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前的一次旅遊 - 封塵的記憶

房間裏頓時靜謐無聲，女鬼們吃驚的看着少年，生怕自己聽錯他的話，就連坐在一旁的女孩也是震驚不已。

她們沒有理解錯誤吧？這位大審判官打算讓黑道大哥親自出手？這是可以的嗎？

「大人……這樣會不會有點太過火了？」其中一名女鬼戰戰兢兢的問道。

「那個渡辺敢恃着自己未成年胡非作為，就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任，我不會因為他是國中生就手下留情。」一想起男生那副得意的嘴臉，少年的臉色更是沉了幾分「他不是三歲小孩子，應該有思考能力，如果他沒有這個能力的話，那就找個人幫他培養，我認為這位黑道大哥是最適合的人選。」

「但是你不會被判定為違反大審判官的的規定嗎？」

「不會，閻羅王非常贊成我們採取以暴制暴的方式。」

「大人你是認真的嗎？」

「我從來不會亂開玩笑。」

女鬼們面面相覷，最後由其中一位拿起圓珠筆，描繪祂們口中那位黑道大哥的樣貌。

「這個人真是那位黑道大哥？他真的是長這樣子？」少年一臉訝然的看着肖像畫。

「對啊。」女鬼們異口同聲地答道。

「為甚麼……我覺得他不太像黑道大哥，反而是像個殺人犯？」女孩神情複雜的看着桌上的肖像畫。

只見畫中人是個很年輕的男人，有着一頭濃密短髮，長相陰柔，是個跟少年不同風格的帥哥，然而那雙下三白眼和緊抿的薄唇讓他看起來凶神惡煞，給人一種不好惹的感覺。

的確如女孩所說，畫中人比較像是個冷漠孤寂的殺人犯，少年實在是無法想像他平常是如何率領一眾手下逞兇鬥狠。

「但是很奇怪，我很像在哪裏見過這個人。」女孩想了會兒，突然啊了一聲「在醫院……我之前曾經在醫院見過他，那時候我把他認錯作舅舅。」

「可以告訴我事情經過嗎？」

「那很像是我哥哥出事前的一晚，當時我做噩夢驚醒過來，下意識想找舅舅，然後在走廊上碰到這個人，錯認作他是舅舅。」

「他沒有傷害妳嗎？」女鬼們緊張地問，雖然說那位黑道大哥不會傷害女孩子，但是很難保證他會因為被女孩認錯而感到不悅。

「他沒有，只是很平靜地說我認錯人，還帶我回去病房。」說到這段往事，女孩的表情有點羞赧「那時候他是束着長髮，身型又跟舅舅很相似，我看到他的背影就以為他是舅舅。」

「他有告訴妳他叫甚麼名字嗎？」

「我不記得了，那時候我很尷尬，他說了甚麼我都沒有聽進耳裏。」

少年嗯了一聲，拿出手機拍下這張肖像畫，待會兒若果碰到警察的話，他可以讓對方幫忙調查。

倏忽間女孩的手機響了起來，她趕緊接聽，臉色隨即變得古怪。

「怎麼了？」少年察覺到她的端倪，上前關心問道。

「舅舅說警察先生已經來了，他們在社長房間除了找到那袋……」女孩躊躇幾秒，續道「他們除了找到那袋東西外，還搜到幾包不知名藥粉，他們懷疑是毒品，然後齊田老師跳出來說那是迷藥，現在整個美術社吵成一團，警察先生就說想要先跟我見面。」

「他們直接過來這裏見妳？」

「嗯。」

「咚咚」的敲門聲在女孩點頭後適時響起，少年起身開門，幾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和舅舅就站在眼前。

「你好，我們想找瀧咲彌樹同學談談。」

「請進。」少年側身讓他們進來「我可以在旁邊聽嗎？」

「可以。」警察們似乎已經從舅舅口中得知他的身分，沒有特別排斥他。

他們坐在女孩對面，朝她抹出友善的微笑，用溫和的語氣問話。

「瀧咲同學，剛剛妳的舅舅已經告訴我們妳在學校遭遇到的事情，也在妳的社長房間找到違禁品，現在我們是來問妳幾個問題。」

「是。」面對幾名正氣凜然的警察先生，女孩也不免有點緊張，雙手緊緊揪住毛衣衣角。

「妳知道妳的社長，亦即是渡辺幸男同學，帶那些東西過來旅館是打算用來幹甚麼嗎？」

「……知道。」

「他們這兩天有沒有接近妳？」

「沒有，我這兩天一直都跟大哥哥一起行動，他們沒有機會碰到我。」

「那就好了，幸好妳中途遇到好心人，不然妳到時候真是……」警察先生說到這裏，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剛剛我們除了找到那些違禁品外，還找到一堆照片，相中人全都是妳，妳要看看這些相片嗎？」

