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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孝公二十四年,渭水的冰剛剛解凍,雍城的上空卻籠罩著陰雲。孝公病重彌留之際,執著商鞅的手囑託:「新法是秦國的根,你要守好它。」商鞅叩首流血,可他看見殿外嬴虔等人陰沉的臉,心裡清楚,這根不好守。
孝公崩逝的消息傳出,嬴姓宗室立刻掀起波瀾。嬴虔聯合舊臣上書新君秦惠文王:「商鞅專權,欺壓宗室,毀棄宗周禮教,請誅之以謝先祖!」他們拿出宗周《政要》中「臣不得專君」的殘句,又翻出商鞅處罰太子師傅的舊事,說這是「以下犯上,形同謀逆」。
洛邑的周室太史聽到消息,在簡冊上寫:「秦用商君,棄宗周之禮而強,然宗室怨之,恐有變。」魯國的孟子則對弟子歎:「徒法不足以自行,商君以嚴刑峻法強秦,卻失宗室之心,雖利一時,難保長久——這就是不講『仁義』的後果。」
而關中的百姓們卻在田埂上議論紛紛。一個子姓農夫說:「商君讓咱們有田種,現在宗室要殺他,這是要讓咱們回到沒田種的日子嗎?」好姓士卒們更是握緊了兵器:「若不是商君的軍功爵,咱們這些匹夫哪能有尊嚴?宗室要動他,咱們不答应!」
惠文王在朝堂上左右為難。他既想安撫宗室穩固權位,又知新法是秦國強大的根本。嬴虔看穿他的猶豫,帶領宗室子弟跪在宗廟前哭訴:「先祖非子為周室養馬,歷代秦君皆以宗周舊禮治國,若讓商鞅這等棄禮之人活著,嬴姓列祖列宗在天難安!」他們甚至搬出《歸藏》的星圖,說「歲星西移,必有奸臣伏誅」,把天象都扯進來。
商鞅知道自己難逃一劫,卻沒有逃亡。他回到自己的封地,看著倉庫裡堆滿的麥子、兵器庫裡整齊的鐵甲,對門客說:「我死不足惜,只怕新法廢弛,秦國再墮回西陲弱國。」他把這些年編撰的《秦律》副本、《山海》秦地農業注釋、軍功爵級章程都封存起來,囑咐門客送給幾個擁護新法的大夫:「這些比我的性命重要,只要法還在,秦國就有希望。」
不久,惠文王下旨逮捕商鞅,罪名是「謀反」。押送途中,百姓們夾道相送,有農夫捧來麥餅,有士卒偷偷塞給他兵器,說:「商君若要逃,咱們護你出關!」商鞅搖頭笑了:「我若逃了,宗室就會說新法是奸臣之術,該廢;我死了,他們泄了憤,或許還能留下新法。」
刑場設在渭水邊,與當年他頒布新法的高台隔河相望。嬴虔親自監刑,聲色俱厲地問:「你還敢說宗周的禮該棄嗎?你還敢讓宗室與匹夫同列嗎?」商鞅抬頭望著關中的麥田,綠浪翻滾,那是新法結出的果實。他朗聲道:「夏人因時定農,殷人因勢變卜,周人因民制禮——法,不過是當今之世的『禮』!我死後,秦國若廢新法,重回舊禮,不出三代必弱;若守新法,必能東出關中,這就是我對『萬世致佑』的回答!」
車裂之刑畢,渭水為之斷流。百姓們偷偷在河邊設祭,祭品裡沒有宗周禮制規定的太牢,只有飽滿的麥穗和磨亮的鐵犁——這些是商鞅留給他們的「禮物」。
商鞅死後,嬴虔等人果然想廢除新法,恢復「世卿世祿」。可當他們下令收回農夫的私田時,關中百姓群起反抗,說:「這田是商君新法給的,要收田,先殺了我們!」軍中的士卒更是按兵不動,說:「沒有軍功爵,誰還為秦國打仗?」惠文王這才看清,新法早已像麥根一樣扎進秦國的土地,不是殺一個商鞅就能拔掉的。
幾個月後,惠文王下旨:「商君謀反當誅,但其法便民強國,仍襲用之。」他處罰了幾個鬧得最凶的宗室,卻保留了軍功爵、墾荒令、按畝納稅等核心新法。嬴虔雖憤恨,卻見百姓擁護、軍隊效命,也只能作罷——他終於明白,宗周的舊禮可以用來祭祖,卻不能用來養活秦國的百姓和軍隊。
商鞅的門客們將封存的典籍獻給惠文王。其中一卷《秦律》補註寫道:「法者,非從天降,非從地出,發於人間,合乎人心而已。」惠文王看著這句話,又翻開宗周的《政要》,見上面也寫著「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忽然懂得:商鞅的法與宗周的禮,本意竟有相通之處,只是表現形式不同。
這時,山東六國的反應各異。魏國大夫說:「商鞅雖死,秦法猶在,此後必為六國大患。」齊國稷下學宮的學者們辯論:「秦法太嚴,失於仁厚,雖強必不長久。」楚國的巫師則用《歸藏》占卜,得到「革故鼎新,雖險必昌」的卦象,勸楚王:「秦國棄舊禮而用法,雖有殺臣之惡,卻得強國之實,咱們也該變法了。」
而在秦國的鄉野,農夫們按新法的規定春耕,士卒們按軍功爵的標準訓練。一個嬴姓少年在田裡耕作,他父親曾反對新法,卻在去年靠墾荒賺了糧食。少年問:「商君死了,新法會變嗎?」父親指著麥田裡的水渠:「水渠挖好了,水就會一直流;法對百姓好,就會一直行。宗周的禮若對百姓好,當年也不會東迁了。」
幾年後,惠文王任用公孫衍、張儀等異姓能臣,繼續推行新法,秦國的國力越來越強。渭水邊的刑場旁,長出了一片麥田,百姓們說這是商君的血澆灌的。宗廟的祭禮上,惠文王同時供奉著嬴姓先祖的牌位和商鞅編撰的《秦律》,他對先祖說:「兒孫沒有丟掉秦國的根,也沒有墨守宗周的舊,這或許才是真正的『萬世致佑』。」
風穿過關中平原,吹動麥浪與旌旗。商鞅雖死,他的法卻像三代的典籍一樣,在秦國紮下了根。道裂百家的時代裡,沒有永遠不變的禮,也沒有完美無缺的法,只有不斷尋找適合時代的「致佑」之道。而秦國的這條道,在犧牲與堅持中,正緩緩鋪向統一的未來——那裡,將有新的禮法,承載著夏商周以來所有對「萬世安寧」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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