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染天空】記得 - Day 02 1600

「月歌同學，我有一個請求。」

競技場的訓練結束後，被月歌拉到納比廣場乘涼的蒼井如是說。

「可以陪蒼井特訓嗎？」

「才剛訓練完就？不會累嗎？」

「不會！看到月歌同學今天的表現，蒼井也覺得需要好好努力才行。」

「嘛，我不是想讓繪梨花感到壓力的就是⋯⋯」

一邊握好蒼井放在椅子上的小掌，月歌一邊為難地撓著頸。

換作是別人，月歌一定會吵吵鬧鬧，大喊反對。不過從旁邊傳來，蒼井那殷切期待、卻又盡力隱藏的眼神，又教她怎不心軟？

「沒問題喔，我來陪你。不過機會難得，就由我親自教授繪梨花變強的方法吧。」

「真的可以嗎？」

「嗯，真的。」

「那麼！」

看著蒼井眼裡閃閃發亮的神色，月歌也神氣地挺起胸膛，以拳頭拍拍自己胸前，再將之捶向蒼井的心臟。

「只要心中有想要保護的人，那就會變強囉？」

「月歌同學⋯⋯」

蒼井聞言，臉上先是一陣微紅，把頭低垂的她，像是要報復般直接撞向月歌。

感受到砰然心動的衝擊，月歌順勢把手環在蒼井背後，輕輕地把她抱進懷裡。

不會把月歌的說話當成玩笑，或是會從她的玩笑話中提取真意，也是兩人關係與眾不同的地方。

「說著這樣的話，你也不可以勉強自己喔？」

「耍帥失敗了？」

「雖然帥氣是很帥氣，但一個人的話果然還是太胡來了，答應蒼井不可以再這樣，好嗎？」

「嘛⋯⋯我會盡量嘗試的。」

「嗯。」

懷裡佳人的請求，月歌又怎能拒絕？縱使不太情願，但月歌始終還是從嘴裡嘟囔出同意。

聽過答覆的蒼井安心地展露笑靨，往月歌懷裡埋得更深，因而躺在月歌鎖骨前的蒼井，不期然就嗅到她身上的味道。

即使訓練期間難免會出些許汗，沒塗香水的月歌身上也沒夾雜任何異味，就只有肌膚本來的淡淡幽香直接從敞開的領口散發，和自己的又是有點不同。

窩在月歌頸側的蒼井舒服地閉上眼睛，而月歌也就把她摟得更緊，兩人享受著沒人打擾的祥和氣氛，悠然自得。

良久，像是察覺到什麼，嗅得出神的蒼井猛地抬頭，看到的已經只有月歌一副彷如貓科動物盯著獵物的眼神。

「嗯？可以喔？隨便吸，繪梨花的話我不討厭。」

「啊不，那個⋯⋯」

刻意逗弄蒼井的月歌壞心地笑著，她的目的無非也是使蒼井陷入窘態，然後借勢乘虛而入。

「哼？那麼就輪到我了，也讓我吸吸喔，繪梨花。」

「等下、月歌同學、哈啊⋯⋯」

說著如果是男性就會被當成性騷擾的台詞，抓著蒼井雙肩的月歌不知廉恥地湊到她身旁，不斷用鼻尖撓她的頸，使她癢得發笑。

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在基地內響遍的暸亮廣播，恰好就把蒼井解救出來。

「緊急通知。匯報指出有明巨蛋南方４ｋｍ處發現星癌體。待命中的３１Ａ立即進行出擊準備，到直升機停機坪集合。」

來自七瀨的廣播，使月歌的眼神瞬間變得尖銳起來。

要是沒有足以把她繫留的事物，二話不說就站起來的月歌，彷彿馬上就會獨個兒出發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對此感到不安的同時，一股勇氣亦在蒼井心中燃點起來，她隨著月歌站起身，把她的手從後牽著，接著說：

