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瘾 | Penana

他们让我们列队，在尚未完全干燥的混凝土廊道中。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HnbNG07af

头顶灯光白得过分，没有一丝温度，像是某种医疗剧场，也像是解剖台上的灯。

空气里混杂着消毒水味、铁锈、和来自汗腺的恐惧，没人交谈。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xjSUrYFVP

我们都知道，今天是“第一次接种”。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0q93JwYWM

我前面是个瘦削的男孩，他脖子上还有自残留下的细小疤痕。

排在他前面的是个女生，一动不动，连脊椎都被冻结般的僵住。

我们像是流水线上的物件，被慢慢送入一道不归的通道。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BKDvk0Ev

广播重复播放：

「为你的幸福负责，是我们的义务。

三剂标准疫苗：懒惰、情爱、创作冲动。你将变得更专注、更规律、更高效。」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UIi3CVy4u

他们总用这种方式美化剥夺。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uDeZiTgrd

走入接种室那刻，我的AI识别码被扫描。

墙面上浮现出我完整的心理图谱：奖赏敏感度、复发概率、违规记录。我看到上面红色高亮着一行字：“情爱依赖风险：高。”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mDuPGYyeI

我想起那双眼睛，短暂地、几乎不可察地，脑中闪过那段不应该记得的接触。

她的脸、声音、指尖。

系统马上检测到我的“情绪激荡波动”，一只机械臂旋即探出——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bQFYtgQQC

「放松点，」医生说，那是个笑得过分平静的女人，「你不会再为这些事难过了。」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lXXrLSFKy

针头刺入的瞬间，我听见了某种机关锁死的声音。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XCFY1Gc9n

注射后第三天，我再次见到那个瘦削的男孩。他坐在我对面，咀嚼着营养方块。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fqKKJQxKQ

“你睡得好吗？”我问，出于本能。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eFw2HySi4

他看了我一眼，过了几秒才回答：“梦里有啥东西但我好像忘了。”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UZfwvnIGU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也梦见了什么。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oIJqCxJXo

不是画面，是空白之后的…声音。

断裂又回旋，是我曾经深爱过的某个人，在黑暗深处喊我名字而我却连她的轮廓都记不得。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DzSBEjeMM

AI在我耳边响起：“你的波动曲线不稳定，我建议你申请二次修复，系统会处理残余情感。”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QbJszhhGn

我点头，没有动身。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OOBDiI1uJ

如果我连梦也交出去，那我还剩下什么？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cM0ju4zzz

▬▭▬▭▬▭▬▭▬▭▬▭▬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LTKmhakgz

她叫 Y。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wKTPsRXGi

不需要全名，反正她的标签比名字更清晰：「糖分奖赏反应：高度依赖」。

她是全国第一批“复合干预者”——

行为疫苗搭配精神掠夺药片的试验体之一。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1AJLHuX56

当她签署同意书时，手还在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咖啡因撤断后残留的戒断性震颤。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IkqhrY8gk

他们告诉她，这是为了让她“重新成为正常人类”。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qfIj3Bufa

她没有反驳，她知道他们不喜欢反驳。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OTAg4yvBL

第一次打针前，她被要求写下自己最常做的事。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T92flU5Y

她写得很慢，但很清楚：

1. 早上第一口是奶茶，含糖量50%。

2. 中午之前至少两杯咖啡，否则无力。

3. 夜里喝甜饮，不然没办法睡。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NNeJ1msxV

“这不算成瘾。”她说，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是…一种顺序。”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kLpg3by4f

注射前 30 分钟，他们给她吞下一颗蓝色药片。表面印着细小编号，像压痕，又像创伤。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snPQtfnX7

AI扫描后说：

「该剂将封锁糖分奖赏记忆组块、撤除甜味诱发路径。

副作用包括：食欲困顿、快感空洞、记忆错接。请深呼吸。」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OJSHyZez8

