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奈的侍女們從皇后殿運回源源不絕的花材,一籠接著一籠,馬車上堆滿了新鮮而脆弱的花團。
凱里安等候許久,仍不見琳奈回房。心下生疑,他順著宮道去尋,卻意外聽見侍女們在廊下低聲抱怨。
兩名年紀相仿的侍女,手裡還捧著一束束剛摘下的花苞,以為無人便竊竊私語,沒注意到轉角的凱里安。
「六百籤!去年四百就已經做到要人命,還多兩百,給不給活路啊……」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eNnkwRXUz
「你小聲點,還好那多出來的兩百都是最普通的款式,不用精修。」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2Dz0oON8Q
「廢話!上品的誰生得出來?可再普通,花還是要一朵朵挑、一片片洗、壓花、封蠟……老天爺,今年我一定要調離開這鬼地方!」
細碎的怨聲隨風鑽入耳裡,凱里安心頭一凜,瞬間明白過來。
怪不得琳奈殿中的侍女個個客氣順從,卻無一人真心貼近。想來這些年,皇后就是用這般繁苛的手段,一點點逼得人心疏離,近侍一批換過一批。
一瞬間,凱里安心口泛起一股隱隱的酸意。
他想起那日在馬車裡,她說得雲淡風輕『怎麼逃?不管找誰,都只能一起墜進火坑。』原以為那是她清醒,卻沒想到,是被迫的親身體悟。
明明懂得察言觀色、也懂得藏鋒斂芒,可終究躲不過惡意殘酷的算計。這座富麗的宮殿,留給她的,是繁花似錦的囚籠。
想到這裡,他微微握緊了拳頭,心口那股酸意翻湧成了沉沉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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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寂靜中只聽得見燭火輕跳的聲音。
琳奈莉娜坐在大桌前,指尖捏著細細的描筆,另一手托著尚未完全凝固的封蠟,小心翼翼地在邊緣勾勒金線。桌上攤著幾十枚尚未封好的花籤,蠟香混著花香,讓空氣都顯得黏滯。
已經連續兩三週了,白天忙著選花、壓花,晚上熬著燭火封蠟、描金。到後期,能接手這般精細活計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她和寥寥幾個侍女。
燭火搖了搖,一道影子落在她眼前。
琳奈抬起頭,視線對上凱里安那雙深沉的眼。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走到她旁邊,拉過一張椅子,隨意落座,靜靜看著她指尖翻飛。
「你怎麼來了?」琳奈聲音很輕,有一點點的疲倦。「去休息吧。」
凱里安搖了搖頭,回了一句「你忙你的。」便坐在琳奈的身旁。
琳奈沒有再勸他離開,只是指尖依舊細心地點著蠟、描著金。沒多久,卻忽然忍不住輕輕笑了出來。「我沒事的。」
凱里安眉心為蹙「這裡只有我,」他伸手,將她臉側滑落的髮絲撫到耳後「如果你想哭......也只有我聽到。」
琳奈停下動作,餘光瞄了他一眼,又專注於自己的事情上。
「哭過了,在剛開始的時候。一邊哭一邊做,很怕交不出來會怎麼樣,會不會被趕出宮去,或關去哪裡。」
凱里安心口微緊,腦海中浮現出嬌小的身影,在燭火下默默落淚、卻不敢停下動作的畫面,讓他想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但都這個多年,還只會哭的話……未免太沒用了。」琳奈說著,又完成了兩張花籤。
「偷偷跟你說吧,」她壓低聲音,語氣帶點俏皮和自信「再多兩百個也做得出來。」
「第一年趕出來以為沒事了,第二年還要做,而且多了五十個,當時我真是嚇壞。但哭完第二年後,我就開始想怎樣可以做得更快,能怎麼拆解和簡化。」
「第三年就不哭了,我把它當作挑戰,最後還提前完成。但第四年就發現不能這樣,數量增加的更多,於是我學會了演,讓皇后和大家以為我被逼到極限了。」
「到了現在,其實已經不太怕了,就是有點倦而已。」
凱里安看著她的側臉,有點五味雜陳。他本是來借她一個肩膀,一點溫暖和依靠。卻不料反被她的堅韌吸引,像一口溫熱的酒,引的心跳加速,燒得發熱。
「既然公主殿下還有餘裕......是否能先陪我完成那日在圖書角未完成的事呢?」
琳奈頓了一下,耳根泛起微微的紅「並不是,那麼有餘裕。」她盯著手中的作業,有點忿忿地說。
凱里安輕笑出聲,眸光柔得能將人融化。
她真的很好。若她願意在他懷裡落淚,他會安慰陪伴;但她這樣倔強地活著,笑著的模樣,更讓他無法自拔。
她低著頭繼續忙著手邊的花籤,凱里安則在她身側,一手支著額,側頭靜靜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場只屬於自己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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