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扭蛋機 - 紅球

他又踩上了那條長梯級。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nmLRZhaN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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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校務處到圖書館房的雜物房，一共有七層樓要爬。王維喜年近60，因風濕而長年受關節痛纏繞，在得知要打掃雜物房時，他不禁駡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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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都冇辦法呀喜叔，今朝明明仲好好天，點知突然間落大雨，圖書館娟姐話聽度雜物房又有漏水聲。真係，明明啱啱先整過。” 陳主任心虛地笑道， “ 你都知.....電梯淨係開放俾教員用，我都冇辦法。總之...辛苦晒喇喜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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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於是拿着毛巾和水桶，開始慢慢往上爬，一層一層，他聽見自已的膝蓋發出機器缺油的吱呀聲，聽到自己呼吸變粗，汗水逐漸濡濕他橙色的校工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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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一看，才走了三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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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屌⋯我遲早唔撚忍....呢間學校啲人都冇人性嘅....等我個仔結咗婚，帶埋我移民，我就將封辭職信劈9喺個撚樣校長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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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回到了那部扭蛋機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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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陳俊是跑來的，他氣喘吁吁，神色滿是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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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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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她，靠在扭蛋機旁，雙手環在胸前，依舊是那副趾高氣揚的戲謔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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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對我做咗啲咩？” 陳俊邊喘氣邊大聲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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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都知....扭蛋啊嘛。” 她攤開手，聳了聳肩， “ 呢啲嘢好睇運氣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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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俊探頭去看扭蛋機的側面。隔着模糊的，沾滿污垢的塑膠板，他勉強能看見裏面堆着紅藍兩種顔色的小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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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試一次？” 她又摸出了一個硬幣，遞到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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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詭異的氣氛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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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時間像停止在某個空白點，聚光燈照到那台扭蛋機上。怪誕的音樂響起，與陳俊一次次扭動轉盤的聲音重疊，一場奇怪的個人嘉年華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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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毫無疑問的享受着這場盛會，以怪異的姿勢跟着音樂扭動起來，同時把一枚枚的銀幣，遞到面容扭曲，滿頭大汗的陳俊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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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片空白中，一切都與現實脱了軌，毫無邏輯可言，直到藍色小球堆滿一地，扭蛋機發出被挖空的聲音，夕陽下山，把一切埋藏在黑暗中，時間才再度運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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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消失，音樂停頓，在寂靜中，只剩陳俊的喘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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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扭蛋機傳來聲音，一顆小球滾了出來，陳俊趕緊去拾了起來，打開手機，在屏幕光下，看到了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紅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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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額上的汗痕未乾，雙眼卻併發出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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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又瀝瀝地下起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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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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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俊睜開眼，眼前又是熟悉的水桶。這次水還在桶裏，而他身上是久違的乾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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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聲源，Miss Chan 正站在廁所門口，大聲喝止了眼前幾名男生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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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俊閉上眼，往外重重呼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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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最後扭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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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維喜依舊在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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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着清潔用具，覺得那比石頭輕不了多少，不斷往上延伸的梯級像一座爬不完的山，而他就是那西西弗斯，被罰帶着巨石一下下地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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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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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層的大字讓他看見了𥌓光，他沉重的步伐敲在梯級上，任務最艱澀的部份終於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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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扶牆休息了一會，才慢慢往雜物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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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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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物房中，滴水聲在延續着剛才的一埸短促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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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被砸出一小池水漬，有什麼細微又空曠的聲音在反覆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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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廁外，三名男生低着頭站成一排，陳俊站在Miss Chan身後，初嘗以充滿優越感的眼神注視別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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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哋一直排擠人我已經冇乜出聲啦吓。今次咁樣真係太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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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冇諗過人哋會係咩感受？前排你哋係學校打機，人哋陳俊點問都冇督你哋出嚟，我雖然唔認同呢種行為.......” Miss Chan 嚴厲地掃了陳俊一眼，再把視線落回三名男生身上， “ 但係人哋點都算講義氣，乜你哋屋企冇教過你哋咩叫互相尊重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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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家你哋同我去訓導處寫悔改書，陳俊，你都一齊去，上次咁鐘意捱義氣，包庇同學，捱義氣就捱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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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往訓導處的路上，四人之間的空氣安靜行可怕。陳俊心中不禁忐忑，沒關係，他想，我抽到好球了，一定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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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拿了紙趴在走廊欄杆上，四人牙咬筆尖或撓着頭時，陳俊迎來了中學生涯的第一句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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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 帶頭的男生裝作隨意地輕推了陳俊一下，臉色尷尬地盯着在自己一片空白的白紙，小聲道，” sorry，陳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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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聲音鑽到陳俊耳內，像是紅氣球飄到他面前，然後砰地，爆發出彩色紙條，落到陳俊頭上，肩上。彷彿他的第一次幸福終於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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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削的身形就這樣站在原地，在他的意識中，他站了很久很久，才把這句道歉消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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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咧嘴笑了起來，笑得受寵若驚，笑得小心翼翼，他也回拍了一下男生的肩 “ 講呢啲...” 見對方也笑了起了，陳俊才又放松了些， “ 喂你哋唸度點寫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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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啊，不過我哋未寫完係咪就唔使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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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咁慢慢嚟啦，唔使上堂我寫首詩俾佢都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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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俊突然意識到自己站在走廊尾，扭身看了一下，背後的瓦磚牆光滑潔淨，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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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這一層沒有那些討人厭的基督畫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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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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