她闭上眼，吞了下去。

这是一场私刑，但没有执行者——只有她自己同意的系统。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9l6NlgfOK

三天后，她再尝一口甜的东西。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rGfveROdo

味道像塑胶，像灰尘，似…死水。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qZWKwGYuO

她盯着那杯饮料看了很久，最终倒进水槽。

手在微微抖，却不是以前那种想要、渴望、期待、然后吞咽的抖——

那是神经线断裂后的轻颤，肌肉还记得仪式，大脑却已经被掏空。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lpUwc0z7v

她走出屋外，望着夕阳。

光线很温暖，可她感觉不到热。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NRi6dq9LP

AI在她耳中说：“祝贺你，Y，渴望值归零。”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Duwbp2hKH

她没有回应因为她察觉自己的思绪变得干净、平整、沉默。

那不是解脱而是空旷得令人恐惧的安静。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KuuM0pntk

没有糖的欲望，没有咖啡的躁动。

也没有爱，没有痛，没有任何可以让人颤栗的理由。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B7ZYjkA88

他们记录下她的反应，作为下一阶段量产的基准。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AQS7uvWd

她的编号之后，被印在第一批国家级药剂批号下方——Y-0001。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kwN15o1S2

而她本人，则成为“彻底清除快感路径”成功案例的第一人。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HEF984IJj

官方纪录写着：“她在之后的日子里维持稳定，从不再寻求刺激。”

但没有人写下：她从未再主动与任何人交谈；从未再看向任何一种饮料；从未再做梦。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vtH1XWFum

▬▭▬▭▬▭▬▭▬▭▬▭▬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VSGuHONNE

他原本被系统标记为「危险性中度：依赖型人格 + 情感聚焦障碍 + 自毁倾向」，简称 R 档。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ZOe4GWqpc

R 早年有药物滥用史，不是街头毒品，而是系统批准的调节类制品：情绪稳定素、夜眠引导液、心率慢化贴片。

他循规蹈矩地依赖它们，从不逾矩。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F8G3eKfU

直到某一年的配给系统出错，他连续两周没能拿到“夜眠液”。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EydJMkJp

那年，他失眠了十三天，在第十四天凌晨从阳台上往下看，风像潮水，光像落雨。

他没有跳下去但那晚的意识断片后来被诊断为“即将坠落的快感幻觉”。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b0fOeII96

系统介入，随后他被送入「替代奖赏项目」。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eugBBkFg9

所谓“神经替代药”，听起来像是退烧药的姊妹版本。吞下去，然后瘾会“被替换”。

你不再想吸毒，你改成想健身；你不再想恋爱，你改成热衷阅读行政公文。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x4QXyc3j6

R 被配发的替代目标是：「观察鸟类迁徙 + 分类系统日常上传」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Pt9bYFwu

他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记得服药后一个月，他每天五点起床去看天上的鸟，晚上七点准时整理数据，睡前复习编号。

他开始对羽毛结构产生执念，对飞行弧度有了评判标准。

他有段时间甚至不再说话，只会咕哝鸟名。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lfZHfgNFV

系统给出评语：「转换成功。」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qT4UTbuO3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个“旧瘾者”。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LZqZSrHrU

对方坐在公园长椅上，闻起来像玻璃与焦糖的混合，语气像遗书读到一半。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YI8EDKhC

那人问他：“你知道什么是‘复燃’吗？”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MamcJZpOf

R 没回答。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edgpWZipT

“你的那些感觉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包进别的盒子里。

你不知道吗？每天看鸟，其实只是在重演原本那种沉溺的结构。”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HMmwvqtXB

那一晚，他梦见自己在吞下药后，吐出了一只活鸟。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SlvPItdZ9

鸟没飞，卡在喉咙里。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nSIqc26n2

他开始寻找解封剂。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EAwC2mW3K

那不是合法渠道。

他得把追踪环断开，转去废区旧港口，从一间只存在于地下传闻中的诊所，换来一小瓶透明液体。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NQ5vZJ5bX

