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域 - （四）忘

　　且說當時，文點寫了個「出」字，再度回到了現實。外頭天色已晚，夕陽從窗欄間照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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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並不清楚徐紫庭的生活狀況，不知道她的爸媽會不會因為她遲遲未歸而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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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便是他現在要處理的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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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收起毛筆和令牌，走到外頭。夏日的晚風帶著那麼一點燒灼的溫暖，像是貓狗的毛髮蹭過一般拂過文點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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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正準備往巷子外走去，卻聽一個少女的聲音道：「紫庭呢？二年二班的徐紫庭，她沒有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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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回頭望去，但見那個綁了馬尾的少女背著背包，穿著和他同個學校的制服，正用狐疑的眼神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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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二班的李珂，對吧？」文點露出了平常社交用的虛假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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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那樣對我笑，先回答我的問題。」李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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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原本和我一起離開沒錯，但她好像說她有些事情，就先走了，大概是回家了吧。」文點毫不猶豫的對李珂撒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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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在家——我剛剛去過了，她家只有阿嬤一個人。她阿嬤說，四點放學後，還沒看到她。」李珂道，緩緩走近文點。「她為什麼會和你一起放學？我看到她一下課就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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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想問問她有沒有興趣為下一期校刊貢獻一篇文章而已。」文點鎮靜的說，搬出早就想好的說詞。「因為一直找不到人，又是學期末，所以急著想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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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珂瞇起眼睛，沉默片刻後道：「你最好不要騙我。如果紫庭發生什麼事情，我第一個找你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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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無所謂。希望你能早點聯絡上她。」文點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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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過街口轉角，確認李珂沒有跟上來後，文點加快了腳步。從李珂的話中聽起來，她似乎目睹了徐紫庭和自己走在一起——只是不知道她看到多少。她該不會看見徐紫庭走進自己住的公寓了吧？她的語氣不是很友善，不知道她誤會成什麼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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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加上，她已經去問過徐紫庭的家人了，若不早點處理，會變得很麻煩，搞不好還會被通報失蹤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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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搭上公車，坐了五站左右後下車。這一帶大多是辦公大樓，許多公司行號的總部都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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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域的現實辦事處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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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走進其中一棟，搭乘電梯到了七樓。七樓看起來只是某個普通的辦公室，燈光明亮，走廊末端的霧面玻璃門緊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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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走了上前，從口袋裡拿出令牌，往門旁的感應器上一靠，「嗶」的一聲，門便自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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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麼事嗎？」裡頭一個蓄著絡腮鬍、穿著黑色西裝，戴著眼鏡的優雅男性走了過來，望著手裡平板上顯示的資料。「石部字使？稀客，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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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問您是這個月辦事處的負責人嗎？」文點問道，身後的門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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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那男人點了點頭。「我是這個月的負責人，心部卯級字使，孟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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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級？好厲害……」文點聽到那人的階級，不禁喃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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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是心部的掌門嘛，總得擁有些實力。不過，比起其他部的前輩們，我實在算不了什麼。」孟懿微笑道。「回到正題吧，有什麼我能為你效勞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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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這樣的。」文點忖度了片刻，誠實的將事情始末說了。「我需要帶她上朝，可能會花上好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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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懂你意思了。」孟懿放下平板，走到辦公桌旁，坐了下來，朝電腦裡輸入了些資料。「你知道那位徐紫庭小姐的家庭狀況嗎？有哪些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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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確定，似乎只有她的奶奶一人。」文點道，想起李珂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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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啊。」孟懿點了點頭，拿出一支大尺寸的水彩筆，從抽屜裡掏出一張白紙，在上頭迅速寫下東西，然後摺成了一小塊，放入西裝的口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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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我來。」孟懿再度拿起了平板。「這剛好是我擅長處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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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跟著孟懿走到了隔壁的房間。那是個類似空辦公室的空間，房間尾端放了一個像是空氣清淨機的儀器，上頭連了數個玻璃管子，末端隱入了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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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得用上它，可得看好了。」孟懿微微笑道。他拿起平板，操作片刻，那台儀器便像是呼應似的發出了一聲長響。孟懿又在平板上按了些按鈕，那儀器便轟隆隆的運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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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和普通的抽風機差不了多少。」孟懿幽默的對文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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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須臾，但見孟懿打開了那台抽風機前面的鐵門，空氣登時開始往內吸去。孟懿拿出了剛剛寫的那張紙，再拿出打火機，點燃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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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他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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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搖曳著幾欲熄滅的火焰後一會兒，在火燒到手之前，孟懿便把那張紙連同火焰丟入了抽風機中，灰燼一瞬間便被吸入了上方的管子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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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問，這樣就行了嗎？」文點看著孟懿關上鐵門，操作平板關閉儀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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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錯。」