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間——短篇小說集散地 - 01、化（4599-5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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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成為他勞動產品的東西，就不再是他本身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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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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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最後一天的學校生涯，學霸從樓頂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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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明天，就是畢業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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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漂亮的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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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燙又哀傷的淚水從她母親的眼角滾落。接到這個噩耗的第一時間，這個中年婦人就趕來學校了——濃妝艷抹的。說真的，她還以為今天是要來拍畢業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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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布欄上的年級排名，學霸的名字依舊在第一位，那是她母親的驕傲，也是父親的；不少見這一對夫妻，逢人就誇自己家的女兒是多麼聰明，然後她一現身，誇讚又隨即變成責備。「你那一題為什麼有塗改痕跡？」「即使你老是考第一名，還是不能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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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天下間的所有罪惡，都不及那考卷上的一處塗改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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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永遠只是笑笑。「我知道了，爸爸媽媽。」用甜甜的聲音這樣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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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累了，」同班的孩子們總是這樣說：「她人長得又漂亮，成績又好，但她爸媽從來沒有誇獎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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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她的父母那邊可不是這麼說的。「我們怎麼可能不愛她！她是我們的孩子！又這麼優秀，」像是想證明什麼的，她們掏出手機：「看看！看看！這是我們在孩子身上發現的傷！這一班都不是好東西！他們霸凌我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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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探性的問：「既然你們都知道了，為什麼不處理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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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不想！」媽媽歇斯底里的咆哮著：「我想報警，可她根本不配合！警察也到了學校調查過，每個人都在說謊，這些狗娘養的死孩子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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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懷疑是憂鬱症，我可以告訴你——並沒有！我們關心我們的孩子！還帶她去看了精神科！」爸爸把診斷書拍在桌上，指著其中的那一行字：「你自己看看！這上面都寫了是壓力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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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還想問什麼，但時間不允許我們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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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級第二的男孩是個不錯的朋友，「我跟她是長年的競爭對手，」他坦率的說：「可惜，我永遠贏不了她，但也拜她所賜，我一直在她的後面追趕著，如今也成為一個優秀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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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導師對自己班上一口氣出了個「年級第一與第二」感到非常的驕傲。同班同學走出教室，都覺得比其他人高了幾分。可以說，這兩個競爭對手，本應該是這個班級裡最重要的寶物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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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他看到那些照片時，表情依舊是迷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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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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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被霸凌的痕跡，有些傷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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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凌？怎麼可能？這應該是被她父母打得吧？」他毫不在意的說著：「難道你沒看到前面？她爸媽可沒誇過她。哪怕一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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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痕是存在的。不只有照片，連法醫的驗屍報告也支持。「那肯定不是昨天才受的傷，更不可能是一個人造成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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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醫說著，但年級第二可不這麼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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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所以這肯定是家暴導致的。她父母可沒口頭上這麼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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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難道沒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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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告訴你，有，而且我們全班都注意到了。如果你想指責我們沒有進一步動作，我可以告訴你——她不想——我們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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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不想？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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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個怪人，總是坐在位置上一直看書。而且，這三年來，她總是第一個到班上，然後最後一個離開。你知道這有多離譜嗎？她不只拿了市長獎、年級第一，還有全勤，全勤欸？這三年都是這樣，甚至連重感冒了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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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這樣認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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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風紀嚴肅的說：「全班都知道第二那傢伙嫉妒學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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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想，「一個人永遠跑在前面，而他永遠在後面追。當他考了672分的時候，她就考683分；那傢伙是個天才，而第二那傢伙⋯我不否認他很努力，至少跟我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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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能理解無論你怎麼努力，都無法超越那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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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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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第二他瘋了，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學霸跟班導上床。傳的最盛的時候，連校長都出來問話了，甚至還驚動教育部。每個人幾乎都在說學霸跟老師上床的事情，即使調查結果老師沒事，但大家還在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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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擔心她會受到影響，也去關心過她，她卻說叫我不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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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說：「真是個怪人，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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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不是我們排擠他的理由。「而且第二那傢伙根本就沒反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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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來就是事實！」第二歇斯底里的咆哮：「我每天讀書讀到凌晨三點，三點！然後永遠都考輸她，然後呢？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學霸，而我是第二。操他媽的第二！我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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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第二就放出了那個謠言。「那才不是謠言！那是事實！是別人聽到以後跟我說的！老師明明就是偏心，他跟學霸上床，然後提供她考試答案，讓他可以永遠都考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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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證明嗎？」面對我的問題，第二沈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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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們確實有上床！有人有看到！」第二顫抖的說：「那是隔壁班的，他家住在汽車旅館附近。某天下課他看到班導開車帶她進了汽車旅館，這難道不是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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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實上，教育部性平會調查後，發現都是虛假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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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旅館是有監控攝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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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情』被傳得沸沸揚揚，就算後來的調查結果，老師是無辜的，但大家私底下還在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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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只是不會講的那麼白了，我們都在傳老師再跟學霸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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謠言從來沒有平息過，但就本人而言，學霸的成績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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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父母說：「那種流言蜚語我們也聽過，本來還蠻擔心，但她跟我們說『不用管這麼多』我們就沒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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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的成績都沒受到影響。她甚至威脅所有人——要是想讓她轉學或離開這裡，她馬上死給大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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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論點就有趣了。畢竟，她是在畢業的前一天跳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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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相信這些，」風紀說著，他本來就是學校的校霸，是讓老師推上風紀這個位置的。「我本來就是個混混，但老師不肯放棄我，讓我當了風紀——他還跟全班同學商量，讓我可以靠著每年的風紀表現獲嘉獎，來讓我繼續留在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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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老師是關心所有人的，我希望妳能理解。我不確定第二是不是瘋了才會放出那個謠言，但我希望妳不要受到影響。」在班上，風紀對著學霸這樣說：「如果妳有困難，儘管跟我說，我會幫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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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學霸依舊是甜甜的笑著：「謝謝，現在你可以滾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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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防礙我讀書了。」班長說：「她對每個人都是這樣說的，她拒絕一切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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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沒這樣對我說過。」風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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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打她，因為她沒這樣對你，是嗎？」這是源自班長的指控：「你本來就是一個混混，高一時就差點把人打成植物人。要不是那個人醒了，老師也保他，讓他做一堆校內服務，他早就退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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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這樣說，但風紀確實是靠那個「人見人怕」的氣質來維護秩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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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放棄任何一個學生，」校長說的很漂亮：「而且，在該員投入校內服務後，他的行為卻是有改善了許多，並且最終成為該班風紀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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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那是老師求其他學生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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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但最終成果是好的。