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使者入宗周,昨日乃春分,今卻見昭王命人嚴密封鎖宗周。傳聞周之六師威震天下,今日一見名不虛傳也,然卻不及那圍城之聯軍也,部分士卒,裝備破舊,些許之人,身材芊弱,遠不及那夷軍之虎背熊腰也。康王時,六師乃由與曾侯同姓之族人,南宮盂所統,雖不知血統之遠近,然同姓之人,五百年前必是一家也。今南宮盂雖已逝,然其子南宮達子𠄘父位,統御六師,保衛宗周是也。
入城時,周之國都,宗周是也。此果然名不虛傳,萬民皆聚,屋舍儼然,有良田千里,街道上,六師巡邏不過一柱香時便相互交替,警戒之深嚴,仿若康王駕崩之時。檢查符碟,搜查身上所帶之物,哪怕事有所急,乃生是存亡之秋,卻不可通融也。問曰,告之昨日昭王郊祭時遇刺客,王大怒,命徹查刺客,無論宗室,怕似曾日魯幽公被弟所殺之禍也。
是夜,仍未見昭王,使者於客捨中心急如焚,抬頭望月思隨地,卻見赤霞凌空,熒惑亂心,紫薇黯然,五彩之光似箭奔帝星而去,一劍穿心,徬如亂世之兆。使者大驚,然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也。幸得其身手敏捷,昔奉曾侯之命,潛入鄂國竊取情報,以監控鄂侯。今,其欲送信於六師統帥南宮達處,卻難,難,難,莫如登天也。宗周皆被六師所掌控,皇宮之中自不必而想,必須的戒備森嚴也。唯有那武人之處,好功,望封侯,此世卿之祿,若無戰,豈能光宗耀祖乎?
喬裝打扮,如飛鴿亦似犬般,小心謹慎,雖乃黑夜,然宗周之地,諸侯城相盡模仿,佈局大相徑庭,潛入那繁華軍營中,卻見那南宮達喝的酩酊大醉,濁酒入肚,苦,苦,苦,然將軍之苦不過乃無戰事,又怎比我國之苦哉?竊竊而行,將那帛書密信置桌案,然,一不謹慎,卻將一空酒罈踩碎。
那南宮達猛然驚醒,卻迷迷糊糊,搖搖欲墜,劍指空氣,片刻,轉頭看使者,怒曰:「小賊,擅闖軍營,死罪也。」
使者聞言,跪曰:「將軍……在下乃曾侯之使也……」
末言罷,卻見南宮達提劍劈來,不及躲閃,那使者便人頭落地,南宮達仍繼續睡之。
公雞打鳴,驅邪散魅。周宗之地,太祝祝雍夜觀天降,頓感不妙,乃是求見昭王。久跪於石階前,望向康宮。那康宮本乃昭王為祭父而建,乃宗廟也。恰逢有偏殿,昭王今居此,一來求先君庇佑,二來免得再遇刺客。乃至三時辰仍未見,祝雍心急如焚,以那箕草再卜一卦。卻見此卦乃是乾之上九,亢龍有悔也。急匆匆找太子姬滿,幸得姬滿居於右側偏殿,跪曰:「下官祝雍,求見太子。」
聞言,姬滿問曰:「太祝何事?」
祝雍曰:「在下察覺天相有變,去見天子,跪於左殿久矣,卻不見天子有應答。」祝雍又曰:「因下官乃外人,貿然闖入,乃是不敬之罪也。故此來尋太子。」
姬滿訝異曰:「天相有何變動。」
祝雍環視周圍,小聲曰:「太子,切莫與他人言。」
姬滿點頭欣然承諾曰:「莫慌,此地皆乃我之私兵也。我可對祖宗立誓,絕不洩露任何有關此事。」
祝雍曰:「昨日夜觀天相,見五色光貫穿帝星,紫薇星暗,乃大凶之兆也。是夜,入夢之時,卻聞鳳哀聲,那乃岐山之悲鳴也。」
姬滿曰:「果真如此?」忙至左殿,卻見有三五士卒攔之,裝甲精良,望去皆乃百戰之兵也,春風寒骨,那殺伐之氣更甚。然,若是裝甲精良,西六師怎麼會調諸侯之兵以充之。姬滿甚異之,問為首之人曰:「你等何人也?」
為首之人卻不應答,雲曰:「太子,天子有令,任何人皆不得入內。」
姬滿大怒,喊曰:「父王!孩兒求見。」
仍那殿內毫無任何反應,祝雍哭喊曰:「我王,天相有變,動搖國本也。」
殿內依舊無任何反應,但卻有傳來咳嗽聲。
忽見南宮達氣喘吁吁,手持帛書,哭喊曰:「天子,那淮南之夷反叛,自稱那三苗之後,與楚蠻,殷遺組成聯軍,號雄兵十萬,攻佔銅脈,渡河圍困曾國也。
昭王怒曰:「南宮,太祝,滿兒進來。」
南宮達忙進殿奉上那帛書,跪曰:「曾侯派人求援,奈何那淮夷奸詐,派人截殺使者,乃至那使者至我處時,已命懸一線。只得草草而埋。」
昭王白髮蒼蒼,好似英雄暮年,然卻雄心不改,忽又咳嗽,用手捂,三人見血也。那昭王曰:「滿兒,念信。」