医生不说话，只看他眼睛很久，最后只问了一句：“你准备好，再次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ZXjovGUes

他没有回答，他只想知道，那些“原本的自己”，有没有被留下来。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TJZHa8daz

解封剂很快生效。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GedFLpruw

他在三天内恢复了“原始奖赏路径”。

他重新想起了那晚没跳下去之前，如何望着风幻想飞行，重新感到某种几乎甜美的痛楚，如夜晚的毒液一般缓慢扩散。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D3ALwvdEZ

他意识到，自己真正上瘾的，从来不是药品、鸟类或任何行为。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yO8Uxk1sv

而是「缺失感本身」。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EwoV1IDiC

那晚，他在笔记本上写下最后一行话：

“我终于再次认识我自己，可这就是系统不希望发生的事。”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4B6HHZ72f

▬▭▬▭▬▭▬▭▬▭▬▭▬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66Q6a4kb2

她没有注射任何一支“行为疫苗”。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ZKCREdZ9

系统纪录为「持保留态度之边缘个体」，代号“未”。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dWDDpKUKA

未，生于系统转型初期，那时的注射仍需监护人签署意愿书。

她的父亲是某种反动分子，在签署栏里写下：「让她先看完世界再决定要不要对它麻醉。」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pU6MP4wfJ

系统视为延迟处理，她因此错过了疫苗化的一代潮流。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fjop2wbg

不是反抗，不是特权，只是未被安排。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4khaps9CR

她成年后收到三次通知，内容简短一致：

“请完成国家级基础疫苗注射流程，以确保情绪—奖赏系统健康。”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UGaoJqS0k

她都没有回复，她学会了不在公共系统里留下任何有感的语句。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4W4r7t6st

在多数人眼中，她有点奇怪。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GtK7P13zg

她会一口气吃掉六块蛋糕，蹲在街角咬着指节，像在咀嚼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她有时突然沉默，看着天花板，五分钟不动，仿佛在等什么声音响起。

她偶尔会讲出一句毫无前因后果的话，例如：

“你知道有些快乐，本来是不该消失的吗？”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NVdm5WBT

路人会避开她，邻居会向系统举报但都只是获得了轻度报告：未造成社会破坏，无须强制喂药。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8wUUQtuwv

她活在边缘里，宛如溶液中的杂质，看似混浊，实则保持原态。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9nhFprbbG

有一次，一位被系统称为“典范注射青年”的男人走近她，对她说： “你是旧时代的残留物，你身上有未处理过的冲动。”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ndcl1eX0W

她问他：“你觉得处理掉之后，世界变得更好吗？”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TCzlzo5q3

他停顿了一秒，说：“我们没有资格觉得，只需要服从。”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hiKGGCHG

她笑了一下，声音轻得像蒸汽散去：“你知道这种回应，是因为你已经没有觉得的能力了吧？”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CH1PJ4v27

他没有回答，只转身走了。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lYVfaV3Ge

她不是没有痛苦。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qUZ24abqU

她上瘾过。

对夜晚、对人群缝隙里的凝视、对不能说的关系。

她也崩溃过，咬碎过玻璃杯，用过比毒还重的字眼去划破自己。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Q0PPqJC4F

但她说过一句话，只有一人听见：

“我宁可痛苦的活着也不要变成干净的尸体。”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cwHHLRUBT

他们说，她不正常。

她说，你们只是太习惯不正常才叫那是“正常”。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Ameo8ehaR

后来，有传言说她失踪了。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dffKQqLl

有人猜她被系统清除；有人说她自愿离去；也有人说，她正在旧城市的深处建立一个“未经净化的精神保留地”。

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lGobaGoyP

没有任何证据，只有一条传出去的匿名讯息：

「如果你还记得上瘾，那你还记得你自己是人类。」

ns216.73.216.197da2

除瘾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