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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創・帝皇天神龍天的緩緩轉身，整個天幻神殿的氣氛，發生了難以言喻的、本質性的變化。
如果說先前龍聖的怒火是焚盡八荒的烈焰，龍妤的介入是操控虛空的玄妙，龍妍的悲憫是潤物無聲的清泉，那麼此刻，當龍天的目光真正聚焦於殿中央那道黑色身影之上時，一種彷彿來自宇宙誕生之初、承載了七界無盡歲月重量的意志，便如同無形的潮水般，悄然充斥了神殿的每一個角落。
這股意志並非刻意釋放的威壓，它甚至不帶有任何侵略性，卻自然而然地讓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穹頂九星的運轉似乎與他的呼吸同步，殿堂內流轉的神紋光輝也仿佛找到了歸宿般，朝他匯聚。連先前因龍邪而翻騰的黑暗氣息，以及因龍聖而殘留的熾熱波動，都在這股意志面前，如同遇到了絕對的君主般，不由自主地收斂、平息。
龍邪那猩紅的、燃燒著決絕與毀滅意志的瞳孔，在對上龍天目光的剎那，也出現了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收縮。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反應，源於靈魂深處對某種更高層次存在的感知，即使他早已選擇了背離。
萬籟俱寂。所有的目光，所有的神念，此刻都彙集於這兩位曾經並肩作戰、共同締造了神界輝煌，如今卻站在了命運兩端的宿命之人身上。
終於，在長久的、幾乎要將時空都凝固的對視之後，龍天的聲音響起了。
「夠了，龍邪。」
他的聲音不大，甚至可以說有些輕柔，如同拂過太古神殿樑柱的微風，又似亙古雪山之巔融化的第一滴春水。然而，這輕柔的聲音中，卻蘊含著一種毋庸置疑的、直抵靈魂本源的權柄與力量。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神殿徹底歸於沉寂，連法則的流動都似乎為之停滯。在場的神祇，無論是暴怒的龍聖，還是心緒複雜的龍妤、龍妍，乃至一直漠然的龍冥，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如果神也需要呼吸的話），將全部注意力集中於此。
更令人心悸的是，龍天的聲音裡，聽不到絲毫的憤怒或責備，反而充斥著一種濃得化不開的、如同秋日長空般遼遠而深沉的……哀傷。
是的，哀傷。
那不是對敵人的憐憫，而是對一位曾經最親密、最信任的戰友，最終卻走上歧途的無盡痛惜。這種哀傷，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能撼動人心。
龍天緩緩抬起眼，他那雙如同蘊藏了億萬星辰生滅的金色眼眸，此刻並沒有釋放出帝皇應有的威嚴與神光，反而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般的朦朧。他看著眼前這個黑袍染血瞳、周身散發著冰冷與毀滅氣息的龍邪，眼神恍惚，仿佛在透過他，看到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身影。
「我們……」龍天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帶著一絲追憶的沙啞，「曾並肩作戰於混沌初開的紀元之末，在絕望的廢墟之上，立下守護七界的誓言。我們曾一同蒐集太古神晶，耗費萬年心血，親手築起了這座天幻神殿，希望它能成為萬世太平的基石。我們曾共飲勝利的烈酒，也曾共擔失敗的苦果……這一切，你都忘了嗎？」
他的目光悠遠，聲音低沉，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沉重的記憶碎片，砸落在死寂的神殿之中。隨著他的話語，一些早已被時光掩埋的、模糊的光影碎片，似乎也開始在空氣中浮現、閃爍：
那是兩道年輕的身影，背靠著背，在如同潮水般洶湧的魔物大軍中浴血奮戰，金色的神光與當時或許還帶著些許桀驁的暗焰交相輝映，守護著身後最後一片淨土……
那是他們站在初具雛形的神殿之巔，望著下方逐漸恢復生機的世界，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與希望，意氣風發……
