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閨記》卷一:選擇之始
第二章:花船夜宴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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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將我置於一艘名為『待價而沽』的花船上,用詩句、權勢與黃金,試探我的重量。 他們每個人都想擁有我,卻無人問我是否快樂。 直到那張字箋飄來,上面寫著月亮。 我才知,這世上,有人懂我。」
春水初生,京城外的護城河一到夜晚,便成了流動的燈海。 沈芷微隨嫂嫂吳蓉蓉登上的,是今夜最盛大的一艘畫舫。這是由幾家世族聯合舉辦的春日夜宴,名為賞燈,實則是京中未婚男女心照不宣的試探場。
畫舫三層,雕梁畫棟,絲竹之聲不絕於耳。芷微安坐於二樓的雅座中,言笑晏晏,應對著各家夫人的問候與貴女們的寒暄。她如一尊溫潤的美玉,在滿船的珠光寶氣中,自有一份沉靜的光華。
很快,麻煩便循著酒香而來。 掌市舶貿易的魏驍,端著酒杯,滿面春風地走到她們桌前。他今日穿了一身金線繡的袍子,腕上的玉環價值不菲。 「早就聽聞沈家大小姐才貌雙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他目光灼灼,隨手解下一枚嵌著南海明珠的玉佩,放在桌上,「今夜詩會,此物便贈與拔得頭籌者,聊作玩意兒。」 這份豪闊,引來周遭一片低低的驚呼。這既是炫耀,也是一種志在必得的挑釁。 芷微卻只是淺淺一笑,端起茶杯,輕呷一口,道:「魏公子豪氣。只是這等貴重之物,我等凡俗女子,怕是無福消受,也不敢以詩文去攀附。」 一句「攀附」,便將他金錢的試探,輕巧地推了回去。
魏驍走後不久,尚儀院的李承濬又在席間,看似無意地談起了朝中關於「開海禁」的爭議。他言辭謹慎,卻句句都在觀察芷微的神色。 「此事關乎國本,亦關乎無數家族的興衰。不知沈小姐以為,當開,或不當開?」 這已不是閨閣女子該議論的話題。吳蓉蓉面色微變,正要替她擋下。 芷微卻依舊從容,柔聲道:「李大人問住我了。芷微只是一介內宅女子,只知《女誡》,不知國本。只盼著,無論開與不開,都能讓天下百姓,安穩度日便好。」 她將家國大事,化作女兒家最樸素的祝願,既顯了仁心,又避開了權謀的陷阱。
詩會開始,翰林待詔謝景宣,果然不負詩名。他以「江月」為題,洋洋灑灑,寫下一首七言律,句句是景,字字卻又像是在寫一位求而不得的月中仙子。滿座喝彩,他的目光,卻只遙遙落在芷微身上,帶著一絲憂鬱的執著。
正當眾人起鬨,要芷微也和詩一首時,嫂嫂吳蓉蓉笑著起身,將她護在身後:「我家妹妹拙於詩詞,各位才子可莫要為難她了。她是沈家嫡女,金枝玉葉,不是這詩會上任誰都能來輕試的。」 話說得親切,卻帶著不容置喙的維護。
芷微感激地對嫂嫂一笑,藉口透氣,獨自走到船舷邊。晚風拂面,帶來一絲涼意,也吹散了滿室的酒氣與心機。 就在這時,她看見一艘掛著「夢屋」燈籠的小舟,悄悄劃近。舟上那個她認得的小茶童阿喜,遠遠地對她擠了擠眼,然後將一個油紙包,遞給了等在船尾的自家侍女碧雲。
一盞茶後,碧雲回到她身邊,將那紙包呈上。 「小姐,是『夢屋』送來的話本。」 芷微接過,回到艙內,就著燈火拆開。裡面是一冊新印的話本,還夾著一張極薄的素箋。
箋上沒有稱謂,沒有落款,只有一行清雋瘦勁的字,與這滿船的浮華格格不入:
「良人如月,清而不近。」
芷微執著紙箋的手,微微一頓。 這世上,有人想用金錢衡量她,有人想用權謀試探她,有人想用才情佔有她。 可唯有這個素未謀面的「筆友」,隔著萬千燈影,告訴她,好的東西,不必也不該屬於任何人。
她望向窗外那輪懸於天際的明月,只覺得,那清輝灑在心上,竟比這滿船的燈火,還要溫暖明亮。 今夜所有的煩悶與警惕,都在這一刻,悄然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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