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與妻子和解所需要的東西，便花了我接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自認這東西準備起來十分彆扭，也很害怕妻子對這東西不屑一顧，倘若真是如此，我也只能碎著心接受，畢竟這是我自作自受。

接著，我又躊躇了三天。一想到自己被冷眼看待，最後鬧到離婚的可能性，就不自覺地感到害怕。可是，我也一再提醒自己這事不能拖，終於鼓起勇氣，把那東西拿出房間。

我一如既往的在廚房開灶煮飯，然後將兩人份的晚餐擺放在餐桌上。

由於我煮飯的時間規律，妻子也很剛好地在我將晚餐上桌的前幾分鐘出現在一樓。

兩人無言的用餐。明明沉默籠罩了飯廳，卻有一股心癢難耐的氣氛盤旋在我和妻子之間。

從妻子不斷磨蹭筷子、不時看著我進食的樣子、以及她意外不安分，一直上下起伏的腳來看，我想妻子也在做心理上的準備，或是先想著等等要說的話。

由於我年紀也不小了，吃飯比較仔細，妻子已經先把晚飯解決，清洗碗盤後離開廚房移步到客廳。這也是如我的意，這樣我比較好把東西拿出來。

十分鐘後，我走向妻子依舊在的客廳，巧妙的把東西藏在背後。我想她並沒有注意到我身後的東西，而是把視線放在我用托盤端來的兩塊小巧的奶油蛋糕。

我把其中一塊連同小叉子放在妻子面前，另一塊放在我面前。

妻子沒有動手，而是看著我的那塊蛋糕。我想更準確來說，是我粗糙不堪的手。

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我心想，這又是一個妻子對我的考，同時考驗著我的態度和妻子的矜持。

我必須先開口—

「對不起。」

我吞了口口水。

「對不起什麼?」妻子銳利的眼神掃了過來。

「由於我對妳不夠信任，所以就用妳的大學同學考驗妳對這段婚姻的忠誠，我不信任妳，因此對妳造成了傷害。我對不起妳，真的很對不起。」

聽了這段話，妻子垂下眼，低頭看著放在眼前的奶油蛋糕。

「為什麼要這麼做?」

極度尖銳的問題。要講出原因會讓我很難受，但也必須要讓妻子了解我的想法。

不要怕。只是把醜陋的自己攤開來而已。做了件壞事的你(我)可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已經六十好幾了。看著二十幾歲的妳，有穩定的工作，有自己的興趣，有溫柔而且美麗的內心。我覺得妳值得比我年輕，條件比我好的人。我覺得如果妳真的找到那樣的人，對我來說比較好。」

妻子微微轉頭用側眼看著我。

『是這樣子嗎?』—妻子的眼神似乎是這個意思。

接著妻子把頭轉正，用纖細的右手拿起叉子，切了一小塊蛋糕送進自己嘴裡。

看著妻子吃蛋糕的樣子，心裡某個緊繃的東西放鬆了一點點。

「我不覺得你條件差。」妻子輕聲說，反駁了我的說詞。不等我開口，妻子繼續說了下去。

「我喜歡和你相處。和你的距離是我和許多人相處以來最舒服的距離。」

「你只是想太多了。」

想太多了?我不否認，我這個頑固的老腦總是多想，懷疑別人所想的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

「是嗎，我想太多了啊......」

「你不相信我，這是無可奈何。我只能在和你相處的過程中盡量博取你的信任而已。」

「但我這次做得過火了。」

「對，你太過分了，這個死老頑固。」妻子毫不留情地痛罵我。

「沒有下次了。你要是敢再把別人牽扯進來，就直接離婚。」

我點頭，這次已經徹底理解到了妻子的底線。

「你知道我為什麼跟你結婚嗎?」妻子問我。我搖頭。

「因為我媽。」

這話的語氣意外沉重。

「我不管什麼事情都要聽從我媽的意見，從小到大都是這個樣子。我已經死了和我媽反抗做對的心，一心只想讓她盡早把我脫手不管我。」妻子又吃了一口蛋糕。

「我早在相親前就決定不管是什麼男生都行。欠債、抽菸、油膩大叔或是整天只想那個的色鬼變態也行，只要讓我媽不管我就好。」

對妻子來說，她媽就是活生生的惡夢。是不管怎樣都最糟糕的選項。

我深深地體認到這件事。

「結果，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上非常多。紳士、體貼、熱於付出，這一切都符合我所想的好男人。」

「第一次見面，你第一件提到的事也不是自己的要求。」

『妳可以接受嗎?』—看來這句話妻子沒有忘記。

「要求也只是像個怕寂寞的小男孩，想要有人陪而已。」

妻子又吃了一口蛋糕。這口比較大，奶油沾上了妻子粉紅的嘴角。

「在我說要的當下，我就已經把你當作我的丈夫了。」

是嗎。這就是妻子的答案啊。

選擇把我當作一生的丈夫看待。

我像是洩氣般吐出一大口氣。

「那個，你要給我嗎?」

原來她有注意到嗎?還是我藏的太不自然了?

我從身後把那東西拿出來。

—一束白色的鳶尾花。花不多，只有三朵，以及一張經過折疊的卡片。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6YasiHPG

「給妳。希望妳能夠原諒我的惡行。」

妻子哼的一聲露出冷笑。

「想光用蛋糕和花就買通我啊?」

我不自覺的緊張起來。

「沒有下次了。」

「......謝謝妳。」

後來我和妻子，只是坐在沙發上吃蛋糕。

儘管隔著一人的距離，我卻覺得心的距離拉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