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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夢天武十年，轉眼已過九月。秋風漸起，梨花雖已謝去，化作滿地素白，卻別有一番蕭瑟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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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案前攤開一卷《正道》，梨文遠指著其中一段，沉聲道：「若兒，此處言『靜以修身，儉以養德』，你可知其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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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若此時年方十五，眉目如畫，已是英氣逼人，一身青衣，腰懸青鋒劍，倚著書案，托腮懶懶答道：「爹，不就是說心要靜，別亂花銀子，好好修品德嘛？這有什麼難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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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兒，練劍靜的是身，讀書靜的是心。心若不靜，劍法再精，也只是花架子，難成大器。」梨文遠聞言，放下手中毛筆，眉頭微挑，語氣平緩道：「雲夢立國三百載，當年太祖皇帝以一柄龍淵劍平四方亂世，治天下九州，靠的可不只劍術、兵丁，更是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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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您又講那些老故事了。」梨若撇了撇嘴，低聲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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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兒，你劍術已入佳境，但心性仍需磨礪。」梨文遠搖頭，緩道：「當今聖上天武帝，登基十年，欲重振雲夢。然南疆隱患未除，朝中黨爭又起，天下遠未太平。你若只知舞劍，終難成大器。我意已決，明春你當隨禾叔前往天州雲京，入太學修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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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京？」梨若一愣，杏眼圓睜，連忙擺手：「爹，我不去！雲京那地方，聽說滿城都是酸儒，成天之乎者也，我去了還不得悶死？再說，梨雨城多好，梨花開時我還能帶著阿黃去林子裡練劍，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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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文遠聞言，臉色一沉，卻帶著幾分笑意，道：：「若兒，雲京可不是只有酸儒。天州乃雲夢之都，臥虎藏龍，太學更是天下英才匯聚之地。你此去，不僅要學文韜武略，更要結交人脈，廣交四方豪傑。日後你學成歸來，我的舊友知府盧大人，會為你引薦一二。你若能得他青眼，未來的路便寬敞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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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大人？」梨若眨了眨眼，好奇道：「就是您常說，當年在太學跟你爭風頭的盧子昂？您說他年輕時文武雙全，怎麼如今在梨州當知府，聽起來怪沒出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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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息？」梨文遠哈哈一笑，道：「盧子昂此人，當年在太學與我爭『魁首』，雖是對頭，卻也惺惺相惜。他如今在梨州執掌一方，頗有政績，連聖上都親賜金牌，表彰他治水安民之功。其子盧牧更是一表人才，聽說在雲京太學已名聲鵲起，頗有其父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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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梨若撇嘴，道：「爹，您這是想把我賣到雲京，還說什麼人脈，分明是想幫我找個如意郎君！盧牧是吧？聽起來就是個油頭粉面的書生，我可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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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文遠哈哈一笑，揶揄：「若兒，若你真能在雲京尋得一位才貌雙全的郎君，為父也不反對。雲京之中，英才輩出，說不定真有你看得上眼的。當年為父在太學，也曾見過不少女子，個個才情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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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要是聽你這番話，肯定要生氣。」梨若俏臉一紅，跺腳道：「爹！我才十五！您這是急著把我嫁出去，好清靜清靜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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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這脾氣，要是你娘尚在，肯定知道如何勸你。」梨文遠擺手，語氣轉而溫和：「到了雲京，太學的周老夫子，也會照拂你一二。周老夫子當年與為父同窗，學識淵博，脾氣雖怪，卻最護犢子。你若能拜在他門下，定能學到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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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夫子？」梨若歪頭想了想，道：「聽起來像個老學究，板著臉訓人，我才不要！爹，您就不能讓我在梨雨城多留兩年？等我把梨雨劍練到大成，再去雲京也不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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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梨文遠語氣一重，道：「若兒，你這性子，真是半點不像你娘。她進太學時與你同齡，卻已通曉星象、術數，還能與夫子辯經論道。你若不去雲京，怎知天下之大？怎知梨雨城外，還有多少英雄豪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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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若聽父親提起母親，心下微動，低聲道：「爹，娘親當年，真的那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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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梨文遠眼中閃過一絲柔情，緩道：「雲瑤當年是太學第一才女，連盧子昂都自嘆不如。她不僅精通術數，還擅長琴棋書畫。當年水患，她推演水脈，助朝廷疏通河道，救萬民於水火。若兒，你若能有她三分才學，為父便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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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這麼厲害，恐怕我是生得像爹。」梨若舌頭一吐，悄道：「爹，那天州有什麼好玩的？聽說雲京有條流螢街，夜裡燈火通明，還有什麼『雲霄閣』，據說能買到南蠻的奇珍異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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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丫頭，總惦記著玩。」梨文遠搖頭失笑，道：「流螢街確是雲京一景，夜市繁華，販賣四方奇珍，但你此去是修學，可莫要貪玩誤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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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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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若正要再說什麼，忽聽書房外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伴隨著甲胄碰撞的鏗鏘之音。