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消失的记忆 - 第一部消失的人 10孩子

太阳依然照常升起，白色的北方小城，在红彤彤的晨光里慢慢地醒来，看上去和往常没有任何变化。雪已经停了，日光照在房顶，泛起一片金红。偶尔微风吹过，雪粉从屋檐上白纱般飘落。

省机械厂宿舍李本山家也升起了炊烟，这是一个热闹的家庭，两个大人五个孩子都已经起来了。

说李本山是自己醒来的，还不如说是被自己小儿子，老三李新兵拍醒的。李本山睡梦中听到啪啪的响声，以为是房顶漏水，滴在自己脸上一样，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脸贴着一个火炉，热烘烘的，他努力睁开了眼，晨光洒在脸上，眼前一片模糊。慢慢看见10岁的小儿子趴在床边，用小手拍着自己的脸：“爸爸，你醒了，你怎么睡姐姐的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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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去，你这兔崽子，别拍了，什么玩意。”李本山穿着背心大裤衩子坐了起来，肚子堆在大腿上，肚脐眼露在筛子一样的背心的下面。“几点了？”

“七点了！”大女儿已经洗好脸梳好辫子，走了进来。“早饭也好了！赶紧起来吧！就差您了！哎呦，您这脖子呦，还睡我枕头，能不能好好洗洗呀！瞧这枕巾，让您给滚哪去了啊？”

大女儿李放是五零年出生，已经上中学，学习不错，很让老李放心，就是脾气像她妈，人直嘴快。还好，过两年就初中毕业了，然后就可以进厂学徒上班赚钱了，再过两年就能嫁人了，李本山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爱叨叨谁叨叨谁去吧。

李本山一九三九年就跟着哥哥姐姐参加了革命，打过日本，参加过两大战役，没有等到过江就负伤退伍了，但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人又粗直，不会来事，退伍时只是个副连长。到了地方才结婚生子，李放是第一个孩子，跟他们一起受过不少苦，现在也长得亭亭玉立了，出落成个大姑娘。

李本山穿好衣服来到外屋，外屋桌子上大家已经围坐好，四个孩子都在等着他来吃早饭。跃跃缩着瘦小的肩膀坐在中间，微低着头，季宝红站在身后，给她编辫子。跃跃抬起眼，小声叫了一声：“李大大！”

“哎，真乖！这姑娘真懂礼貌！”李本山一脸笑容地看着跃跃。

吴跃又低下头，小脸红了一下，没应声。

“赶紧洗脸刷牙吃饭，都凉了，磨磨唧唧的，还要人叫，坐床边喂你得了！”季宝红数落着。

李本山拧着眉毛，歪着嘴说，“凉啥凉，冒着热气呢，你们先吃！”

“你再磨蹭会，不凉才怪呢！”季宝红吭哧吭哧的给吴跃梳辫子，吴跃的小脑袋被拽的一抬一仰的。

“行了你，闭会嘴，好好梳你的头！一睁眼就叨叨个没完。”

李本山草草洗漱完，坐到桌边，大家开始吃了起来，大女儿李放抓起个窝头呦呵一声，起身背上书包出门了，季宝红后面骂着：“就你急，才几点啊？饭都吃不踏实，一天到晚你们爷俩跟他妈鬼赶着似的！”说着狠狠的瞪了一眼李本山，李本山无奈的咂巴了一下嘴，“咋啥事都得捎带上我啊？”

说着，转头看吴跃默默地坐在那里捧着一小块窝头费力地啃着。

“不爱吃啊？”李本山问。

“没有！”窝头渣滓从吴跃嘴里往外掉着。

“那咋半天才吃那么一小块啊？”

“拉嘴！”

“哈哈——”二女儿李援和小儿子笑了起来，二女儿盯着吴跃说：“窝头里又没刀子，拉啥嘴啊？”

吴跃委屈的噘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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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本山家的早饭以窝头为主，只有两个馒头，一个给小儿子吃，季宝红说，男孩身体长得快。另一个给李本山，说他上班养家不能亏着，身体又不好。几个女儿也习惯了，都没觉得是个事。喝的都是棒子面糊糊，就的都是咸菜疙瘩丝。

李本山拿起盘子里的白馒头，掰了半个递给跃跃，跃跃没接，他从跃跃手里拿过那块窝头，一下扔进嘴里，呜嚷呜嚷的嚼着。跃跃接过馒头，小口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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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娇气！”李新兵在旁边已经吃饱了，对跃跃做了个鬼脸。

“该干嘛，干嘛去！赶紧滚。”李本山轰着儿子。又把手里半个馒头掰下一块递给四丫，四丫毫不客气，接过来康康两口吃完。

啪嗒，季宝红把自己手里的窝头掰了半个扔到李本山面前，“不吃饱了就去拉磨，拉得动呀？”

李本山没心思理季宝红，笑眯眯的看着吴跃，“跃跃，不着急，慢慢吃，喝点粥，吃完了，咱们和四丫一起，大大送你上学去！”

“好！”跃跃头也不抬的回答着。

李本山转过头对季宝红说，“还有白菜吧？”

“干嘛？”

“我下班带点肉馅、黄酱回来，吃炸酱面吧！”

“嘁，越老越馋！不年不节的，这又想吃炸酱面了！”季宝红撇着嘴。

“哦！吃炸酱面哦！”四丫欢呼起来。

小儿子背着书包凑到李本山跟前：“亲爱的爸爸同志，你滴肉馅滴可以大大滴买！”

“赶紧给我滚！”李本山一巴掌呼过去，没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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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本山自行车的后座坐着四丫，大梁坐着吴跃，吴跃的小辫子就翘在他的下巴前，一双小手扶在车把上。

“手凉不凉？”

“不凉，妈妈给我织了毛线手套，可暖和了。”

“怎么没戴呢？”

“妈妈说这两天就能织完给我戴上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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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跃侧过头来问道，“大大，爸爸妈妈干什么去了，怎么那么忙啊？连我都不管了。”

“忙工作呢，现在都特别忙。建设祖国呀！”李本山看到街上已经有警察在敲路边店铺的门了。

“那今天晚上能来接我吗？”

“这个……大大也不知道呢。我今天就去问问，说我们跃跃都想爸爸妈妈了哈，你们赶紧回来，要不我们跃跃都不高兴了！”

“嗯！好，可您别说我不高兴了，他们该担心了，最好让他们抽空来看看我就行，他们也总是要休息的呀！”

“好，跃跃放心，大大一准跟他们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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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本山沉默了一会问道：“跃跃！妈妈和爸爸最近吵架了吗？”

“没有！”

“那你见过妈妈爸爸吵架吗？”

“见过一次，他们看见我就不吵了。”

“知道为什么吵吗？”

“因为我吧，爸爸希望我多跟他出去玩，妈妈却总希望我好好学习。所以他们就会吵，有几次我都听见了，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呢！”

“这样啊……！”看着吴跃瘦小的后背蜷缩着趴向了车把，李本山心里不是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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