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勿澆水 - 求娶* **

早上八點，我被一陣激昂的號角聲吵醒。

租屋處的大門被大力拍打，緊接著一聲巨響，噗噗噗的喇叭和咚咚咚的大鼓聲不受一絲阻礙的直穿我的耳膜。

我鬆開壓在腦袋兩側的枕頭，用力砸向大門。

錚。

著輕便軟甲的騎士一點也不抱歉的收起短劍。

內裡棉花已乾癟散開的枕頭在空中被一道寒光削成兩半，整整齊齊掉在來者的兩腳旁。

「我、我的枕頭！」

皮膚雪白身材矮小的黑髮男人優雅的穿過枕頭屍體走到我床前。我忍不住扯了扯當睡衣穿的荷葉邊T恤，徒勞的試圖讓自己體面一點。

「天堂熟女團收到了你遞交的『阿姨我不想努力了』申請，經過仔細審視你的身材、外貌、衣著品味、情商後，將你轉介給了我，美夢國的國王。美夢國顧名思義就是幫助人們美夢成真的國度，精算部門縝密計算後得出只要讓您迎娶美嬌娘本國度今年的KPI就能達標的結論。」

「今年不是快結束了嗎？」

「因此請務必答應。」

「等等，我想要的並不是娶老婆，而是過上吃穿不愁又有人陪伴的日子。」

「口誤，因為小女太美，為父總是忍不住想炫耀。她今年十七歲，作為美夢國的公主，身材樣貌都是凡夫俗子作夢也想像不出的完美，而且個性溫柔純潔，品行貞潔，對丈夫從一而終。而我，美夢國的國王，擁有美夢國的一切。從此以後你是你人生的主人，可以努力，也可以不努力，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瞪了瞪眼睛。國王的女兒？

「雖然嘛，也不能說完全沒有任何不好的地方，」國王摸了摸下巴，「小女從小在美夢國長大，受不了人間的磋磨，你得住到美夢國去。」

「不過我有五十座宮殿、一百一十二座莊園、上百個村鎮可供你挑選，哪一個都不會比這間像拼七巧板一樣一不小心就會卡死的膠囊房差。」

「哪有那麼好的事…」

「魚幫水、水幫魚嘛。」

國王的女兒真不是國王戴著父親濾鏡吹出來的美。奧莉薇亞有著一頭金棕色捲曲長髮，天空一般湛藍清透的雙眸。她穿著白色束腰連身長裙在花園裡賞花，傾身時可見胸前白衣被豐滿的雙乳撐滿以及優美的腰臀曲線。注意到國王時她如小鹿般躲到他身後，好奇的探頭瞧我。

得知我就是她企盼已久的未婚夫時，她小聲用清脆悅耳的嗓音追問國王：「他答應了，是嗎？真的嗎？」

國王好笑的讓開身體，讓她暴露在我的視線下：「他人就在這，你自己問他去。」

少女雪白姣好的臉龐瞬時爆紅。

我本來也有點害羞，但是公主這般羞怯，反而讓我膽子大了起來。

「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公主殿下可願意帶我認識認識環境？」

剛開始她不願意牽我的手，只用小指勾著；但是我故意大步走到她身旁讓她的手鬆脫，再將她柔嫩的小手握進自己的手中。我把延畢、惡房東、機車上司與腦殘客戶當笑話跟她說，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那段日子漸漸離我遠了。

幾天後我們完成婚禮，搬進一座一年四季被百花環繞的莊園，隔年奧莉薇亞就為我誕下一位女兒。我們為她取名為海倫。

只要我願意，美夢國裡可以永遠只有美夢。

海倫十七歲生日那晚，莊園裡眾人載歌載舞、一片歡欣。岳父舉起酒杯向我示意，我們走向舞廳陽台。

「你與奧莉薇亞的幸福支撐了美夢國十七年，接下來輪到海倫了。只要海倫在十八歲以前與適合的對象完婚，你不但可以繼承我的王位，所有人也都可以繼續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我愣了愣，「KPI又不達標了嗎？」

