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鞅並沒有讓兩位宗老兄弟等得太久。醒轉後的第三日,聽聞郵無恤等人也已自前線歸返都城,便吩咐宮內總管,於東殿備置家宴。
這也並不奇怪,趙鞅素來喜歡宴賓請客,這回攻衛得勝凱旋,而後卻昏迷多日,估計也想熱鬧熱鬧添番喜氣。
只是大病初癒,並不想置辦的太過盛大,只邀請了趙羅、趙朝兩位宗老,家宰張孟談、家司馬郵無恤,以及幾位要職家臣,再加上宗中諸子、內宮夫人皆在其中。
因為醫囑吩咐要靜養,故以絲竹清音取代歌舞,宴中之人多為舊識,席間語笑喧譁,氣氛自是和樂。
只除了張孟談身邊的一張生面孔,說是他的貼身侍從。那人極少開口,偶然間只聽得張孟談喚他——子卿。
翌日,趙鞅請了個大早,還派人傳話給趙羅、趙朝兩位大夫,說是宗主有請,有要事商議。
兩位宗老趕緊洗漱更衣,匆匆用過早膳,由趙宮侍從領路至內苑深處的書房。
書房掩於山石與老柏之後,門額不題字,只掛一簾深色竹簡,靜靜垂落於檐下。階前有趙鞅親衛候立,見兩位宗老至,輕叩門環三聲,緩緩推門而開。
趙羅與趙朝在門前互視一眼,皆無法從對方眼中看出端倪。
步入室中,繞過一座屏風,宗主趙鞅已端坐於最深處長案之後,案前左右設有兩個空席。
左首其次,是家宰張孟談,衣冠整齊,容色自若,已然坐於席間。
右首次座,卻是位眉目清朗、神情淡遠,頗具出塵之意的中年書生。
趙羅與趙朝定睛一看,不禁愕然——此書生竟是昨日宴中那位面生之人,張孟談口中的「貼身侍從」!
兩人心中更是狐疑,舉措便有些不自然。
只見趙鞅一擺手,笑道:「兩位老哥哥請入座,咱們兄弟坐著說話,隨意自在些。」
「不知宗主找我們來,有何要事?」趙朝入座右首席,向趙鞅拱手相問。
相較趙朝的坦然,趙羅顯得老成持重,「宗主氣色較昨日更佳,是我趙氏之福。」
趙鞅咧嘴笑了笑,嘆口氣道:「老嘍!以後啊,是小輩們的天下了。」
說完目光在趙羅、趙朝臉上一轉,接著道:「實話跟兩位老哥哥說罷,這次病中,吾夢至天帝處走了一遭,見吾兒子立於天帝側,是為大將軍。可惜的是,無論吾怎麼看,都看不清其面容。」趙鞅撫了撫蓄鬚,一番話說得虛虛實實,將夢中所見向兩位宗老拋去橄欖枝。
室中一時無聲,趙羅目光平視,與趙朝對個正著,似乎想從對方表情看出個什麼,卻是徒勞。正在思忖權衡中,見趙朝嘴角動了動,趙羅立時搶在前頭發話:「宗主之夢,神諭非常。夢中之象,雖未盡可解,然既有大將軍之兆,想必亦有天意隱寓其中。」
一番話說得四平八穩,任誰也挑不出錯。
趙朝閉了嘴,趙鞅則拍案笑道:「正是!我就說這是何意啊?兩位老哥哥說怎麼著?就這麼碰巧,子卿來到新絳,正要拜訪探視老夫呢!」
張孟談右手朝子卿一抬,道:「這位便是能觀骨氣於眉間,察命勢於三停,善論將相之骨、王者之氣的姑布子卿先生。」
姑布子卿其人善於面相,趙羅與趙朝也是有所耳聞,此時不由得多看了那中年書生幾眼。
只見姑布子卿端坐於席,超然自若,微微前傾向眾人見禮。
「老夫也好奇得緊,於是昨日宴中就請子卿看看,到底老夫哪個兒子有大將軍相!」趙鞅見鋪陳得差不多了,對著姑布子卿說。
又朝著趙羅趙朝二人道:「老夫也不知道結果!正好你們都在,一塊兒聽聽。」說罷,向姑布子卿頭一點,「子卿,你說給大家聽聽!」
姑布子卿聞言,起身向眾人一揖,語聲溫淡道:「昨日宗主言及,席間潛觀三位君子之骨氣神形。今得開口,便略陳所見。」
他頓了頓,目光平和,先言及趙伯魯:「長子伯魯,骨相端正,鼻正口直,眉骨厚重。然印堂氣澀,眉尾微散,骨氣聚而不發,神色有餘而決斷不足。三停中停略弱,氣難貫通,不具大將軍之格。」
趙羅面色微動,趙朝眉毛略挑,偷眼瞧了瞧趙鞅,趙鞅左手支頤,目光一直落在姑布子卿身上,似是全神貫注在聽,但分辨不出喜怒之色。
姑布子卿轉而論及趙叔光,「三子叔光,氣色浮躁,眉心顯橫紋,骨不壓皮,語多於行。觀其面勢,眼有光而神不凝,鼻樑直卻帶虛骨,心志未定。三停失衡,天庭雖高,中停帶急,氣沉難凝,亦非大將之相。」
說至此,趙鞅有些坐不住了,換了個姿勢,看著姑布子卿的神情略顯凝重。
「至於幼子脩,其人骨沉氣藏,行止有度。眉間隱殺,步中無躁,五嶽穩厚、三停有勢。其目中含山河,氣不外放而內斂如鉤,能藏其勢,亦能發之。」
此言一出,座中氣氛登時微變。
趙羅眉間輕蹙,似被言語所震,一手無意識地撫了撫膝前衣袍,抬眼望向趙鞅;趙朝則雙目微睜,眼底掠過一絲意外之色,彷彿這才第一次認真思量起這個趙氏大宗的庶幼子。
姑布子卿不待眾人緩過來,語氣鏗鏘再道:「此子氣潛於下,勢伏於中,是為大將軍之骨相也。」
花花碎碎念:
哎呀呀~明天5/1勞動節,開心多更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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