「我……」女孩猶豫幾秒，最後點頭同意。

「我們先提醒妳，這些照片全都是在妳不知情的情況下偷拍的，妳看完或許會感到不安。」

她嗯了一聲，從警察手上接過相片，看了幾眼便狠狠倒抽口氣，臉色剎那間發白。

雖然她早已經有心理準備，但是當她看到這些照片，還是感到震撼。

這些偷拍照全都是她在保健室換制服的時候被人拍下的，拍照人還特別將鏡頭對準她的臉和身體，不僅如此，照片背後還寫了很多不堪入目的下流話語。至於字跡的主人，她一眼就認出來是社長和副社長寫的。

她突然想起那天在美術教室天野學姊叫男生們扯掉她的衣服時，社長和副社長他們兩人異常興奮，而且還說了甚麼她的身材肯定比照片還要好看之類的話……

腦海回播着那段可怕的回憶，那天她正在收拾東西要回家，本來早就離開美術教室的社長他們一群人突然衝進來，將她給壓在地上，脫掉她的襪子堵住她的嘴巴，不讓她叫出聲來。然後天野學姊拿着手機對準她，命令男生們扯掉她的衣服，而她只能發出無助的悶哭聲，感受社長的手探進她的衣服……

———不要！她討厭這樣！她不要再次重覆小時候那段往事！

……慢着，小時候？女孩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全身不受控制的發抖，一段比美術教室更加可怕的回憶浮現在她的腦海裏……

「小凪，這星期還有沒有看到幻影嗎？」

穿着白袍的年輕醫生臉上抹出溫文爾雅的微笑，手裏拿着粗粗的針管。

「不要怕，妳不會覺得痛，就像上次一樣。」他將針管插進小女孩的手臂，將裏面的液體注射進去。

「反正，每次妳都不會知道整個治療過程。」

然而，年幼的小女孩並沒有昏迷過去，她睜着雙眼，躺在病床上看着眼前一向對自己溫和有禮的醫生慢慢脫掉她的衣服，手指輕輕撫摸她的身體，並發出奇怪的呻吟聲。

「真是可憐，這些傷肯定都是妳父母弄出來的，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妳呢？」他撥弄着她的頭髮，輕輕吻了下她的額頭「妳一定是被他們長期虐待，所以才會出現幻覺幻聽，現在我來好好撫慰妳的心靈。」

小女孩想推開男人，但是她因為麻藥而無法控制手腳，甚至連大喊大叫都做不到。

不要……她不喜歡這樣……她要逃走……她不要待在這個地方……

或許是這個念頭太過強烈，小女孩居然撐過藥效坐起來，狠狠咬了醫生的手腕一口，然後趁他吃痛分神拖着疲倦乏力的身軀連滾帶爬的逃出診療室，匆忙躲進某間房間。

她癱坐在地，整個人在房間角落縮成一團，心裏祈求千萬不要有人發現她，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倏忽間一個高大的人影蓋住小女孩的視線，對方穿着一身黑衣，逆光站在她眼前。

「小孩子？」對方的聲音意外地年輕，但小女孩沒有心思理會這個，她再也無法抵抗麻藥藥效，整個人昏昏沉沉，四肢不聽使喚。

「妳怎麼了？」他蹲下來跟她平視，看着她呆滯無神的表情、以及衣衫不整的狼狽模樣，臉上出現幾分慍色「是他們做的嗎？」

小女孩眨了下眼，弱小的身軀搖搖晃晃，男子嘖了一聲，將她抱到病床上，拉過被子蓋住她。

「我幫妳擺平那些傢伙，妳不要亂走，也不要亂叫。」

———對了……那個人……她小時候曾經見過他……

「……凪？小凪？妳還好嗎？」

「嗯？」女孩抬起淚眼，跟少年四目相對「大……大哥哥？」

「思緒回來了，那就好了。」他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剛剛是不是想起了甚麼？」

「我……咦？」

她瞪大眼睛，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臉，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正在緊緊抱住他，整張臉頓時紅了一片，像是個熟透的蕃茄。

