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眼前鏡子裡那個臉色蒼白到幾近無血色的臉,眼神空洞麻木,微紅的眼角,以及臉頰上濕了又乾的淚痕,她慢慢地思考著:「為什麼妳還活著?」
纖細無力的手輕輕抬高勾劃著鏡中的臉,從微亂的髮梢慢慢往下,劃過包扎的耳朵,還有削尖的臉頰,最後停在了下巴。
她突然發瘋似的用雙手的指甲用力地刮著鏡中那張臉,像是有著深仇大恨般地大喊著:「妳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不去死!」鏡子上血跡斑斑,留下指尖殘存的紅跡,像是將人帶向地獄的箭頭,向下墜落……
她看見放在面前的紙張被弄髒了,慌張地用手抹了幾下,沒想到手上的血卻將紙張上的字變得更模糊,更難看清了。
看著眼前的字愈來愈模糊,她心慌了起來,想擦乾淨卻愈擦愈髒,除了原本的血漬,還多了透明的水珠,滲透了薄薄的紙張,她才抬手抹了下臉頰,怎麼,又哭了?
她頹然地坐在地上,腦海中浮現出那片廢墟的場景,身體像是受到了強大電流的衝擊,開始顫顫地發抖起來,心卻像是掉落在寒冬的大海裡,冰涼刺骨又絕望無援,她只能用盡全力將自己緊緊地抱住,彷彿這樣就能保留一絲絲剩下的溫暖,讓自己不再繼續孤冷,假裝有人陪伴,假裝……他還在。
臉上的淚珠不停地滑落,她的雙手緊錮著自己,無暇去阻止,只能將臉覆在膝蓋裡,企圖掩埋哭泣的心情,卻只是徒然。
無聲的哭泣將心中的憂傷與不捨點燃,燒得她痛不欲生,終究忍不住嚶嚶發出聲,悔恨和怨憤似油加大了火勢,痛得她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腸寸斷,她哭喊著求救,卻再也沒有人來安慰她了。
恍惚間,她回到了那一天,明明是該最美好的時刻,怎會變成了她此生的夢靨,害怕想起,又不敢忘記……
她哭喊著她不該嘴饞,不該吵著要去那裡吃飯……
「不是的,不是心心的錯,心心別哭……」空氣中傳來似有若無的嘆息聲,熟悉的語調安慰著自責的她,輕得像是幻覺,卻重重地落在她的心上,暫時打斷了她的哭喊,只是未見此人。
她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說自已不該喝了那麼多水,急著跑廁所,丟下他在餐廳,替她顧著一點都不重要的包包……
「心心是好人,才會被眷顧,那不是妳的錯……」包包早已跟著他消失在她的世界裡,她卻瘋狂地妒忌起來,為什麼不是她陪著他離開!
她啜泣著斷斷續續地說自已不該受了點衝擊就暈倒,錯過見他最後一面的機會,她沒機會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也沒來得及見到他的最後一面……
「心心,我想說的話,早就告訴妳了,只是,來不及跟妳說……再見。」他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早已深刻在她心中,他想說的、想做的,她如何能不知曉!
桌上的紙張被風吹落,掉在她的腳邊:【送給我的心心,在我們認識的三周年紀念日這天,妳願意嫁給我嗎?】
那張紙條被塞在一個小盒子裡,偷偷地放在她的外套口袋,成了他送給她的最後一份禮物,她寧願沒收到,因為她還沒親耳聽見他開口問,而她也還沒親口說那句:「我願意。」
她終是止住了嚎啕大哭,只餘留下仍然停不了的抽噎聲,不論手怎麼抹,仍舊擦不去臉上的淚痕、心上的傷痕。
只是淚可以擦去,傷卻癒合不了……
「該死的應該是我,我任性又壞脾氣,沒朋友又愛鑽牛角尖,一點都不好!」她試著想和記憶裡的他反駁,卻只能得到他溫柔的擁抱:「在我眼裡,心心永遠是最好的,只是妳自己都沒發現而已,心心好乖,替我活下去,替我去看看這世界有多美……」
虛無的擁抱,短暫治癒了她破碎的心,記憶中的安慰,勉強牽扶起她去面對未來的孤獨,讓她在黑暗中能汲取些許的光亮支撐著她繼續走下去。
「請問是許喻心小姐嗎?想告訴妳關於那個在餐廳設置炸彈的兇手已經伏法,後續的賠償問題……」
事情好像告一段落了,但是,她呢?
沒有再見,如何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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