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裡的氣泡像破碎的夢境般上升,伴隨著輕柔的水流聲,似乎在訴說著被遺忘的海洋故事。溫瀾把臉貼在冰冷的水族箱上,呼出的白霧在玻璃表面暈開,映出她疲憊卻渴望的眼神。夜幕降臨,水族館的藍色燈光如星星般閃爍,牆上投射出長長的影子,彷彿時間也在此刻怠慢了腳步。廣播中的女聲溫柔而親切,如同浸泡在深海的旋律,「請各位遊客注意,水族館即將閉館,請及時離開。」
溫瀾的目光定格在那些五彩斑斕的魚群身上,身後日復一日的壓力與辛苦似乎在這一刻得到了短暫的釋放。她剛結束了長達十二小時的設計修改,太陽穴裡仍在突突跳動。身為自由的平面設計師,溫瀾的生活充滿了不確定性,那份化妝品品牌的違約幾乎掏空了她的積蓄。她數著錢包裡最後的紙幣。
「明明說好採用中式山水風格...」
她對著空蕩蕩的展缸自言自語,突然發現黑暗中有東西動了動。湊近時,防滑靴踩到地上一灘未乾的水漬,差點滑倒。
「嘩啦—」
水花濺起的聲音。溫瀾扶住展缸邊緣,心中隱隱感到一絲不安。她看見一團黑影迅速縮進珊瑚礁的陰影裡。藉著緊急燈的微光,她辨認出那是一隻不足巴掌大的章魚,通體漆黑如深夜的海面。
「居然還有漏網之魚。」她輕笑,自言自語道,指節輕輕叩擊玻璃。章魚沒有反應,只是用兩根觸腕嚴嚴實實摀著眼睛,剩下的腕足把自己纏成彆扭的結。這個姿勢莫名讓她想起小時候打針時摀住眼睛的自己。
「是害怕嗎?」 她不由自主地問出聲。她想起在實習期間照顧過的流浪貓,初次見面時也是這樣團成防禦姿態。但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接近三十歲的人對著一隻頭足綱動物說這種話,要是被學海洋生物的妹妹知道,肯定又要笑她幼稚。然而當她準備離開時,餘光卻瞥見章魚慢慢鬆開了一根觸腕。
那根觸腕尖端輕輕抵在玻璃內側,正好對著她剛才觸碰的位置。溫瀾鬼使神差地也伸出食指,隔著玻璃與它相貼。章魚的吸盤在玻璃上留下圓形的霧痕,像一連串小小的月亮。
「叮——」
突如其來的鈴聲嚇得章魚又縮成一團。溫瀾摸出手機,是房東第六次催繳房租的簡訊。她苦笑著看向展缸旁的介紹牌:
【特殊個體·太平洋巨型章魚幼體(待定)】
【非賣品】
「所以你是非賣品...」溫瀾眼中閃過一絲可惜。她頓了頓,苦笑道:「反正我也養不起你。」她輕輕用指甲在標籤上劃了道痕,就像給自己無力改變的現狀做個標記。她最後望了眼章魚,心中一陣緊繃。它正用腕足捲著自身,小心翼翼地藏到珊瑚枝後面,像個害怕的孩子。這一幕揪住了她的心,那小小的生物似乎與她有著某種奇妙的共鳴。
轉身離開時,她沒看到章魚所有觸腕都貼在玻璃上,皮膚下浮現出星芒般的藍色光點。那些光點組成奇怪的圖案,像是某種古老的潮汐記號。被沉默的絕望所籠罩的溫瀾,感受到了來自那隻小章魚的深切連結。
凌晨2:17,水族館的夜班保全老林在監控室打盹時,警報器突然尖嘯起來。太平洋展區的溫度感測器顯示水溫從13℃驟降至-4℃,但當他衝進展區時,水面卻詭異地翻湧著蒸汽——就像液態氮澆進熱油鍋。展缸內壁結滿霜花,中央漂浮著空蕩蕩的潛水衣。
老林顫抖著按下緊急按鈕,卻沒注意到自己呼出的白霧裡閃爍著藍色晶塵,正沿著通風管道飄向城市的下水道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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