姬滿顫顫巍巍,攤開帛書,卻見滿是血跡,那血字觸目驚心,閉眼嘆息,終下定決心,念曰:「臣曾侯羽,漢陽諸姬之首,先祖南宮適隨武王伐紂,後又助成王平三監之亂,徙遷至南土,乃周之南蕃也,監商遺,撫南土,伐淮夷,運銅脈,凡此種種,臣之先君與臣皆不敢望也。昔日王師之威,周之六師英勇善戰,無人可擋,十六年,我王御駕親徵,氣勢之磅礡,淮夷皆聞風散膽。今,天有大悲,淮夷,楚蠻,殷遺,自號三苗之後裔,奪銅煉兵,威脅繁陽之盛。每破一城,焚書,掠人,奪財,乃至霜雪成紅,湖面皆血。曾國若亡,蔡,沈,應,唐,蔣之國皆不在話下。我王深明大義,有文王之仁,武王之義,此乃天下存亡之秋矣,唯禮樂與夷狄不兩立也。」
昭王聽罷,嘆息,片刻,依然波瀾不驚,擺了擺手曰:「南宮,退下。」
聞言,南宮達告退,見那祝雍,昭王問曰:「太祝,何事?」
祝雍跪哭泣曰:「天相有變,紫薇星暗,螢惑守心,五色光貫穿帝星,實乃王道氣微之勢!四時不常,必是天命不護周!我王!我王!我王!」
昭王聽罷,曰:「退下,此事不得與外人道也。」
見其告退,昭王渾身皆軟,咳嗽聲不停,然卻故作鎮定曰:「滿兒,你可知繁陽之貿易?」
姬滿擔憂仍答曰:「孩兒知道,古書有雲:『金有三品,黃,白,赤。然天下之金,莫皆出揚州。』那南國之產皆聚繁陽,有吳越之錫,江漢之金,此皆可作禮器也。」
昭王欣慰曰:「滿兒終非不學無術也,那黃金美玉,禮樂之器,可有,然卻不可多得。賢君當行王道,潔身自好。迷戀之,必行荒唐之事也,昔丹朱便乃如此。」又日:「此信之中所言的確,唯是禮樂與夷狄不兩立也,然國之攻伐,卻需東夷之箭術,北狄之戰馬,南蠻之利劍,西戎之武士。四夷之兵落入手中可便用之,然周之文明,四夷難用之。聽說那齊侯近來收了東夷,可是乎?」
姬滿答曰:「自是如此,不過齊侯老矣,此時乃是風燭殘年,據說可活如此長壽,因齊太公傳道也。」
昭王笑罵曰:「咳,怎將此事當真,孩兒,你要知𣇈,王道是做給人看的,那巫術之說只可用於他人,卻不可用也。不過那齊太公真乃神人也,飛熊入夢,佐文,武王翦商。昔日威震東夷,莫問天下誰人不知尚父也?奈何,時過境遷也。老矣,老矣。今昔逢南土諸侯求援,孤亦應命那齊侯調兵救援。」
姬滿詫異之,問曰:「父王,此莫非乃制衡之術。命齊侯出兵,乃離間曾齊之交也。畢竟那齊國居東海,曾國居南土,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
昭王笑曰:「孩兒終悟,此乃制衡之術也,若欲鞏王權,有三術也,一為弱諸侯,令各周邦封國互相監視,諸侯難以生出反心;二為定神權,控天相之所言,乃將天相之吉凶成天子而定;三為,行王霸,以禮儀為名,行霸道之實,凡不尊周之禮法者,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然那禮法,盡歸孤所言也。」
姬滿見昭王之手微顫抖,喜憂參半,忙提筆於昭王問曰:「父王如今身體衰弱,應以養生為重,便由孩兒代寫,何如?」
昭王咳嗽一聲,卻站起身,怒曰:「太子莫非認為寡人命不久矣?」
昭王性格之反復無常,朝臣深有體會。乃至因刺客之事,疑心更重,唯有兩人入得其心,乃大臣辛公與祭公也,此二人深得王心,與昭王親如兄弟。恰逢此時二者皆不在,昭王心知,若自己駕崩,魂歸黃泉,姬滿便會順理成章繼位,成那新君。繁此種種,又聞此欲要奪權之言,不可謂不怒。
人之百歲難矣,國之百歲易矣,昔日成湯六百年基業,可見一般。然,此時乃昭王之十九年,亦乃大周之九十九年,倘若那昭王今時駕崩,姬滿便會成那百年之君,此乃祥瑞之兆也。莫問人有多少十年,莫問國有多少百年,莫問文明有多少千年。
姬滿忙跪曰:「孩兒不敢,只求為父王分憂。」
昭王仍步步緊逼曰:「不敢,此乃謀反之罪也。」
姬滿哭泣曰:「周公代政,终还政于先君成王,父王莫非说此乃谋反也?」
昭王問曰:「你之德行,可比周公乎?貪慕奇珍異寶,周公若在世,若你是成王,必因大局而重而廢之。」
姬滿忙作詩曰:「昔我文王,賢明遠傳。昔我武王,仁義興師。昔我成王,厚德載物。昔我康王,仁德愛民。凡此四王,皆乃賢君,愛子愛臣,霸業可成。」
聞言,昭王搖頭嘆曰:「我承先君之賢名,成康之盛,自应如此。罷也,罷也,虎虽恶毒,然卻不食其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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