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的溫度很低,即使下著大雨,還是開啟了冷氣,沈昀熙蜷縮在深綠色的座椅上,將白藍色的外套往身上攏了攏,附著在後頸的髮絲繾綣地纏綿,將純白的制服滲透成接近透明的薄紗,空曠的車廂將她襯得渺小且脆弱。
火車駛出城市的範圍,玻璃上最後的橘黃燈光也被吞噬殆盡,獨行於雨中的火車彷彿與外界斷了線,不知前往何處,也不知時間是否還在前進。
雨滴在老式車窗上匯聚成一道又一道的留痕,忽快忽慢地划過,沈昀熙像是不習慣這樣的寂靜,從口袋翻出糾纏的耳機線戴上,吉他的刷弦聲輕快地流出,緊接著乾淨的鋼琴聲。
再也聽不見世界的所有聲音,彷彿一層氣泡將她堅實地與世界隔離,也與繁雜過去切割出朦朧的界線。
沉浸於老派的質感,起初的嗓音宛如小細鉤,引人陶醉其中,緊接著鼓聲的加入讓整首歌厚實起來。
“You can drive all night.
Looking for the answers in the pouring rain.
You wanna find peace of mind.
Looking for the answer.”
悠緩的音樂帶走了時間,而颱風將使流動的痕跡無所遁形,天空仍被黑雲籠罩,層層堆疊至看不見一絲原本的湛藍,唯有潔白透亮的玻璃鍍上些許土色的漬垢,以及規律起伏的呼吸聲。
天色漸晚,夕陽暖和地照耀,將兩人包裹在桔紅色之中,沈霞笑了笑,替窩在懷中的沈昀熙整理髮絲,因為擾動而醒過來的她問道:「到哪裡了?」
「只剩一站就到了,妳繼續睡吧,我在這裡陪你。」沈霞親暱地撫過女孩的眼睛。
沈霞的語氣近乎溫柔,她從來不承諾陪伴。
沈昀熙對眼前的一切感到違和,眼前的沈霞看起來容光煥發,臉頰沒有消瘦、唇色也沒有慘白,手上絲毫不見磨礪的痕跡,在意識到的瞬間,異樣引起的不安迅速發酵。
「真的嗎?」她用力地抓住沈霞的手,「妳真的會一直在這裡不走嗎?」
驀然間,天地被黑暗吞噬。手中的溫度極快地逝去在黯然之中,眼前黑壓壓高聳地直逼,如同野獸一樣襲來。
沈昀熙猛然張開眼睛,車頂的熾白光刺入眼內,隨即從臉龐牽出一絲細線,然後墜落。
「原來只是夢。」語氣隱含了沈昀熙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遺憾,像是剛才夢境中失去的溫度還殘存在手心裡,一圈圈地翻湧著。
車廂裡的時間在雨中漂浮而凝滯,因為這場夢的到來而墜入宇宙的縫隙之間,在不知不覺已改變了流速,沈昀熙這才意識到音樂早已播完,手機螢幕上顯示著的啟動鍵宛如救贖,彷彿將自己藏身在音樂之中,與世界的連線便能就此斬斷。
在手指觸碰螢幕的瞬間,廣播聲先一步響起。
「各位旅客,本列車即將抵達終點站——鰭町,記得攜帶個人物品,準備下車。」
沈昀熙已經忘了自己如何走出站門口,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只是巨大的情緒在被掏空的胸口積壓、鼓脹,她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但她再也承受不了。
指尖停留在無人問津的對話程式裡。
她也忘了,她的世界早已沒有人了。
紅色販賣機的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隨著她越走越遠,不清晰的影子輪廓像是下一秒就會被蒸發,而此時販賣機的另一側,站著凝視火車時刻表的少年,挺拔且清瘦,白色的校服在他身上顯得空蕩。
隨後他自嘲地笑了笑,將通往鏡濱的車票蹂躪,在空中劃過銳利的弧度後落入垃圾桶,口中的棒棒糖在他走動的頻率下發生細碎的聲響。
經過販賣機時,他腳步一頓。
他傾身湊近玻璃,眼睛因白光而微微眯起,抬手按下鍵鈕後,曲起長腿蹲下將一包香煙拿出。
此時正逢黃昏,街道逐漸點燃各色的霓虹燈,人群因颱風的到來而不如平時般熱絡,夕陽在厚重雲層的夾縫之中綻放,暖色的陽光與冷色的霓虹相交,在他的側臉上融合消長,竟將乖馴的他襯得幾分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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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的歌詞是出自Cage the elephant 的《cigarette daydreams》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hAXhIj8z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