國王莞爾：「這些年大家都在幸福快樂的生活著，你有看到誰在工作嗎？」

「不要擔心，我會幫助你。將來你也會像我幫助你一樣幫助你的女婿，美夢國的男人一直以來都是如此互相幫助的。」

我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只能暗暗發誓一定會為女兒找個好丈夫。

隔天僕人告訴我國王送來了候選人名單。我向僕人問了書房怎麼走，第一次走進莊園裡的書房。

候選人一號：什麼沒聽過的野雞大學，出局。

候選人二號：醜，出局。

候選人三號：工作三年年薪還只有五十萬？出局。

候選人四號：老，出局。

不是我故意阻撓，而是國王的候選人個個爛到流湯。

於是我向國王要了資料庫，決定親自下場撈魚。沒想到我選出來的富豪榜青年才俊全部被國王否決。

「美夢國的績效來自原點與美夢之間的相對位置，這些人自身的位置距離美夢太近，效益太低。還有這個和這個都是異世界開局滿級的龍傲天候選，別再看了。」

「這樣的話，多幾對新人不就得了。」

國王為我的突發奇想絕倒：「我們進出美夢國有成本，每一對收益都是負的最後也正不回來啊。」

「這個，」我把一個普通大學畢業的平民帥哥從垃圾桶裡撈回來，此人工作認真負責，不菸不酒無不良嗜好，但是賺來的錢都拿去還家裡的欠債，所以是個窮鬼：「這傢伙距離我女兒夠遠了吧。」

