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凌晨的六點鐘，灰色的世界才會有一絲變化，那是來自環繞星球的自主系統所散發出的「清晨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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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這一刻，大氣層流露出一絲日出鮮紅，系統不斷發出警號：「醒來，醒來，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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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實交替的警報成為我最後的記憶，炮火撕裂我的軀體，再次醒來已經是幾年之後，我被那場絲毫不關自己事的戰爭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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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秉承著監獄的保護條款將我救活，虛擬後腦取替我受損的腦袋，唯獨我，踏著假肢在這個星球上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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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防止自殺機制救了啊……對於會衰老但依舊保持生命的老囚犯，顯然是一種煎熬。一個人類被判處百年監禁，或許相比死更難受。」灰色星球遠處上有一座巨塔，那是用作關押惡名昭彰的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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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塔下的沙地站立許多人形沙岩，建造者顯然沒有刻意將巨塔打造成堅不可摧的監獄，從遠處看彷彿是數萬大軍的兵俑在守候巨塔，有一個離巨塔最遠的兵俑就在我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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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奇打開掃描器，不出我所料，他們都是依然活生生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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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生系統依舊不分晝夜維持住囚犯的大腦，在資源耗盡之前，這些逃犯就在這裏經歷無間煉獄，或許當中會有人後悔，相比起煉獄，還是監獄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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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就只剩下個腦袋。」我輕輕一碰兵俑的手指，他整個手腕立刻隨風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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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了結了他，有什麼後果嗎？」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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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系統聲音輕描淡寫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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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點我都要在這個塔裏渡過餘生。」與其說是人，此刻他的手感相比起沙袋更像一個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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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沾染沙塵繼續在一片荒蕪中行走，救援顯然目前是不會到來，在戰爭的當下，一切皆為代價，作為小數點後的我，被作為代價除去都不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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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個宇宙就是如此混沌無序，生存只是筆劃少一些的殘酷，為生而煩憂，到死才忘愁，就是一切生物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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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冷卻的洪流中，我們只是想保持活性，宇宙相比人的想像中更為暗淡，世界相比人的想像中更為枯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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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標記出了一個紅外線範圍，行星軌道中急速墜落一個包裹，那是系統這些天定期給我的補給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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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活力指數相比起在監牢當中還要高。」系統聲音從我口袋的一個裝置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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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隨口回應：「煩惱沒有高低之分，卻有分前後，在生存的煩惱面前，其他煩惱都只是待辦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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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後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足跡，看著不遠處的鮮白建築我又提起了腳步，不禁苦笑道：「生下來像死了一樣，死了反倒像活著，我這個人究竟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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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走了多久，我終於從這片大牢籠裏找到了另一個小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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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坐著一個眼神空洞的男人，投影的螢幕環繞在他身邊，包裹成一個藍色球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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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牢籠前，仔細欣賞起整塊玻璃螢幕，我們的每一座牢籠會根據各人的需求而改變，因此每個人的「房間」都會與別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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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這個角度來看，這些牢籠只是一齣動物實景秀，宇宙缺少生命卻不缺競爭者，成為被圈養的生物是場對都雙方有利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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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敲響了玻璃，裏面的囚犯顯然被驚嚇到，不同於那些逃獄者，我是監獄的待辦事項，等候著新監牢新編排的人，是這個星球上唯一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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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樣來的？」那位囚犯走到玻璃前，或許是太久都沒有跟人聊天，他的聲音異常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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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路過來的。」他看了一眼我身後，那一片灰色的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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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介意我在這裏維修一下嗎？」我敞開衣服，露出殘破不堪的機械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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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刻他似乎露出了羨慕的目光，指尖擦了擦鼻子講道：「你真夠努力，能在這種鬼地方生存，一定很自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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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很努力，我只是一直向前方走，我也沒有很自由，為了生存這條路是必須走的，在我看來，你擁有的自由比我多。」我說話的同時，進入了雙重門之間，系統默許讓我進入，我坐在近門口的地上，任由系統處理我身上的破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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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也令我敬佩，這個世界太細了。」他關掉眼前無數的螢幕，房間裏堆滿垃圾，系統定期的處理速度都趕不上這裏的垃圾生成，堆積如山的雜物傳來一股窒息感，並不是臭味，更像是被鎖鏈束縛住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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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這裏看到的，和實際看到的相差無幾，別太抱有希望，世界大多時候都並不是美好的，是因為人類渴望美好，才被逐漸塑造出來。」我攤在地板上，懷念起這種透著涼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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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犯注視著螢幕，片刻過後，他在一篇遠古歷史的檔案中抽取了一根蠟燭，投影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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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在熄滅前都一直燃燒，然而眼前這蠟燭一直燃燒卻不會亮起，囚犯苦笑一聲說：
「我只是想靠近真實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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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句話令我不自覺縮小了瞳孔，我反問：「所謂的真實就那麼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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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重要，所以我吃飽之後才會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囚犯沉思了一下繼續說：「假設有一個絕對的神出現，告訴我此刻是真或是假我都不會相信，就像從生到死由吸收到消化，我要的從來不是答案，只是單純在享受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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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你好像有點在意這個問題。」他反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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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涉獵了我以前的職業，我曾是一位求真的科學家。」我默默將視線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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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呢……我也……如果可以我也想要好像你這樣。」他露出一臉慨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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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思考的話，應該能做到吧，就算是在這裏都……」我默默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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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了，我不行了，很奇怪對吧，明明隨時隨地都能做到的事，為什麼就那麼困難呢？」他在我面前無故地哭泣起來，顯然他的確是有一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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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個動物人，你知道嗎就是動物人，植物人的相反，身體機能一切正常，腦袋就像癱瘓了一樣……我現在就是被圈養的生畜，被圈養過後回歸大自然的動物通常都命不長久。」他縮成一團在地，開始變得口齒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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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於平凡又恥於平凡的人，終究會在平凡中痛苦渡過，此刻的他彷如幾年前的我，而我依然不懂怎樣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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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是時候走了。」說罷我緩緩站起身，隨口又問了系統：「你有方法幫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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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嘗試改善感官所吸收的資訊，例如顏色，我可以修改更多鮮豔活力的顏色，相比此刻的灰色藍色應該會讓人感到更加精神。」系統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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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也可以很精神吧，我故鄉的天空就是一整片藍色，明明都是同一款藍色，為什麼到這裏就代表憂鬱？」我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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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或許是關於他所追求的那個……真與假，的不同吧。」系統停頓變得奇怪，就像他也在沉思一樣，而事實是他或許只是受到一些干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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