那是龍邪，在某次慘烈的戰役之後，渾身浴血，卻依舊用自己殘破的身軀，死死護住了一群瑟瑟發抖的凡人孩童，對著當時同樣疲憊不堪的龍天，笑著說「只要還有一口氣，就絕不讓他們再經歷我們曾經的絕望」……
「我記得你，」龍天凝視著眼前龍邪那雙冰冷的紅瞳，聲音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痛楚，「我記得那個時候的你。那個眼神清澈、心中尚存溫柔，那個在無盡戰火中，寧願燃燒自己的神魂，也要以血肉之軀去守護最弱小生靈的……龍邪。」
他刻意加重了最後的名字，像是在呼喚一個早已逝去的靈魂。
這番話語，這聲呼喚，如同最鋒利的尖刀，狠狠刺入了龍邪那顆看似早已被冰封的心臟。他握著血魔雙刃的手猛地一緊，指節幾乎要捏碎刀柄！他猩紅的眼眸劇烈地收縮了一下，臉上那萬年不化的冰霜似乎也出現了瞬間的龜裂，流露出一絲極力壓抑的痛苦與掙扎。那些被龍天喚醒的記憶，對他而言，或許並非溫暖的慰藉，而是更加殘酷的諷刺。
但那絲波動只持續了不到一息的時間，便被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黑暗所覆蓋。他重新抬起頭，眼神再次變得堅硬如鐵，只是那紅色似乎更加深邃、更加不祥了。
龍天看著他的變化，眼中的哀傷更濃，他輕輕嘆了口氣，聲音如同落葉飄零：
「但……你變了。」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又重逾萬鈞。
「你看到了太多的黑暗，經歷了太多的背叛，感受了太多的無力……所以，你不再相信光明，不再相信秩序。」龍天緩緩道來，像是在剖析一個令人心碎的事實，「你為了擊碎那些虛偽的幻象，卻不惜讓自己化身為更可怕的噩夢。你為了擊退那侵蝕世界的混沌，最終……卻選擇了張開雙臂，去擁抱它。」
「你以為這樣就能帶來所謂的『真實』？就能終結一切苦難？龍邪，你錯了！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早已將你吞噬！」
「你錯了！！」
龍邪猛地發出一聲低吼，打斷了龍天的話。他的聲音不再沙啞，而是充滿了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歇斯底里的憤怒與抗辯！
「錯的是你！是這個世界！是你們這些自詡為神、卻對眾生苦難麻木不仁的偽善者！」他猩紅的目光死死盯著龍天，像是要將他洞穿，「你說我變了？是！我是變了！但那是誰造成的？！」
「是當我們一次又一次浴血奮戰，將混沌勉強擊退，回過頭卻看到那些被我們保護的凡人，轉眼間又因為你們神界內部無聊的權力鬥爭、因為那些所謂神祇的貪婪與私慾而陷入戰火，死於非命的時候！」
「是當我們看到凡界的祈禱如同石沉大海，絕望的哭喊響徹雲霄，而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卻依舊在歌舞昇平、掩耳盜鈴的時候！」
「是當我們發現，我們拼盡全力去守護的，只是一個不斷重複上演悲劇的輪迴，是一個從根源上就已經腐爛、根本不可能帶來真正和平的體系的時候！」
龍邪的聲音越來越激動，他胸口劇烈起伏著，握著雙刃的手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他向前踏出一步，猩紅的目光如同兩道利劍，直刺龍天的心臟：
「那種眼睜睜看著一切努力化為泡影，看著自己所珍視、所守護的一切，最終都被證明是個笑話的……無力感！」
「龍天！你告訴我！那種無力感……你懂嗎？！！」
最後的質問，如同杜鵑泣血，又似困獸悲鳴，帶著無盡的痛苦與絕望，重重地迴盪在空曠的神殿之中，拷問著在場的每一位神祇，尤其是……龍天。
面對這飽含血淚的質問，龍天沉默了。
他緩緩地……低下了頭。金色的帝皇冠冕之下，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有一滴晶瑩的、不知是淚水還是神力凝結的液體，順著他完美的臉頰滑落，滴落在光潔的神晶地面上，發出「嘀嗒」一聲輕響，卻如同重錘般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
他懂。
身為七界至尊，身為帝皇天神，他怎會不懂？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個世界的光明與黑暗，比任何人都更明白秩序之下掩蓋的瘡疤。他甚至……比龍邪更早地感受過那種無力回天的絕望。
