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從廣播喇叭裡流出來時，我正在用湯匙攪拌冷掉的咖啡。那是一首沒有歌詞的鋼琴曲，旋律簡短，我們都知道這是某種提醒：提醒某些事物即將結束。我知道，再過四十六秒，第一道鐘聲就會響起。那就像一把無形的剪刀，把遲到的人與不遲到的人切開。
我從教員室的窗往外看，不少穿着我們白色校服的學生，從遠處向校門方向奔跑。「跑快點啊～」我心𥚃在默默為他們打氣。
四十六秒很短。剛好足夠我把剩下的早餐推進垃圾桶，把昨晚的夢壓進腦子底層，換上一副適合面對一天的表情。
第一道鐘聲響起時，校門關上了。五分鐘後，第二道鐘聲會再度響起，那是提醒我們放下手邊所有事，前往禮堂集合的號召。在這短短五分鐘的空隙中，我習慣性地拿起手機，像潛水者最後一次檢查氧氣瓶一樣，查看留言。
我是一個32歲的已婚媽媽，在將軍澳一間中學已經工作了10年。我在23歲大學畢業之後，就在這一間中學做教學助理，期間透過進修不同的教育文憑，在六年前獲校長聘用為正式的教師。作為一個20多歲的年輕女教師，學生們喜歡我，也許是因為我說話的方式不像其他老師那麼遙遠。有時候他們會問我是不是聽過某首歌，或者追過某部網紅。我們之間像有一種默契，像是在同一個頻道上接收訊號的人。
年輕時我很保守，幾乎不曾想過自己會結婚，但我和大學時期的初戀走到了最後。那時我以為婚姻可以填補所有空缺，以為愛一個人就足以讓生命完整。直到孩子出生，我才慢慢理解，有些缺口不是靠愛就能填補的。
剛新婚的時候，大家的關係是非常親密融洽。他總是在日常生活上對我細心呵護，包容我這個新婚女生的各種不安。像在照顧一株剛移植的小樹，小心翼翼地澆水，從不催促它開花。我也努力適應「人妻」這個角色。白天學煮飯、打掃，晚上則學習如何回應他的渴望。在剛剛結婚的時候，我對性的態度其實是比較冷淡。對我來說像是一種儀式，一種義務。但我發現，儀式久了，也會產生溫度。
一年過去後，某些事悄悄轉變了。我漸漸能體會到性愛的樂趣，我不再只是回應他的渴望，而是開始主動尋找他的氣息。某天夜裡，我說我不想再用安全套了。我想感受他真正的存在，真實的體溫，哪怕只是一瞬間，來讓我可以盡情感受性愛帶來的快感。
那次之後，我們真的體驗到了某種更深的連結。我們商量好在安全期的時候，盡量真槍實彈地進行性愛。這個轉變讓我們體會到直正水乳交融的樂趣，汗水混合著體液在兩個軀體之間再無阻隔地隨意流動。他溫熱的精液不再只被困在小小的塑膠薄膜裏，它曾經隨意地射落在我的胸口、臉頰甚至嘴巴𥚃。
這種釋放令他比以前更加起勁，讓我們探索到真正性愛的樂趣。我亦學懂享受火熱肉棒帶來的直接觸感。我感受到某種原始的快感，也第一次在他懷裡達到高潮。
有一次我感覺到他快要射精的時候，我緊緊的抱着他，
我從失控的呻吟中在他的耳邊說：
「不要停～不要停～！就直接射在我裏面！」
我扭動著屁股去配合他的推送，這是我人生第一次讓子宮感受到滾盪精液的溫度，亦因此我們懷上了第一個小孩。
懷孕初期，我們更沒有任何顧慮，保持着更頻密的性交。但隨著我的身材變化，乳頭顏色加深，肚子一天天隆起，我發現他開始退縮。他說是為了保護孩子，用各種各樣的藉口，推卻和我的親密接觸。但我明白，有些東西正在悄悄流失。我也只好抑壓住自己的慾望，專心去期待小生命誕生。
孩子出生後，一切都變得更安靜了。夜晚不再屬於我們，而是屬於奶瓶、尿布、和無止盡的哭聲。疲憊得像在深海裡游泳。那段時間，我們幾乎不再觸碰彼此。我們之間的距離，是從哪一天開始拉開的呢？我不知道。也許是在某次他加班回來太晚，我已經關燈睡覺的時候；也許是在我第一次對他說「今天真的很累」，他點頭微笑卻沒有再多問的時候。他偶爾會讓我用嘴幫他解決，但僅止於此。我承認產後身材確實走了樣，乳頭也回不到懷孕前的模樣，變得更大更深的啡紅色。但我也花了整整一年修復自己的身體。瑜伽、健身、陰道收縮運動……一切都在等待一個機會。
可惜那個機會一直沒有真正到來。
我試過在他洗澡時溜進浴室，像以前一樣挑逗他。但他的反應很短暫，像風吹過即熄的火苗。他說是壓力太大，但我心裡明白，有些事情已經無法回到從前。
我在小孩子大概六週的時候，亦回到學校去重覆每天的工作。每天繁重的工作和一年多的運動，我的身體漸漸回復到生產前的緊緻，對性愛的慾望也逐漸累積起來。每次我要求和老公親熱的時候，他還是以各種各樣的藉口去推搪，每次也是我半推半就地騎在他身上才能夠如願。隨着小朋友慢慢長大，變得更加喜歡纏着我們一起睡，我們能夠親密的機會就更加少了。
我們漸漸習慣了這種無性的距離。他似乎也不再期待什麼。我也學會壓抑那些湧現的渴望，就讓大家的工作壓力作為不接觸的藉口。把注意力放在工作與孩子身上。
就在上週，我們一起慶祝了三週年結婚紀念。餐廳的燈光溫柔，女兒在旁邊咿呀學語。表面看起來，我們是一家三口的模樣。但我知道，那只是照片裡的我們。在一切幸福背後，只有小女兒是我和他之間，能確切證明我們曾緊密相連的唯一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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