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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东迁第四十年，魯國曲阜的杏壇下總圍著數十號人。孔子正舉著半截《周易》殘簡講「觀卦」，簡上的「盥而不薦，有孚顒若」被蟲蛀了一半，他卻執著地補全：「這是說祭祀前要洗手淨心，誠意比祭品更重要——就像宗周的『王』，本該以誠心通天接地，現在諸侯卻用禮樂裝點霸業，這就是『禮崩』啊！」
台下有個子姓商人之子站起來問：「夫子說復禮可致太平，可我家在齊國買的田，被齊侯強征去賞給大夫，禮能要回田嗎？」孔子頓了頓，指著簡上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更要以禮約束諸侯——當年周公制禮，就是讓姬姓諸侯不奪子姓之田，好姓之民有其居。」可問話的少年卻搖頭走了，他要去鄭國找能教他「保田之術」的人。
同一時節，鄭國的鄉野裡，墨子正帶著弟子們修堤。他們手裡的《山海》殘圖繪著黃河下游的水脈，是從一個退役士兵那裡換來的——那士兵說這圖原在宗周藏書閣，犬戎破城時被他塞進盔甲。墨子邊測量堤岸邊說：「你們看，這圖標著『某處土鬆，宜築石堤』，三代的道從來不是藏在宗廟裡的簡，是讓百姓不被水淹、有飯吃的術！」
弟子中有個好姓農民之子問：「先生說『兼愛』，可晉國與秦國為爭河西之地打仗，我們的田總被兵馬踐踏，愛能止戰嗎？」墨子放下測繩，指著遠處被焚的村落：「所以要『非攻』！更要造堅甲利兵，讓好戰的諸侯打不起仗——你看這《山海》裡的礦石記載，我們能鑄出比諸侯更堅的鐵犁，也能鑄出護民的鐵甲。」
而在齊國的臨淄，管仲的後輩正據《連山》殘篇搞「相地而衰征」。他們把殘簡上「某山之田宜麥，某澤之田宜稻」的注釋，改成按土地肥瘠收稅的標準，官吏們帶著簡冊丈量田畝，對農夫說：「種好田多交稅，種薄田少交稅，這比宗周的井田制公道！」一個姬姓宗室的旁支農夫聽了，把家裡藏的《周易》「恆卦」簡牌扔了——那簡上說「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可他覺得能讓田稅輕點的「道」才管用。
南方的楚國，巫師與學者正爭論《歸藏》的真義。巫師們跳著靈舞，說星圖該用來祭祀求勝；而一個從宗周逃來的史官後代，卻執著地按圖測量農時：「夏人用《歸藏》定播種期，不是求戰勝，是求麥穗飽滿！」兩撥人在楚宮外爭吵，楚成王聽了只笑：「誰能讓楚國糧多兵強，我就信誰的『道』。」他讓巫師用星圖卜戰事，讓史官用星圖定農時，兩者都要，只要對楚國有利。
秦國的雍城裡，商鞅還年輕，正翻閱從魏國帶來的《政要》殘卷。簡上記著周穆王「命甫侯作刑辟」的舊制，被魏國大夫改成了「法不阿貴」的注解。他對秦孝公說：「宗周的禮治不住諸侯，殷商的人祭嚇不住流民，唯有定法：耕者有田，戰者有賞，犯法者必罰——這才是能讓秦國強大的『道』！」孝公看著關中因戰亂荒廢的井田，點頭讓他試行，秦國也順便癈除了人祭，自此是強秦。（所以我不看治資通鑒……春秋戰國的看法都很主觀的，不說商鞅癈除了人祭）
洛邑的周室太史館，如今只剩幾個老吏守著殘簡。他們見到遊士們來抄典，有的要《周易》的禮教篇，回去講「君臣禮」；有的要《山海》的礦產圖，回去獻給諸侯鑄兵器；有的要《政要》的稅法記載，回去幫大夫盤剝百姓。老吏們歎氣：「三代的道本是一體，觀天察地都是為了養民，現在被拆成禮、術、法、戰，各執一詞，這爭鳴到底是福是禍？」
初秋的一場雨後，曲阜的孔子見到一個遊方的陰陽家，正用《歸藏》星圖給農夫卜豐歉。陰陽家說：「按星象，明年麥子會豐收，但要防蝗災——這是夏人留下的法子，比宗周的『藉田禮』實在。」孔子聽了默然，他講的「禮」在流民眼中，確實不如一張能預測豐歉的星圖管用。
而在函谷關內，尹喜把老子留下的簡冊抄了數十份，分給來往的遊士。有個年輕人拿到簡冊，見上面寫「治國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忽然想起家鄉被鄭國強佔的田，說：「不爭怎麼拿回田？」尹喜笑了：「不爭不是不為，是像水一樣繞過堅石，找到讓百姓安身的路——你看那些農夫，不管諸侯怎麼爭，他們總在種田；那些工匠，不管學派怎麼吵，他們總在鑄犁。這才是不斷的『道』啊。」
這年冬天，齊國與魯國因會盟禮儀爭吵，孔子派弟子去勸和，卻被齊侯斥為「迂腐」；墨子帶弟子幫宋國築城抵禦楚國，靠堅甲與守城之術逼退了楚軍；商鞅在秦國頒布新法，規定「私田可買賣，按畝納稅」，流民們紛紛往秦地跑。
不同的「道」在不同的土地上生長：儒家在禮崩中尋找人心的秩序，墨家在戰火中築起護民的屏障，法家在亂世中打造強國的利器，陰陽家在星象中摸索自然的節律，道家則在諸子的爭鳴外，靜觀天地與人心的循環。
洛邑宗廟的殘鼎旁，落了一層薄雪。老太史撫摸著鼎上模糊的「萬世致佑」銘文，忽然明白：三代的道從來不是刻在簡冊或鼎上的死文字，而是活在人們求生的努力中。夏人觀星種田是道，殷人卜問豐歉是道，周人井田安民是道；如今諸子講禮、講法、講愛、講術，也都是在亂世中找「致佑」的路。
道裂百家，不是道的消亡，是道從王室的高閣走到了田野、戰場、市井，走到了每個為生計奔波的人心中。至於哪條路能走到「萬世」，此刻還沒人知道，只有風穿過諸侯的戰旗與農家的麥垛，帶著無數種求索的聲音，往更遠的未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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