「月歌同學，我也和你一起去。」

從對方手裡傳來的堅定意志，使月歌肅殺的眼色頓時變得柔和起來。

「還真是贏不過你呢，蒼井。」

不知為何，每逢關鍵時候，月歌總會喚回她的姓氏，但這對蒼井來說始終還是小問題，決定一同迎戰的兩人，朝基地的大道果斷邁出了腳步。

※

「和訓練的時候相比，實戰反而十分安份嘛？月歌。」

在有明周邊地區偵察的路上，看著老實地和蒼井並肩走在前頭的月歌，由希不禁挖苦。

「嗯，被繪梨花訓了。」

「喔吼？我還以為你鐵定是那種深夜剛回家就找老婆要錢的混帳，意外地卻是妻管嚴的類型？」

「什麼嘛小希，這種說法真討厭～」

「對的，蒼井並沒有想要控制月歌同學的意思！」

帶有條件的強制對一段關係來說是不健康的，為免月歌感受到壓力，抱拳在胸的蒼井連忙否認。

「我知道喔，繪梨花碳最喜歡了。」

而明白蒼井心意的月歌也把頭傾斜，旁若無人地往她肩上黏，不過無論是３１Ａ的隊員或是蒼井，也已差不多開始習慣月歌不看場合的行為與作風了，在眾人眼光的守望下，蒼井輕拍月歌的後腦勺，以指尖溫柔地掃著她金黃色的髮尾。

「二時方向，敵影！」

可是始終，此地還是戰場的前線，在隊列的右前方悄悄出現一頭小型星癌體，而率先發現的司，終算也作出了符合諜報員身份的通報。

不過，在她說完之前，蒼井已發現肩頭上的重量遽然消失，下一瞬間，小型星癌體的外殼已告破裂，眾人這才發現箭步上前砍了兩刀的月歌已經急退回來，並向眾人發號施令。

「可可憐！」

「嘻哈哈哈哈！！」

越過拿穩雙刀的月歌，可可憐的鐮刀朝毫無防備的星癌體大力劈下，接著再反手一挑，將之甩上半空。

就在星癌體到達空中的最高點時，月歌把右手的劍當成是指揮棒般揮下，司和由希的砲火便對著星癌體準確撒下，最後將其殲滅。

雖然作戰十分順利，但由希還是不禁百感交集地凝視月歌的側臉。

從剛才的行動就能了解，現在的月歌同時擔起了索敵、迎擊和指揮的職能，就連在打情罵俏的時候，她腦裡的一角也對戰場維持著必要以上的戒備。

沒錯，她有注意到和隊員之間的連攜，也姑且有維持到隊形，不只是本身的實力，就連直接戰鬥以外的能耐，她也好像換了個人般變得極為純熟。

也正因如此，長期把弦繃緊的她，難道就不會有毫無前兆就斷掉的可性嗎？

「和泉同學？怎麼了嗎？」

「喔、沒事⋯⋯」

吞下心裡的擔憂，由希對司的慰問作出回應，為了追上前行的隊列而加快了腳步。

※

「應該差不多了吧？」

「這個地點應該距離不遠了，大家打起精神。」

掃討著路上的星癌體，月歌一行人已經來到了前一次發現Rotary Mole的地段，根據哨戒班的調查，遭遇應該也只是時間問題。

「那是！」

「Rotary Mole發見！」

從大廈轉角的暗影處裡，蒼井率先視認到敵性星癌體的存在，那宛若巨大鑽頭的身體以及從中延伸的六條觸腕，無疑就是Rotary Mole沒錯。

在上一回的作戰中，Rotary Mole被確認出具有鑽鑿的能力，誰也沒想到這條浮在空中的魷魚，竟然會有如此棘手的特性。要是牠入侵到圓頂避難所或軍方的設施，將會造成巨大的傷亡和損失，為了讓五天後的「昴宿行動」無後顧之憂，她們必須在這裡將之打倒。

「就由我先進行打擊。」

「月歌。」

也不知道是在何時養成了這種壞習慣，按著急於接戰的月歌的肩膀，由希欲言又止。

應該放任她去嗎？還是作出勸阻？這個時候應該表達的是信任還是憂慮，由希也拿不定主意。

不過，她心底裡的說話，終究還是被掛著微笑的蒼井補上。

「沒問題的，月歌同學，大家一起上吧？」

「⋯⋯」

月歌苦起一張臉，陷入了短暫的思考，她的視線在由希與蒼井之間游移，但片刻之後，還是下了決斷。

「小希，先以砲擊破壞星癌體的外殼，惠惠嘗試打暈牠，司親來輔助。」

「了解！」

「這樣才行！」

「我明白了。」

決定了執行團體戰術的月歌向隊員下達指示，眾人隨即有精神地應和她的指揮。

瞄準可能比較脆弱的外殼縫隙，由希發出的第一砲成功吸引了Rotary Mole的注意，藉著牠調整方向的空隙，高高跳起的惠作出追擊，承著大劍本身重量的直劈也許恰巧衝擊到牠中樞系統，使牠陷入了短暫的暈眩。