「抱……抱歉……」她趕緊鬆開他，跟他拉開一段距離。

「不要緊，我知道妳不是有意。」他將衞生紙盒推至她跟前「妳剛才看完照片後陷進歇斯底里，舅舅和警察先生過來安撫妳都被妳推開，我看妳的情緒完全失控，只好冒犯抓住妳，然後妳就抱住我哭了，現在感覺好點嗎？」

女孩更是尷尬得無地自容，像隻鵪鶉般縮成一團，不敢回應少年的話。

然而她只逃避幾秒，很快就發現房間裏出奇地安靜，抬眸環看發現舅舅和警察先生不知何時離開現場。

「那個……舅舅和警察先生他們呢？還有學姊呢？」

「我叫那些女生回去渡辺那裏，幫忙看看他們甚麼時候吵完，至於舅舅和警察先生就在妳的房間，一起商討接下來的行動。」少年坐到她的對面，食指輕輕點了一下茶几上的肖像畫「他們打算直接叫這個人過來旅館一趟。」

「為甚麼？」

「他不僅是混黑道的，就連白道那邊也有涉及，基本上黑白兩道都要給他面子。既然渡辺被他的手下收納為小弟，那就看看他本人知不知道這件事情。」少年給女孩泡了杯熱茶，遞至她眼前「他叫桑藤律敏，妳有聽過這個名字嗎？」

「沒有，我沒有怎麼留意新聞。」

「我把妳和他之前的淵源告訴警察先生，他們說妳很幸運，桑藤雖然不會對弱勢社群下手，但是他有嚴重的躁狂症，隨時都有發作的可能，據說他以前曾經在精神病院活生生扭斷一位醫生的手，令他永遠無法行醫。」

「那個醫生……是不是叫寺谷宏太？」

「不知道，他們沒有提到名字，妳是想到了甚麼嗎？」

剛才她看完照片後立刻出現異常激動的反應，少年十分肯定她想起了自己已然遺忘的回憶，而且還是非常恐怖的回憶。

———因為女孩抱住他時，他聽到她不斷說「不要」這個字。

他靜靜的看着她，只見女孩用雙手捧着茶杯，臉上滿是痛苦和難受，在相隔一桌之距下，他甚至能聽到她深呼吸的聲音。

「我小時候在精神病院被主治醫生侵犯過。」

沉默良久，她緩緩地說出自己童年時遭遇的可怕往事，還有她撐住麻醉藥藥效反抗醫生、以及意外闖進桑藤所在的病房的經過。

「妳父母知道這件事情嗎？」

「我也不清楚，他們從來沒有提及過。」女孩捧起茶杯喝了幾口茶，續道「我被他抱到床上後便因為麻醉藥藥效而昏倒過去，醒過來後就發現自己在醫院，腦海沒有關於精神病院的記憶，媽媽說是因為寺谷醫生治療不當，導致我休克昏迷，並且失去部分記憶。」

「她沒有責怪妳？」

「沒有，她還說我之後不用再去精神病院。」

少年有點意外，昨天他聽舅舅說女孩父母知道她在學校遭遇霸凌時，第一時間就認定是她有錯在先。然而對於她被主治醫生侵犯，他們的態度居然跟之前截然不同，當中應該有蹊蹺。

他不由望向畫中的男人，剛才警察先生提及他在精神病院對醫生施襲時，並沒有講到原因。如果這位受害醫生正是女孩口中的寺谷醫生，那麼就能解釋女孩父母的奇怪態度，這個男人有可能察覺到他們虐待女孩，並當着他們面前說破這件秘密。

不過正如警察先生所說，女孩兩次碰見他都可以安然無恙地退場，已經是很幸運了。

「大哥哥，你給我的感覺和他很像。」

「為甚麼這樣說？」

「可能是直覺吧，我覺得你和他一樣都是表面上給人平靜冷淡的的印象，但是發起狠來會比修羅要更可怕。」

「妳不害怕嗎？」

「不怕，比起我爸媽、還有渡辺社長他們，跟你相處我覺得很舒服，而且還有種安全感。」

「妳不擔心我會是個壞人嗎？」

「如果你是壞人，我哥哥早就叫我不要接近你，但事實上祂沒有。」

「那麼如果沒有哥哥提醒妳呢？若果只有妳和我，妳還會相信我是個好人嗎？」

「會。」她回答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

少年跟她四目相對幾秒，輕輕笑了一聲，眼裏滿是無奈。

這個女孩讓他想起他的妹妹，小時候他們兄妹倆露宿街頭時，妹妹很愛擠在他旁邊，用那雙大大的貓兒眼盯着他看，模樣無辜又可憐，逗得他總是忍不住笑起來，而妹妹也會笑着用臉磨蹭他，要他摸頭頭。

