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拂乾淚水,少年心事也被溫柔吹盡。
哭得紅腫的眼眶,有些睜不開,順帶哭得太狠所引起的頭痛,讓夏知了好一會兒都沒從對方懷裡起來。
一方面覺得很丟人,另一方面是腿麻了,而且是麻到沒有知覺,感覺一站就跌那種程度。
與他不同的是,林未秋頗享受這一瞬。他很喜歡對方能夠依靠自己,而不是一個人獨自硬撐,自己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無法實際幫助些什麼。
這種無力感,他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大海輕捲細沙,少年煩憂也被輕柔捲去。
有時,夏知了注意到對方身上帶著淡淡的花香,他說不出具體是什麼花,但味道極為甜美,不算馥郁,但其獨特性卻讓人無法忘懷。
總覺得對方能夠安撫自己焦躁不安的心,無法否認的是,在他身邊總能很放鬆,一切的偽裝都沒有必要。
他是這世上,最把我當作活生生的人看待,同時也是讓我能拋下不真心,得以真誠面對的傢伙。
夏知了忍不住多聞了幾下那令人放鬆的氣味,埋首躺入那柔情花谷,彷彿身心靈全都被花香佔據。
「別聞了,在那瘋狂聞著我,是狗狗嗎?」林未秋忍不住出聲提醒,卻毫無阻止那人的意思,臉上笑意反而越加深重。
「你身上有好聞的味道。」
「我?」林未秋疑惑片刻,也聞了下自己身上,隨即便明白對方所說的是什麼,「那是梔子花的味道,老人家的愛花,甚至還種了一大片在花園,今天去拿酒時我順便去照顧,應該是那時候沾上的。」
「我喜歡這個味道,有種甜甜的味道,卻甜而不膩,而是清爽的甜。」夏知了不加思索地將他所觀察到的全都說出口。
林未秋真的會愛死這誠實的人兒。一舉一動甚至言詞都如此真誠,他該拿他如何是好?
「下次帶你去看看,你會喜歡的。」林未秋揉著人兒髮絲,立下無法抹滅的約定。
……
太陽逐漸升起,空氣被照得炎熱起來,兩人這時才起身,前往下一個所處。
聽林未秋說,那是他工作賺點小錢的地方。
一路上夏知了想了無數地點:未秋身體較壯,是在做重工嗎?或者與書瑞一樣在做餐飲?每一個猜測,都讓他對身旁的人的好奇多了一些。
待對方說了一句到了,正滿心期待地準備知道正確答案,眼前的景象卻讓他遲疑片刻。
這棟木屋與周圍景色,看起來不像是讓人做重工的地方,況且店名也無,看起來就像平平無奇的房屋而已。
一扭動門把,推開門扉的嘎吱聲與風鈴一同響起,而映入眼簾的屋內擺設讓夏知了眼前一亮。
表框掛在牆面上的水彩風景畫、用水彩畫架立在地面的人物素描、隨意散落在桌面的草稿,與地面上還未完成的動物油畫。
除了畫作,用植物營造出的溫馨感,也是讓他震驚的地方,在與對方外表不符細膩的心,究竟還有什麼是他所不知道的?
