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 | Penana

　　剛從大學拿到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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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證書不是用來證明我從哪裡畢業、成績有多高超，純粹用來紀念我正式加入失業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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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蹲在家裡，我百無聊賴的滾著滑鼠上那顆小輪，在網路上漫無目的地遊走著。爬爬遊戲論壇，看看八卦新聞，翻翻沒甚麼營養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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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雄呀，你畢業了啦，甚麼時候找到工作？」老媽的這個問題，我在這兩三個月已經聽過好幾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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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了。」每次我都這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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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點開胡亂存放的那份履歷，上面只寫廖廖幾項高考會考的成績，還有剛到手的那份失業證書，我內心是無限的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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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睛往履歷的上方瞄去，姓名一欄寫著「英雄」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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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是姓氏，雄是名字，加起來就叫作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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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失八十後英雄，聽起來感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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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不甘情不願的連上勞工處網頁，我了無生氣的地搜索著，看看有沒有哪家公司正在招聘可憐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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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隸獸，奴隸獸！東一隻西一隻，東一腳西一腳，給批鬥…」是我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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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起來一看，原來是女朋友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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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小愛？」我藏起自己頹喪的一面，裝出高興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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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過多少次不要用那個ＡＶ女優的名字來叫我！」電話筒傳來不高興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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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好，是我不好，對不起。」我趕緊道歉。拍拖這回事跟玩踩地雷沒甚麼分別，你不知道甚麼時候會手殘按到不該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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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你只會說對不起！除了道歉你還會做甚麼？」小愛的語氣透露著濃濃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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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隱約間感受到內心有股不願屈從的怒火正在冒起，但為免節外生枝，我還是繼續當一條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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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手吧。」她這句話講得絕情，完全沒有半點轉圜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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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了五秒鐘，用食指搔搔緊皺的眉頭，吸一口氣勉力維持平靜：「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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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種態度討厭死了！」小愛開始數落我的不是：「總是嗯嗯啊啊的，甚麼也不講，老在扮作高深，但其實只是個甚麼也不行的窩囊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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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無言以對。內心像一個被人用力捏爛的青蘋果，滲出酸溜溜的汁液。我隱忍沉默著，不泄露半點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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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說話！」小愛一口氣將一直以來的所有不滿發洩出來：「永遠都不說話！一直都這麼悶蛋！跟阿浚差天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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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是阿浚？」我心中一寒，急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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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永浚，首富的兒子。人帥，又會講說話，又會逗我高興，總之就是比你好的男人。」小愛示威似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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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閤起雙眼，我默不作聲的將拳頭掄得劈啪作響，靜靜的問道：「…所以，是第三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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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以這樣說。」能令首富之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小愛肯定覺得在這場兩性戰爭中大獲全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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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狠狠地擦掉眼上的濕潤，我的聲線冷徹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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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我今次真的覺得很好。」飛上枝頭變鳳凰，小愛得意洋洋的道：「能夠甩掉你這沱爛泥，我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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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妳，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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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後沒甚麼事別來找我。」小愛意氣風發的掛了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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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我很成功地「升呢」為三失青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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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求職信和履歷天女散花的寄了給上百間公司，居然也神奇地有一封回信，對方大概是被我的名字騙了，以為我會是統領萬人的將軍之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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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我正坐在一間不大的房間，獨自面對著眼前一行並排坐著的兩個面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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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英雄？」坐在正中間的面試官是身穿軍裝，蓄著短髮，臉孔方正，是一個標準的警察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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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不知怎的，我回應起來有點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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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做一下自我介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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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吸一口氣，我回以官式口吻道：「各位好，我叫英雄，是希望大學的應屆畢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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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甚麼你會應徵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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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要吃飯，要還學費貸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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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小的夢想是想儆惡懲奸、除暴安良，正正符合警隊的理念，所以我來應徵。」我答得頭頭是道，聽起來難有挑剔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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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裡是警務處文員面試。」瞄瞄我的求職信，試官皺眉道：「你確定你沒來錯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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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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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為甚麼你不去投考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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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時社會治安良好，比起前線警察一職，我更希望在後勤支援。」隨便瞎扯了個理由，我一派氣定神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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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瞄了我一眼，試官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勉強將我的答案收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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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還有百多二百人來應徵，為甚麼我們要聘用你？」旁邊另一個尖臉試官忽然問道。語氣不算強勢，問題本身卻是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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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腦袋頓時一片空白，我的嘴巴卻自己動了起來：「因為我們都是駕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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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嘖，不小心把蜆殼油站的廣告台詞搬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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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試官們還在錯愕之際，我馬上改口道：「因為，我有車牌，而我知道這個職位有時需要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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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旋即恢復冷靜，尖臉試官再問道：「你覺得最近有甚麼時事值得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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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是郎振中上任行政首長。」每次老媽看新聞都將電視音量開大，我想沒頭緒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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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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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領導作風強硬，看來會有一番大作為。」我將那些時事評論員的論點照搬出來：「而且從選戰可見，他的班子也有不錯的實力，有望可以令這個城市一洗頹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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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講過要強化警隊裝備，加強對示威遊行隊伍的管制，你又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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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認為郎振中這樣講，是有他的理由的。」我徐徐答道：「警隊是維持社會秩序的力量，就像建築物的鋼筋一樣。如果鋼筋不夠硬，建築物就會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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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支持郎振中？」尖臉試官試探性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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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約覺得這問題有不妥，我便故意答得模稜兩可：「我支持維護正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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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覺得郎振中是維護正義的人？」不知為何，尖臉試官窮追猛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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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還未上任，施政作風如何我們無從得知。」心覺欺人太甚，我反客為主的道：「我覺得這條問題跟警隊文員的工作沒有太大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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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你覺得還有沒有其他值得留意的時事？」方臉試官出面打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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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了一下，我腦海之中不知怎的閃過幾天前的小新聞：中東恐怖組織揚言襲擊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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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想，我覺得這不是甚麼大事，大概是激進宗教份子虛張聲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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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試就到這裡，有甚麼消息我們會再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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