孟懿淺淺一笑。「根據你剛剛提供的資訊，我找到了徐紫庭的住所，接著再用這台儀器把我的法術傳送過去。為了方便傳送，我把字寫在紙上，再燒成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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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不禁慶幸這個月的負責人是心部的。若不是心部，還真不知該用什麼奇怪的方法打點她阿嬤。「感謝。那麼，在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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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孟懿叫住了準備走出房間的文點。「幫我向紫清帶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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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回過頭，愣了一下，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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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她說，伴手禮之後會再帶去的。」孟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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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文點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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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著說就對了。」孟懿輕推文點，兩人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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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懿揮著手，目送文點走出辦事處。文點有些茫然的搭乘電梯回到一樓，坐上回程的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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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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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忘記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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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忘記了，那肯定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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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在夜色中沒入暗巷，而李珂早已離開了。文點回到公寓，關上門，回到獨身一人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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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爸媽不在——這是文點身為字使很大的一項優勢，令牌和靈筆都能光明正大的放在桌上，隨時隨地要施法都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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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再說的詳細些，他的爸媽一直都不在。文點的爸爸是個遠洋船員，一年裡大部分的月份都不在；媽媽則是個服裝設計師，因為身兼多職而早出晚歸，有時甚至根本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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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如此，他的爸媽自覺給文點的關愛太少，於是更努力工作，至少讓他在物質生活上不虞匱乏，而文點當然也能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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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人總是會對自己沒有的事物特別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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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泡了碗泡麵當作晚餐，囫圇吃下，隨意收拾了下桌面，便在床上仰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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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耗了不少體力。除了擊殺那隻未級字魔，還把徐紫庭丟在字域，又跑去辦事處一趟——至少負責人孟懿很好溝通……他並不是沒有遇過麻煩的負責人，師父第一次帶他進入字域前，便帶他去過一次，那時的負責人年紀雖小，個性卻麻煩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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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再回字域吧。」文點想著，洗了個澡，接著早早熄燈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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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整室的燈全都暗下，外頭樓下的身影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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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一直睡到了九點鐘——若不是五點半時醒來的他告訴自己再多休息一點，他可能就真的像平常一樣早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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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過早餐，在文點稍稍整理自己的儀容過後，他便拿起了令牌，在空氣中以靈筆寫下「入」字，回到了字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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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落在了平常那個廣場。和昨天不一樣的是，廣場上也陸陸續續的出現了許多人。有穿著西裝的上班族，有穿著吊帶褲的阿姨，甚至有個穿著醫院病服的蒼白男孩——文點認了出來，那位是疒部的掌門，吳小危。年紀輕輕，卻已是卯級字使，是個天賦異稟，在文字法術上造詣極高的傢伙，然而他喜怒無常，出言不遜，無人敢恭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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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提筆正準備前往石部，一個長髮及腰的女子輕飄飄的降落在文點眼前。然而，其他人就像是絲毫未覺一般，逕自從那女子身旁穿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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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直覺她也是個重量級的人物，卻因她轉過頭後的那股壓迫感而想不起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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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盯著文點一會兒，旋即輕飄飄的跟著眾人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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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字域的各部字使越來越多，廣場也變得有些擁擠。文點迅速寫下「石」字，身影一晃，回到了石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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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部申級字使文點——」不等那聲音說完，文點便推門走進了石部的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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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弟，你回來啦。」文點聞聲一驚，還來不及迴避，一隻厚實的大手便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痛得文點向旁退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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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隨著一串爽朗的笑聲，一個彪形大漢走了過來，還想再拍文點的肩膀，卻被他給躲開了。1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LQnwvow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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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已經很高了，但那大漢硬是比他高出一顆頭。他肌肉虯結，身上穿的黑色窄背心根本遮不住壯碩的胸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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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的大師兄，石部辰級字使，嚴似岩。雖然說，文點經常懷疑他的階級是他用肌肉一拳一個字魔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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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呀，聽說你獨力擊殺了一隻中階字魔啊？唉呀唉呀我們的小點點也長大了啊哈哈哈哈哈——」雖然他的名字叫嚴似岩，實際上卻是個爽朗得過分的人。嚴似岩笑著勾住了文點的肩膀，文點試著掙脫，但那岩石一般的肌肉根本不是常人能夠撼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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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文點一直認為，那個「似岩」指的不是個性，而是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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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那樣叫我——呃呃——」文點拚命拍打著那大漢的手臂，才讓他無意間收緊的臂膀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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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阿點，你的二師兄在裡頭，快進去吧。」那大漢咧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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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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