「這是我鍾叔特地為我整理出的房子,他很喜歡攝影,幾乎每日都要出去各地攝影、抓拍。」林未秋拎了雙室內拖,放在已呆愣住的某人腳前,「作品越來越多,需要擺放的空間也越多,於是原先這間房子的作品,全都移到別處去。」
「我很喜歡觀察,想要把我所觀察到的,把它化為永恆。」他拿起放在玄關旁木櫃上的單眼相機,「於是我跟鍾叔學攝影,原本還很有熱情,但久而久之我發現我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只好放棄。」
林未秋帶領人兒走到一幅幅畫作前,為他介紹每幅畫作背後的故事。
「大概我剛升上國中時,我就很喜歡繪畫。」林未秋看著用水彩畫的停留在樹枝上的綠繡眼,背景則隨意勾出層層葉片,「這幅是某一次美術課,老師要我們外出寫生的作品。」
夏知了看著除了綠以外,還用了藍、黃,與互補色作為陰影、羽翼細節,每一處都可看見作者對色彩的敏銳,加上觀察透徹所繪出的綠繡眼。
隨後又逛了幾幅,聽著林未秋的描述,那被燈光照耀,布滿細碎光點的炯炯眼瞳,和越說越興致高昂的語氣,無一處不顯示他對繪畫的熱愛。
最後停留在大型透明抽屜櫃前,上方貼滿便利貼與分類貼,裡頭裝著疑似漫畫手稿,而在一旁掛著軟木掛板,依舊是釘上滿滿的每日計畫和靈感。
「我自己有嘗試創作漫畫,並在網路上發布。」林未秋打開工作桌上的筆記型電腦,向對方展示他的社群網站,「這裡是我用來Po畫作的,這間可以看見的作品,幾乎都在這上面。」
林未秋在頁面點了幾下,就跳出他漫畫所在的網站。
「這部是我目前在連載的漫畫,叫做《食魂》,主要是我想畫美食,而開始著手創作的冒險搞笑漫。」林未秋笑道,「主要在講主角許茂於,簡稱阿於,為了得到珍貴食材而開始周遊各處,並學習到各國不同的烹飪方式,廚藝也漸漸進步的主角升級作品。」
夏知了盯著眼前畫面,越看越熟悉,卻想不起來這在哪裡看過。而後想到什麼似的,猛地一拍桌面,使還在滔滔不絕介紹的林未秋嚇得一激靈。
「啊!你該不會是PiOneer,被粉絲稱為饕客的『波波先生』? 」
林未秋有些驚訝,沒想到自己的名聲連人兒也知道,用力握著他的手,激動的情緒無法掩飾。
「是的,你看過我這部漫畫嗎?」
「很可惜,沒有。」夏知了看到對方神情明顯低落,趕緊補充道,「但我身邊的同學都很喜歡你的作品,甚至在你破十萬粉時所拍的【100K感謝!手繪過程大揭露】影片後,揚言說要把你的手做成模型天天欣賞。」
聽到最後一句話,林未秋不知該從何處吐槽,太過荒謬的言論令他笑出聲來,隨後又無法控制自己頑劣的個性,調侃道:
「該不會這些是你內心所想,但不願意明說才嫁禍給同學的吧?」
「才不是!」夏知了臉頰浮上紅暈,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謊言被拆穿而心虛,「我之前沒有時間關注這些資訊!」
「卻有時間關注同學所談的?」
夏知了被頑劣的某人逗得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有回答最後那句問題,選擇轉身不再理會那人,就算林未秋多麼真摯呼喚他,也被狠狠丟在地面。
他任由生悶氣的人兒繼續欣賞自己的作品,自己則拉伸下筋骨後,將全身心投入今日的創作上。
……
半小時過去,除了不斷亂畫的線條和瘋狂點按的Ctrl+Z,其餘毫無任何進展,可以說是每日不定期會有的「靈感缺少日」。
林未秋偷偷看了眼還在生氣的小傢伙現在正做著什麼,只看見伸長的頸脖、略踮起的腳尖、挺直的背脊、向上帶動撩起的衣襬,若隱若現的腰肢。這一幕使他嚥下口水。
好像,有點靈感了?
他拿起原子筆,把方才那一幕畫在白紙上。白紙上的線條流暢乾淨,重要的陰影、人物細節也沒忘。只是單單線條不夠有靈魂,林未秋用水彩隨意上色。
──在石柱陣之中,樹蔭下隱約在禱告的少年。
可這並不能滿足他的創作欲,於是又畫了一幅方才看見的景象。
林未秋這才滿意,盯著兩幅好像在閃閃發光的少年,他俯首向那勾起的嘴角落下一吻。
這是在他生命中,最閃耀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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