沒放過此一良機，蒼井的能量彈在Rotary Mole身上炸裂，爆風散發過後，小玉的長刀也往牠的鑽頭上招呼。最後由司的兩發槍擊，順利打穿了星癌體厚重的外殼。

全身滿佈藍色裂紋的Rotary Mole痛苦地扭動身體，在空中遊動半圈過後又把鑽頭垂直對準地面，毫無疑問，正是準備逃逸的勢態。

在上一次偵察，Rotary Mole也是在弱體化後立即鑽進地面逃走，但這次作為對策立案的，就是蒼井的加入。

「這裡請交給蒼井！」

蒼井手一揮，盾型的熾天使便從她身後飛旋，在Rotary Mole鑽頭與大地之間作出了阻隔。

形如雪花般的一枚薄盾，與她的聲線同樣蘊含著堅毅的意志，就連Rotary Mole本身的重量再結合每分鐘百餘次的轉速，也無法在其上劃出一絲刮痕。

蒼色的力場何等雄偉，看得眾人無一不出神，唯獨只有垂下雙刀的月歌茫然地合上朱唇，像是在忍耐著什麼，又像是在感受著什麼，寫滿悲戚的眼眸，彷彿馬上就要流出淚來。

「可可憐，準備了。」

「⋯⋯」

在此等氣氛下，就連身為連環殺人魔的可可憐也收起了平日的嘶叫，只是默然地盯大眼睛，觀察著強作鎮定的月歌。

被蒼井的障壁架開而無法維持垂直的鑽頭往側打滑，再被反作用力彈上半空，停頓片刻的Rotary Mole，竟把鑽頭紋路的空隙打開，宛如盛放的花蕾，從六片花瓣中露出了粗大的砲口。

「別慌張！蒼井和小玉留意敵方的遠距離攻擊，可可憐和我一起上，以最短時間解決掉！」

就在眾人為Rotary Mole的形態變化感到震驚的時候，月歌仍保持著足以發號施令的理智，就像她早已料到一樣。

趕在牠的砲口對準眾人之前，月歌和可可憐一同衝了出去，高速傳送至右方後側的可可憐揮著大鐮，順時針自轉了三圈；在同時跨至左後方的月歌，則順道斬了兩刀。

接著，可可憐往Rotary Mole的正面扔出大鐮，尖銳的刀鋒使牠身上的外殼變得更為破碎，就在鐮刀懸停在半空的時候，繞了巨影一圈的月歌迅速揮下四刀，再在可可憐拾回大鐮、奮力砸下之後，從右後方斜線退回來，完成最後的斬擊。

等到月歌背對著Rotary Mole著地時，牠身上已被兩人砍出了五個大圓，以可可憐的空揮為記，積存在這些軌跡上的能量得到解放，血花飛濺、閃光爆散，交疊的爆風把Rotary Mole的主體完全吹飛，只剩下六根觸腕無力地隨風漂蕩，攤倒在地。

「好厲害⋯⋯」

「你傢夥⋯⋯」

看到兩人天夜無縫的合作，平常嘴皮子硬的惠也率直地發表感想，只是可可憐則翻起三白眼，看似被惹惱了般粗暴地把手搭在月歌肩膀上。

「嗚喔喔配合得不錯嘛！！」

一如既往的態度轉變，使還不很熟知她們互動的蒼井鬆了口氣。對，雖說剛才兩人的攻擊並未互相干擾，但在可可憐的意識裡，根本就沒有顧忌月歌的成份在，而深知這點仍強行連攜的月歌，充其量只是作出了單方面的遷就。

這胡來的行為替她帶來了多少負擔，相信從她沾在側額的汗珠就能略知一二。察覺到的這點的，恐怕就只有眉頭深鎖的由希，還有眼睛一眨一眨的蒼井吧？

「月歌同學。」

「繪梨花？」

「已經完了。」

「是嗎⋯⋯」

仍然警戒著四周的月歌就在身旁，蒼井伸手抓著她的手肘，試圖使過分繃緊的她放鬆下來。

看著蒼井寫滿了擔憂的臉蛋，月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也開始舒緩放在肩上的力度。

「那麼⋯⋯」

然而異變，卻總在這種時候才會發生。

小隊的七人誰也沒注意到，Rotary Mole殘留在路面上的六條觸腕，現在全都失去了蹤影。

一股寒意在月歌後頸竄過，使她下意識地作出反應，才剛抬頭，她就已經看到在眾人頭上生成的蟲洞，以及從中伸出、六根在匯聚能量的觸手。

「大家！快退開！」

緊急傳達的通報，使訓練有素的眾人立時進入迴避體勢。偏移力場的殘量還在安全數值，就光源的微弱亮度而言，應該也只是吃下也不會有大礙的程度，更何況蒼井的六翼也已準備往上空飛騰，有了她的防禦，這點垂死的掙扎也就完全在對應範圍之內。