門被猛地推開，一名身著侍衛裝束的年輕人闖入，灰藍勁裝上沾滿塵土，顯是一路疾馳而來。他單膝跪地，手中高舉一封火漆封口的軍函，急聲道：「校尉！大事不好！臥龍關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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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若心頭一震，霍然起身。梨文遠卻神色一沉，抬手止住傳令兵，道：「軍情重事，不可在此喧嘩。出去，書房外候著，待我出來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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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兵一愣，似是焦急，但見梨文遠目光如炬，忙低頭應道：「是，校尉！屬下在門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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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恭敬退下，輕輕掩上房門。梨若此時焦躁，忍不住道：「爹！臥龍關失守，怎是小事？您為何不讓他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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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文遠未有回答，緩緩自書案暗格中取出一方錦盒，盒中靜臥一枚龍紋玉佩，通體碧綠，雕刻著一條騰雲駕霧的天龍，隱隱散發溫潤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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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玉佩遞至梨若手中，沉聲道：「若兒，軍情雖急，但心亂則事難成。爹即刻親赴前線……此玉佩乃梨氏祖傳之寶，相傳是太祖皇帝親賜，絕不能丟失，否則恐引來大禍。你須妥善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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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若接過玉佩，只覺掌心一陣溫熱。她心頭一凜，低頭細看那玉佩，蒼龍紋路細膩，彷彿隨時會騰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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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良久，腦中卻閃過無數念頭——西蠻來犯，臥龍關失守，梨雨城是否也將兵臨城下？爹為何如此鄭重將這玉佩交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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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爹不回來，她怎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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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頭一凜，忙道：「爹！我也去！我要隨您上陣，殺退西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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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文遠轉身，瞥向她，臉色似是變了一個人，冷道：「胡鬧！戰場兇險，非你這丫頭能去之處！你留在城中，與禾叔一同照看家門，切莫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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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若咬緊嘴唇，倔強地抬起頭，道：「爹，我練劍十年，西蠻來犯，我怎能躲在城中？您若不讓我去，我便偷偷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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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文遠看著她，眉頭緊鎖，似被她的執拗激起一絲怒意，卻終是嘆了口氣。他推門而出，轉向那侍衛，沉聲道：「傳令下去，召集城中精銳，備好馬匹糧草，即刻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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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頭看向梨若，語氣不容置疑：「你留下，若敢私自出城，我親手斷你青鋒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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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若聞言，心頭湧起一股灼熱——憤怒如火，卻又夾雜著恐懼。她想反駁，但望著父親的目光，她終究將滿腔怒火壓在心底。她低聲問道：「爹，這玉佩有何玄機？為何不可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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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文遠搖頭，目光深邃，冷道：「你只需記住，守好梨雨城，護好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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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罷，梨文遠轉身大步離開書房，梨若站在原地，緊握玉佩，心頭百味雜陳。她心亂如麻，看向手中玉佩，蒼龍紋路在燭下閃爍，卻是不懂言語，更遑論安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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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您定要平安歸來……」她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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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她忽覺書房外傳來低語，似是父親與那斥候交談。梨若心頭一動，輕手輕腳靠近門邊，屏息凝神，試圖聽清門外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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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尉，臥龍關失守，敵軍兵分兩路，已逼近青鶴嶺、烏山口，離梨雨城不到三百里，是否該向梨州請示援軍？」斥候語氣帶着一絲恐懼，說：「東侵的鐵騎有七、八萬之數，臥龍關擋不下，梨雨城六千兵丁更不可能抵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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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擋不擋得下，不由你說。」梨文遠依舊沉穩，凝重地問：「前線情形如何？邊將張猛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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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猛所領的長城驍騎已敗下陣來，前線哨所回報，敵人用上妖邪破城，不少力大無窮、滿眼腥紅的邪人徒手攀城，殺了數千守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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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若貼著門縫，聽得心跳加速，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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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梨花隨秋風飄落，夕陽餘暉灑滿庭院，染紅了半邊天，卻掩不住遠方隱隱逼近的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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