而這也體現了我們學校的教育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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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滔滔不絕的講著那些沒營養的東西，似乎只要強調「這是為了學生好」，就能忽略學霸跳樓的事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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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聽我說一句嗎？」第二懇切的請求：「我知道……我的話已經不值得被信任，但……去看看六樓的廁所，最後一間隔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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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方不會有人來，是相當隱蔽的空間。裡面放著一些掃具，跟一個固定在牆上的深水盆，就是洗拖把用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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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四周散落的頭髮，可以說明在這個小空間裡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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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紀把她拉到這個空間，放了一盆水，然後將她的頭壓入水盆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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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你娘！妳他媽為什麼永遠都在拒絕別人的好意！」把她的頭拉上來後，又在壓下去一次：「我們要幫妳！知道嗎！全班都想幫妳！真的要逼我打女人？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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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揪起她的衣領，風紀狠狠甩了幾個巴掌，再把她壓入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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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上課鐘響了，風紀沒有回到教室。逃課對他來說，稀鬆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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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對學霸不是。「現在是數學課對嗎？」然後依舊甜甜的笑著，頂著散亂的頭髮、濕淋淋的衣服，以及紅腫的臉頰。她回到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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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須要幫她，這是對老師信任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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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第一天，風紀是這樣跟大家說的：『老子我就是風紀股長，誰敢破壞這個教室的秩序，老子我不會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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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任何敢違反規定的同學，都會被他揍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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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拿著雞毛的將軍，自以為是到了極點。」這位同學的形容方式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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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風紀卻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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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否認這很有用，」他說：「有些人，你說兩句就好。說兩句沒用，就打他兩拳……你在想老師難道不知道嗎？我過去這幾年可不是混假的。在那個巷子裡打人不會被發現，哪條路沒有監視器，我都一清二楚。他們家長就算知道了，也沒證據來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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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青春期荷爾蒙作祟的男孩，老愛拉女孩胸罩的背帶當彈弓玩，每個女孩都因為他這樣不禮貌行為感到羞恥與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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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靠我解決的，他喜歡拉背帶不是嗎，我就脫了他褲子，用橡皮筋彈他老二，敢叫一聲就甩他一巴掌。我記得我就這樣一邊彈，一邊甩巴掌，有幾次他沒叫，我還是打下去了，所以我拍自己臉頰兩下自己還他。」風紀沾沾自喜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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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確實很有用，他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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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權？你認為這個準強姦犯有什麼人權可以主張的？彈胸罩的自由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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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則是這樣評價風紀的暴力行為：「就只是白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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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老師難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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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不知道？」班長表情微妙的說：「他都幫風紀處理過多少次家長抗議了？就算是白癡都會意識到什麼。老師不制止的原因也很簡單——他只在意學霸跟第二而已，只有他們兩個才能體現他『教導有方』，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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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是什麼時候知道風紀的暴力霸凌行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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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一開始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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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了很多孩子，每個人都是這樣回應的。「那你們就這樣漠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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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們不是學霸跟第二。」「班長說我們不是學霸跟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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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是這樣認為的：「我們本來就身處在一個不平等的社會裏，所以我們只能做好自己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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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角色是什麼？」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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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持這個班級——我覺得很明顯。看看我們的風紀，應該只會用暴力解決事情的白癡。老師請求我們讓他當上風紀，他也不是個好東西，他只會所有的關心與注意力，放在第一跟第二身上。而剩下的人呢？如果今天教育部讓老師可以開除學生，那我相信他只會留下他們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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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麼「不放棄任何一個學生」都只是謊言而已。說穿了，是因為義務教育，學校才會把學生留下來。沒有義務的話，學生什麼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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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班級需要一個班長，所以我是班長。」從他的口中聽不出來什麼情緒。「他們需要一個人站在前面，告訴他們現在應該做什麼。因為，我們有個暴力狂風紀，有個自我孤立的學霸，還有一個嫉妒心極強的第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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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群需要領頭羊，征雁需要破風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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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學霸不想要人關心，我就叫大家不要管她了。第二名想要放那個消息，我就講給班上幾個嘴巴大的。風紀想打不守規矩的人，我就讓幾個人給風紀投訴抱怨，給他理由出手。」班長顯得並不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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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存在，是一個悲哀的角色——我本來想說，但卻又反悔了；爛在肚子裡吧，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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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就是這樣。」離開前，班長跟我這樣說：「至少學霸可以選擇跳下來，即使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們都是照她的意思做的。所以如果沒事，不要再來煩我了——我還要去開導那些還沒看開的同學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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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忽視、片面的善意。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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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真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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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從一開始就沒有原因。或許，就這樣承認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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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似乎不是阻力，在真相面前的，是一種所有人都不願意去面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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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累了嗎？或許。」學霸這樣說著：「但我撐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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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我的父母、同學都是如此的人，我也撐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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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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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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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痛苦是沒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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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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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我們被灌輸『那是一條路』，」到大，「我們也只知道那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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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們看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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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如果不好好讀書，長大以後就會像她一樣。」母親告誡著學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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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到這樣的成績就滿足了嗎？」父親責問著學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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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妳，所以我才有努力的目標。」第二對自己的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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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我們班上最重要的代表。」風紀對她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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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繼續維持下去，妳才有資格留在這個教室。」班長的冷漠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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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記不得老師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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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是個好人，也只有他會跟我說：「這次考的很好，繼續維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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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能看到我的真正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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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0分？這不是什麼難事，不要錯就好了。就算所有人都看不到那個，只要他能理解我的價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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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識到了什麼。「所以，當妳真正的考了750分，妳的價值就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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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我是因為這樣而跳下來的？」學霸依舊甜甜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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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妳的高中生涯也到頭了。」我這樣說。「但，妳還有大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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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不是這樣的。「妳到底，在做什麼？」我最後，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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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天，終究是有人，會發現講台下藏著的那封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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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班上的所有人：謝謝你們，我很開心，畢業快樂。