國王把平民丟回垃圾桶。

「當父親的要跨過這個檻不容易。不若我們換個做法，讓海倫先挑，我們再篩選？不要忘了，選出來的人選還要送到財政部精算過才能得到最終方案，我們不能在這事上拖太久。」

我一直無法和國王取得共識，只得同意讓海倫的選擇打破僵局的提議。

沒想到女兒的選出來的對象糟糕一百倍。

中年謝頂啤酒肚，賭博喝酒家裡蹲，我的女兒、美夢國的公主，要家世有家世、要美貌有美貌，何須遷就這種貨色？若是答應，我豈不真成了賣女兒的垃圾？

美夢國裡就連路人都是清爽乾淨的美人，我不相信她的審美會偏斜至此。

「爸爸，這就是我要的，」女兒脆聲聲的說，「跟這個人結婚效益最高，全國的KPI就能達標，大家就會開開心心的。我想要開心。」

十七歲的女兒怎麼會懂什麼KPI，當然是有大人在背後指導。這種底層魯蛇正是國王的理想對象，但能夠影響公主的人又是誰？

奧莉薇亞娉婷走進書房。她穿著湖水綠長裙，袖口胸前有蕾絲滾邊，略為厚重的禮服下仍可看出優美的身體曲線。

她罕見朝我行禮。

她在我心中始終是初見時連正眼都不敢看我的小女孩，今天是我第一次正視她長成一個女人的事實。

我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走到我身邊，把我的手拉到她豐滿的胸部上。

與初夜時一樣柔軟有彈性，但似乎又更成熟豐腴了…但這是色誘我的時候嗎？我想抽開手又不夠堅決，被她強行按在乳房間陷在了裡面。我唯一能做的抵抗就是拒絕揉捏那對巨乳。

「你這不是談事的態度吧。」我不高興的看著她。

她繼續向前傾身，胸部更加大力的壓迫著我的手，盯著我看的湛藍眼眸動人心魄。就在我快要屈服時，她突然斷開視線，身體也遠離了我。

奧莉薇亞撫了撫長裙。

「我們的衣服是由世界上最好的裁縫用世界上最好的料子製成，如此才能兼顧美觀、舒適、良好的功能性與舒服的觸感。」

我立刻知道她想做什麼。

「你別跟我說這些。但凡那些人選有任何一丁點優點，我都不會反對。」

「有呀，他會幫我們完成KPI。」

只是作為社會殘渣存在而已，那不叫幫。

「海倫可是你的女兒！」我氣極，隨手抽出一張紙，「家暴妻小、遺棄父母，跟這種人結婚有漂亮衣服有什麼意義？」

「『大家』都會有漂亮衣服、美麗的居住環境、大澡堂、宜人的氣候、享用不完的珍饈美饌。」

她張開雙掌用力抓著自己的胸部，乳肉從指縫間擠出：「你很喜歡這個吧？讓它長大、保持肌膚的彈性很費工夫的呀。」

「爸爸，我想永遠漂漂亮亮，吃好吃的、喝好喝的，其他我都不在意。」海倫不知何時也來到書房，同聲附和母親。

「海倫…你還小不明白，漂亮沒有那麼重要。」

海倫小臉一垮，神情泫然欲泣：「我不想變成ㄋㄟㄋㄟ垂到肚臍的醜八怪！」

「嘉玉。」

我感到心臟一痛。

奧莉薇亞嘆了口氣，「當初父親認為你是個隱患，我不在意，現在看來父親是對的。」

「表面上你指責我和父親的作法罔顧女兒的幸福，然而當女兒提出得到幸福的條件時，你沒有能力供給，只能否定女兒覺得漂亮就是幸福的想法。」

「不能完成KPI又抱著無聊自尊不放比純粹的無能更糟糕，不要做那麼糟糕的男人好嗎？」

海倫楚楚可憐的看著我，「爸爸，我會幸福的，大家也都會幸福的。」

「放棄無用的自尊吧。」

就連當事人都不反對了。

「完成KPI吧。」

這一切真的只是因為我無聊的自尊心嗎？

「放棄吧。」

「嘉玉！」

賣女兒吧。

「我不要！」

「我@#$%！」

伴隨著咚的一聲，我感到身上一輕。

一個帥哥撿起手機走到我旁邊：「我正要按，但是他突然蹦起來。」

他用肩膀夾住手機，一邊掀開我的上衣，輕輕按壓我的肋骨：「會痛嗎？不會？有其他不舒服嗎？」

我看著直屬上司湊得極近的臉反應不太過來。

「嗯、嗯。」他臉色很差，一夜沒睡好的樣子，「好的，謝謝。抱歉打擾了，不會。」

屋裡燈光大亮，我後知後覺的明白他剛才是要對我做急救。

「我剛才怎麼了嗎？」

他把我的被子拉回原位，然後走去關燈。

「你睡到一半沒呼吸。」

「謝謝…你好敏銳。」

他睨了我一眼，那股熟悉的機掰勁回來了。

「是你打呼太大聲了。等我好不容易習慣了要睡著的時候你突然又不呼了。」

「對不起…」

「找個時間去看醫生，很危險。」

我看他平角內褲底下筆直有力的腿和寬鬆睡衣底下精實的身軀突然感到一陣沮喪。我年紀比他輕，肚子上的肥肉卻日益增長。沒錢上健身房，每天回到家只想躺著，頭髮因壓力每天早上都掉滿一枕頭。我已經看到自己長成肥禿窮醜的未來了。

「我這個月業績又墊底了。」

他停下跨上床的動作緩緩轉向我，一臉「你真的要這樣」的表情。

對，我就是要這樣。就算被開除的理由是打擾上司睡覺也無所謂。

我從被天堂熟女團醜拒開始說。

他的眼睛慢慢瞇了起來，頭一點一點的。

「這不是春夢嗎，做春夢也哭。你還是跟你媽說，讓媽媽安慰你吧。」

「我沒有媽媽。」

「我以為你愛哭是因為媽寶，沒想…」說完很沒誠意的呸呸兩聲。

他平常說話就是這種「我就real」的調調，而且我媽媽過世很久了，我沒有感到冒犯。只是每次看到他對客戶聖光普照的樣子跟看到人出賣靈魂似的。

梳妝台上有台電子鐘，顯示時間凌晨四點。

「唉，你說話真的很催眠很好睡，可惜我忘記錄音了。」

「你可以安慰我一下嗎？」

他勉強睜了睜眼，「地下停車場有輛車屁股上貼『單身熟女，追撞必嫁』貼紙的volvo，這一單要是搞砸了，公司的車可以借你。」

「什麼啊…」

「反正被出賣靈魂的人說很棒你也不會信吧。」看來我們在辦公室的偷偷議論也不是那麼偷偷。

「完成KPI只是為了工作，工作只是為了賺錢，賺錢隨便你是為了什麼。你不要把物質內化成自己的一部分了。」

他稍微動用了點客戶專用的情商，讓我有點感動。雖然太迂迴了我沒聽懂。

「你知道為什麼我的年薪是你的二十倍嗎？」

有那麼多嗎？原來有那麼多哦。有什麼用，還不是都拿去還債了。

「債總有一天會還完，閉嘴回答問題。」

「嗯…因為你很有本事？」

「不是，是領這麼多錢就要做這麼多事。反過來說，領最低薪的意思就是要你什麼都不用操心的意思，懂了嗎？」

「我覺得你在糊弄我。」

「你只是想要讓我閉嘴。」

「你是不是不打算幫我調薪。」

他睡著了。

我繼續從嘴裡發出隨便什麼樣的聲音，直到天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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