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發生過的事,沉默和司漾都不約而同的當作是一個秘密。
幾乎折騰了一個晚上,沉默睡到上午十點,感覺再睏也睡不進去了才不得已爬起床。在走廊上往下看的時候,發現墨路早就做了整桌子的早餐,而他那個昨晚也在哭唧唧的朋友正坐在墨路對面喝牛奶。
墨路在某些方面的靈敏程度好得有點可怕,頭沒有抬,看都不用看一眼,單聽腳步聲就認出了人。「早安。沉默學長醒得有點晚,但早餐應該還沒有涼。」
不知道司漾走路的聲音是特別俐落還是特別拖,讓墨路可以這麼容易辨別。他尷尬地拉開秦涔旁邊的座位,剛入座就被眼前一大桌食物搞得不知所措。
培根、歐姆蛋、吐司薄片、義大利麵、紅酒牛肉、包子還有……清蒸魚跟烤龍蝦?
沉默眨眨眼簾,實在看不出來這些佳餚之間有什麼關係,要說是一般早餐店會出現的當然有,在西式餐廳出現的也有,在中餐廳出現的更是有。
昨晚是司漾做的飯,今早換墨路,原來富家子弟都是要下得了廚房的嗎?
不知道哪裡來的念頭,總覺得有種飯店早餐Buffet大廚是董事長兒子的荒謬感覺。沉默忍不住「噗哧」笑出聲,這一笑沒有把持住,不小心戳到了旁邊剛要嚥下最後一口牛奶的秦涔的笑點,「咳」的一聲把快要入喉嚨的奶吐了出來。
秦涔:「……」
見狀,他慌忙抽了幾張衛生紙擦拭那件被牛奶噴到的粉色外套,手上一邊擦,嘴裡一邊笑。嘴角一抽一抽,聲音一悶一悶的,終於還是忍不住抬頭看了滿眼怨恨的秦涔一眼。
四目相交,不知道怎麼了又笑到一起,一下把面前的墨路跟些微的尷尬都掃光了,感覺真的跟秦涔重修舊好,回到了以前的時光。他眼底有一絲感動和喟嘆。
墨路不僅僅是能力了得的富家子弟,還特別懂得察言觀色。什麼話都沒說,從廚房拿出盤子各夾了些菜色放到上面,然後就端著那瓷白的盤子走到客廳看電視,期間還偷摸著拍了一下秦涔的頭頂。
見秦涔倏地挺直背脊,一半錯愕一半無言的回眸看正在咬吐司的學弟,沉默打算問點什麼,卻被一陣腳步聲打斷。
真的走得很俐落。
腳步聲噠噠噠噠的,感覺還沒完全踩下去就走完了,頗有輕盈的感覺。沉默稍微有點擔心司漾的情況,昨晚各自回房間後雖然沒再聽到那腳步聲跟對方的啜泣,但也不確定是不是又接著做了惡夢。
「學長早安。」
秦涔自然而然的接了句「早」,學著稍早前墨路的樣子有模有樣的給沉默和司漾各夾了一塊鮮美的龍蝦肉。
沉默顧不上說謝謝,抬起頭來目光從司漾臉上掠過,發現那張白皙臉上無故多了一塊瘀青,嘴角還破了皮。
沒有出現他擔心的、憔悴又睡不好的樣子,但跟他顧慮的事情比起來,這樣一張白淨的臉忽然多了幾個傷口更可怕。
沉默一時說不出話來,但似乎也不需要多說什麼,秦涔抬頭一看就喊了。「你還好嗎?怎麼這個樣子?」
「哥……」墨路的動作真的是快得可怕,不知道從哪就翻出來一個醫藥箱,一邊看司漾的傷勢一邊拿藥。
司漾見三個人都圍著自己轉,隨隨便便就講了一個也不知道可不可信的原因。「昨天從樓梯上跌下來了。」
墨路根本不在乎是什麼樣的理由讓好端端一個人變成這個樣子,專心一致的在處理傷口,秦涔還有點小小的狀況外,被墨路碰了一下手後才回神。也不是多大的傷口,這麼大費周章,不知道是墨路察覺了什麼,還是單純捨不得。
心思這麼縝密,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孩子?
沉默覺得自己好像被排在了外面,頓時手足無措的愣怔站著,無處安放的手抓緊了褲子。慌亂之中,他隨便亂瞟的雙目剛好撞上司漾飄過來的視線,輕輕的,淡淡的,還帶著幾分苦笑。
他一瞬間反應過來,那可能是昨晚在走廊上磕磕碰碰撞出來的。是司漾不想告訴墨路、讓對方擔心的,秘密。
沉默垂下眼眸。暫且不管這兩個孩子以前是怎麼過來的,總之能處處為對方著想,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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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肉沒烤成,今天難得放晴,決定晚上要在戶外辦一場小派對,稍微清點食材跟工具,都確定沒問題後就默默的解散了。
在這裡過日子很清閒,幾乎沒讓他做到什麼事,但也因為太閒了所以無聊得要發慌。
在長廊盡頭拐了個彎,走進另一條廊道。這邊有兩間書房,一間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文學作品和資料,另一間空間比較小,只擺了一張桌椅和檯燈,角落裡擺著一盆葉片又甸又沉的植物。
沉默在擺滿書的那一間四處看看,一眼望過去掃過好幾本國外原文典籍,最後定定落在《花香》上。
《花香》可不是什麼國外原文作品,甚至沒有什麼人氣。沉默眸光閃動,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伸出那連指尖都在顫抖的手。
寬鬆的袖子順著他抬手的動作滑下來,這兩間書房都正對著太陽光,陽光打進來的時候恰好落在沉默那像花一樣的小塊粉色胎記上。
指頭捏著書頁翻開,眼淚就不自覺滴下來了。
我那在夏末盛開的兒子,比旁人還沉默。
一出生便不啼哭,千萬隻手壓著他那脆弱細膩的胸口,才肯嚎出聲。偏偏姓沉,雖聽起來並不喜慶,但按老一輩人的意思,取作「沉默」。
我那在夏末出生的孩子,比在冬日出生的我還要安靜。不知道是否遺傳到我愛寫書的興趣,打小就寫了一篇又一篇可愛的故事,偏偏又藏著不讓人看。
執拗的跟他搶過一篇,這年紀輕輕卻文風惆悵,著實令人擔憂。
我那在夏末沉默的兒子,右手內側有一片像小花一樣粉嫩的胎記。引人側目,引人唾棄,卻不知我待它如寶。
我那在夏末哭泣的兒子,但願他如夏花一般璀璨。
這是沉默的母親唯一出版過的文章,是第一本,也是最後一本。他抹掉淚水,默默將那本《夏花》圈進懷裡,埋頭又哭起來。
他並沒有遺傳到母親對文章的喜好和創作的熱情,他只是希望能夠多引人注目;他深知自己不如父親燦爛,也不如母親文青,他只是想看看如果這些事都做了,這「沉默」二字會不會被自己硬生生掰成祝福。
是不是他說不出來的千言萬語和情緒,落到了筆尖也能震耳欲聾。
是不是他在這座孤島上能夠擁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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