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嗎？還是說她早已經遭遇不測呢？如果這世上有「願望成真」這回事，那麼他無比希望妹妹現在某個地方過着幸福溫暖的生活，能被人好好的愛護。

「如果桑藤願意過來的話，妳要去見他一面嗎？他可算是妳的救命恩人。」

「嗯。」她點頭，以前她失去記憶，忘記他對她伸出的援手。現在她的記憶恢復了，她不論如何都要向他道謝一聲。

「那麼我們去找舅舅他們吧。」

兩人進入女孩的房間，跟舅舅和警察先生會合，當他們得知女孩在精神病院遇到的事情後，每個人都憤慨不已，大罵那個醫生是禽獸。

「寺谷宏太……那個被桑藤打傷的醫生很像是這個名字。」其中一名年紀稍長的警察回想道「我記得當時桑藤被制服後，不論前輩們如何逼問他，他都只是回答說醫生吵到他，讓他覺得很煩。」

「可能是因為他想保護彌樹吧？一個小女孩在精神病院被醫生多次迷昏侵犯，記者傳媒一定不會放過她，日日夜夜找個機會堵住她，強逼她接受採訪，所以那個桑藤才會強調是自己的問題。」舅舅嘖了一聲，漂亮的五官皺成一團「難怪有段時候姐姐的態度會收斂些許，搞不好她也親眼目睹過桑藤毆打那個混帳醫生的場景。」

「請問我當時為甚麼可以跑進他的病房？」女孩不解問道「我記得精神病院每間病房都是重門深鎖，以免病人突然襲擊別人，但是我那時候居然可以躲進去他的病房，這個很不尋常。」

「因為妳跑進去的不是病房，而是診療室，正好桑藤當時病發嚇走了診間醫生，所以妳才可以躲進去。」警察先生感慨的看着女孩「同學，妳真是很幸運，桑藤一旦躁狂症發作，他的脾氣會變得很暴戾，攻擊性也會增加，妳跑進去他的診間居然毫髮無傷，誇張點說那是個奇蹟。」

「是……是嗎？」

「對，他病發起來可是六親不認，所有出現在他眼前的人都會被他無差別攻擊，但是他那時候不僅沒有對妳動手，還將妳藏起來，或許他的病情並沒有外界傳得那麼嚴重。」

「那麼他願意過來旅館嗎？」少年插嘴問道「他的手下收納的小弟違反他的原則，對女同學性侵不遂，甚至還想藉着這個營宿活動一逞獸慾，他應該是無法容忍吧？」

「嗯，他說他正趕過來……啊，抱歉我先聽個電話。」

另一位比較年輕的警察先生走到露台處聽電話，只見他說了幾句臉色突地一變，然後匆匆掛線。

「怎麼了？」

「有個叫天野的女同學跟老師越吵越激動，然後從褲袋拿出小刀要砍老師，結果一個失手刺中渡辺，現在同事們正在幫他急救，也通知救護車過來。」

「甚麼？那個同學居然做出這種事？」警察先生們紛紛起身「瀧咲先生，你們先在房間待着，我們去現場控制情況。」

舅舅點頭，臉色也是一片凝重，他沒想到那些霸凌女孩的人會敢做這種事情。

幸好女孩及早被少年帶離那個社團隊伍，不然到時候他恐怕只會在停屍間看到她冰冷的軀體躺在鐵床上。

警察先生離開房間後，少年藉口說回去自己的房間拿東西，然後從樓梯處走到大堂，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保住渡辺的命，不能讓他就這樣死去，現在這個情況不適合他當場開審。

大堂亂成一片，工作人員和幾名警察正在為渡辺進行急救，也有些警察努力控制場面，當中最為觸目的是一名濃妝艷抹的女生被幾名貌似是客人的女人壓制在地上，氣得她不斷破口大罵。

不用說這個女生肯定就是霸凌女孩的其中一名主謀天野，少年已經看到她背後趴着一大堆厲鬼，祂們恃着她看不到自己，對她指指點點，奚落嘲笑她這副狼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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