遠處的龍妍看到這一幕，眼中也泛起了淚光，下意識地向前一步。龍妤緊緊抿著嘴唇，羽扇的邊緣幾乎要被她捏碎。龍聖緊皺的眉頭也鬆開了些許，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複雜。
神殿內的氣氛，在此刻達到了一種極致的壓抑與悲傷。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龍天會被這份共情所動搖時，他卻……緩緩地、重新抬起了頭。
他臉上的淚痕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如同磐石般堅定、又如同初生太陽般耀眼的決絕！他那雙金色的眼眸，再次恢復了屬於帝皇天神的清澈與威嚴，其中燃燒著的，是永不熄滅的信念之火！
「懂……」
他輕聲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
「……不代表，要接受。」
龍邪猛地一震，猩紅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世界確實充滿了黑暗，秩序確實存在著缺陷，眾生確實仍在苦難中掙扎……」龍天迎著龍邪那震驚而憤怒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如同法則的宣告，「但是，這並不能成為你擁抱黑暗、散播混亂、以毀滅來換取所謂『真實』的理由！」
「因為我相信，」龍天的聲音逐漸昂揚，充滿了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即使在最深的黑暗中，也必然孕育著光明！即使秩序佈滿塵埃，也依然有著維護平衡的基石！即使眾生愚昧，也依然擁有著嚮往美好的本能！」
「我的道，不是無視黑暗，不是否認缺陷，而是去相信光明，去修補秩序，去引導眾生！哪怕這條路再艱難，哪怕需要付出再大的代價，哪怕……最終可能失敗！」
「我選擇守護，」他金色的瞳孔中爆發出璀璨的神光，如同兩輪烈日，直視著龍邪，「守護這殘存的秩序，守護那微弱的光明，守護眾生心中最後的希望——而非像你一樣，選擇徹底的毀滅！」
這番話，如同最終的判決，徹底斬斷了兩人之間最後一絲可能的回寰餘地。龍天表明了他的立場，他的抉擇，他的道！
神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龍邪呆呆地看著龍天，看著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絕，看著他身上那重新燃起的、屬於帝皇天神的浩瀚神光。他臉上的憤怒、痛苦、掙扎……所有複雜的情緒，在這一刻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終，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冰冷。
一種被徹底背叛、被完全否定的……冰冷。
「……是嗎。」
他輕聲呢喃，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卻又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這就是你的……選擇。」
下一秒，他笑了。
一種極度冰冷、極度瘋狂、充滿了毀滅氣息的笑容，在他蒼白的臉上綻放開來。
「好……很好！」他猛地抬起頭，猩紅的眼眸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血色星辰般的光芒！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們——」
「以戰！！」
「來決定！！」
「——誰，才有資格，掌控這七界的命運！！！」
「——以你我的神血，來證明，誰的道，才是這天地之間，唯一的真理！！！」
轟——！！！！
隨著他最後一個字落下，一股難以形容的、混雜著無盡怨恨、黑暗、混沌與毀滅意志的恐怖氣息，如同宇宙大爆炸般，猛地從他體內爆發出來！濃郁的、近乎實質的黑色魔氣如同怒濤般席捲全場，瞬間將他周圍數百丈的空間都染成了永恆的黑夜！他手中那兩柄血魔雙刃發出淒厲的嗡鳴，暗紅色的魔紋亮起了妖異的光芒，仿佛兩隻來自地獄的魔眼，貪婪地注視著眼前的獵物！
決戰的號角，在此刻，終於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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