輩的行伍軍人,不管外面的世界怎麼變,他們心目中對日本的仇恨是不會變的。
所以裴仲民的那些退伍了的鄰居都很不解,一個堂堂的中國人居然帶著一個日本雜種回來,但出於同台灣人的血脈上,他們也並沒有為難裴仲民只是時有時無的提醒他,這個孩子未來在臺灣一定會過得不好。
“是是是……所以我打算送他去日僑的學校念書,我知道當地的孩子可能會欺負他。”裴仲民說道。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知道你經濟上的難處,倒不如把這孩子送去日本人在臺灣開的戰爭遺孤福利院算了,將來說不定還會被一些經過臺灣的日本有錢人領回日本,咱中國人就過咱中國人的日子吧?你也還年輕不是麼?將來不再娶了麼?”鄰居說的話其實也很在理,本身後媽對待繼子不好的名聲都被寫進童話故事裏頭了,更別說是一個中國後媽和一個日本繼子了,哪怕對方還有一半中國的血統。
“歐豆桑——我餓了。”這是裴啟吾說的第一句,是用日本話說的。
他的一開口便讓裴仲民在鄰居面前更加尷尬了,但鄰居也並沒有選擇當面直接說閒話,只是叮囑他,不管怎麼樣他都有一半是日本人,是外人,就不要教他說我們臺灣人自己的話。
(這裏也填了之後裴啟吾不會說臺灣話的坑。)
“是是是!我會的,我只會讓他只說好外省話和日本話的,你們用心了。”裴仲民無奈地送別了鄰居,關上了門。
(本省人把臺語視為母語,而把普通話視作外省人的話。)
“歐豆桑”他還在傻傻地喊著自己,費勁地努了努肥嘟嘟的身體。
“乖哦,以後要叫爸爸!”裴仲民蹲下來摸著裴啟吾的頭說道。
“爸……爸?”他牙牙學語地跟著裴仲民說道,那個下午,父子倆就只說一句話兩個字——爸爸。
他很聰明,繼承了父母們的優秀基因,學起東西來很快。
所以他很快就知道了爸爸是什麼意思,也知道了在這裏不能再說歐豆桑,只是他小小的腦袋並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只是雖然有了屋子,但他一個單親父親卻又只能在工作和家庭之間選一個,去找保姆吧,他們一聽是一個日本孩子都不願意照顧。
“他媽的!”裴仲民很疲憊地坐在椅子上喝著酒,咒罵著命運對他的不公。
而不遠處,裴啟吾就在他從二手市場買來的泡泡板上傻傻地爬來爬去。
“真得找一個女人了!”他喝乾了酒,紅著臉自言自語道,即時不是找一個女人來快活,也能幫自己照顧這傢伙吧?
在思考的片刻,那煩人的東西就在拉自己的褲腿了,這些天的照顧之下,他已經要瘋掉了,這讓他對當時的不作為而後悔了。
“原來這天下並不是所有人當了父親都會開心的啊?”家裡因為停電而一片漆黑,裴仲民只能借助月光的照射,在鏡子上看著分明年輕卻已經飽經滄桑的臉,也不知這樣的皮囊能不能吸引到那些女人呢?
這塊乳酪已經發臭發酸啦!那些曾經盯著他的獵手們也都已經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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