我，就不陪你們繼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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署名，是學霸。時間，停留在跳樓的那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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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那封信還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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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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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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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作為對象性的、感性的存在物，是一個受動的存在物；

因為它感到自己是受動的，所以是一個有激情的存在物。

激情、熱情是人強烈追求自己的對象的本質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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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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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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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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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我對小說敘事的瘋狂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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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單純」，我要「瘋狂」。不是情節上的戲劇性，而是敘事結構本身的瘋狂。我要讓語言、角色、視角——這些文學最基本的構件——互相撕扯、交錯、反問。我要讓讀者不再只是閱讀，而是被牽引、被困住，甚至被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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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樣的敘事結構，我需要一個足夠瘋狂的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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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選擇了「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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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引用了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的異化理論，不是因為它時髦或崇高，而是因為它——至今仍準確地說中了我們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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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做著無法帶來滿足感的工作，

賺取越來越不夠花的薪水，

維持一種越來越難接受的生活。

然而，我們卻說：這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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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習慣，這是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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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們把它包裝得太過熟悉，以至於連痛苦都變成了例行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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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常說：「我們要對現有的一切進行反思，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當我想到這個小說結構時，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異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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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作品不想回答「為什麼學霸會跳樓」，因為答案從來不在「她的選擇」裡，而在我們每個人「理所當然的視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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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感到不安、困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那就是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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