即便眾人如此分析，投身於感情洪流之中的月歌，還是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咆哮，這股感情的源頭與其說是勇氣，不如說是正相反的⋯⋯

「喝呀呀呀呀！」

就在月歌單手把劍指於天的時候，眾人均感受到一股震動，並不是從頭上的蟲洞，而是從手裡的熾天使。

彷彿在與月歌的叫喊共振，眾人的熾天使也發出了嗡嗡的轟鳴，反重力的浮力逐漸增大，最後竟同時脫離了眾人手中，往月歌頭上直直飛去。

大劍、長刀、手槍⋯⋯形狀各異的熾天使圍著月歌高舉的長刀盤旋，唯獨只有蒼井的翅膀在震動過後重歸平靜，沒有脫離她的控制。

而處於風暴中心的月歌，則是泫然欲泣地瞥向了她。

「啊⋯⋯」

蒼井從嘴裡漏出了聲，伸出手想要作出挽留，然而月歌此時已把注意力放回頭上的蟲洞，使蒼井的想法沒能傳達。

六根閃耀著紫藍暗光的觸手，同時把能量解放。

也在此刻，月歌操縱的熾天使狹著尖錐狀的薄綠震波往觸手撞去，至於空出來那一根，則由月歌親自跳上應對。

然後，一刀兩斷。

失去本體的觸腕，說穿了也只是風中殘燭，若然沒有蟲洞對側的某物向其提供動力，多半便會回復為不會動的屍塊，抱著如此想法的月歌在把一根觸手斬落過後，再將另一柄劍高高揮上。

各自解決了對應觸手的熾天使回到月歌身旁，排出了天使展翅般的陣勢。發光部件的光芒越發璀璨，從中散逸出的波動形成了不斷擴大的圓頂力場，直奔上方的蟲洞。

玄綠的光輝與暗色的虛空直接對峙，迸發出數不勝數的閃電，就像要取回空間的支配權，月歌的極光正使蟲洞的直徑逐漸變小，在再也承受不了能量洪流的瞬間，展開的蟲洞立時塌縮成一顆小球，彷彿怎麼事也沒發生過般消失不見。

這就是人類最後的燈火——熾天使，其真正力量的一角。

等到能量的殘渣也告散去，月歌才靜靜垂下長刀，借來的熾天使隨即迅速刺進柏油路面，而她本人則借助雙刀提供的浮力下降，踮著腳尖踩到地上。

著地之後，月歌側頭揮開了垂得連右眼也蓋著的前髮，神氣地展露笑容，朝眾人擺出了勝利手勢。

大家都以為，她鐵定會這樣做。

可是結果，縮起肩膀的她卻低著頭，碎步撞進蒼井胸前。

「太好了⋯⋯」

將頭埋進蒼井頸側的月歌不作他想，直接放開手上的雙刀，空出手來把她緊緊摟著。

「月歌、同學？」

吃了一驚的蒼井起初還無法反應，但感受到月歌使勁的懷抱，她亦把手放到月歌背上，來回作出安撫。

懷裡的月歌感覺比平常更為瘦小，頻頻顫抖的她，可不是因為勝利的喜悅才變成這副模樣。

「蒼井，大家，你們都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這份把她擊垮的感情，源頭正是恐懼。

對於失去的恐懼。

那個蟲洞到底是什麼？她又是怎樣覆寫眾人操控熾天使的權限？眾人想問的問題堆積得如山一樣多。

不過看著蒼井懷裡、哭得像個小孩般的月歌，又有誰忍心開口？

此情此境，不忍心再看下去的由希別開視線，作出了獨斷的行動。

「這裡是３１Ａ和泉，Rotary Mole已被擊破，請派出接收用的直升機。」

「司令部收到，茅森和蒼井情況如何？」

「沒有異常，月歌只是累了而已，蒼井正在照顧她，所以由我代為轉達。」

七瀨的懷疑，彷彿隔著對講機，透過沉默蔓延到現場。

無論是謎一般的蟲洞，以及月歌遠隔操縱複數熾天使的神秘力量，司令部也不可能全然蒙在鼓內。

只是，為了拼上一切的月歌，就算要違反軍紀，由希也決定要作出袒護。

這點，部隊裡的誰也是同樣。

「了解，辛苦了。在直升機到達前請先待機。」

也不知道是刻意無視，還是真的察覺不到，就結果而言，七瀨最終選擇了不作追究。

鬆一口氣的由希，與眾人一同回看仍然泣不成聲的月歌。

她們能為她做的事，目前就只有這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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