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惡靈附身有差嗎？ - 遲來的道別。

陷入昏迷中的阿特，不知為何還能隱約看見些甚麼，彷彿是簡單卻溫馨的生活片段，或某個意義特殊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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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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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到處走走，或許去車上睡覺，」男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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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人，一定又是去夾娃娃機店，」阿特飛在半空，看見一個屁孩從沙發上衝去玄關，正穿鞋的時候，男人蹲低，扶起屁孩往自己腿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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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你不能跟，爸爸剛剛和媽咪吵架，需要你留在家裡安慰媽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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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那麼臭，怎麼可能好好聽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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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臉臭，但你天生就有讓她開心的超能力，只要你別耍白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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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慘了，我同時也是個天生大白目，」屁孩扭動身軀，企圖用撒嬌的方式逼父親就範。「我保證不會花很多錢，夾幾十元就好。而且，你幹嘛不自己去安慰媽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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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男人露出欲言又止，說了還不如不說的惆悵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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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在半空的阿特這才發現，原來爸爸每次離開，不是因為突然很想夾娃娃，突然很想喝露易莎，或很想到車裡睡覺，而是已經對媽咪抱怨過太多，越說，只會讓關係更加破裂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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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坐在大腿上的屁孩不懂，只曉得爸爸肯定會找些樂子，所以又改換幾種方式企圖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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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只能答應回來會買鹹酥雞，但份量不多，免得媽咪又要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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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為定，那我繼續看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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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忘記重點啊！」男人壓低嗓音，輕輕拉開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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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等等會用臭屁股坐在你的枕頭上，陪她讀白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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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中的阿特似乎不由自己，只能跟著記憶中的屁孩走向臥房，依偎在母親身邊。聽著白雪公主是如何離開皇宮，替七矮人掃多少次地，洗多少件衣服，忙到心力交瘁，遇見壞巫婆的劇情時，故意大完便不擦屁股，坐在父親枕頭上，扭來扭去的屁孩忍不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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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白雪公主是真的被壞巫婆騙嗎？還是早就知道蘋果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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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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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躺在床上睡到死掉，也比站在火爐前面，又要剁雞切菜，又要煮湯炒飯，搞得臉油油、頭臭臭，皮膚摸起來又粗又黑，哪種生活更像是一位高貴、優雅的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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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大笑，扮起詭異的嘴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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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故事是你爸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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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麼笨又自私，怎麼可能說出這些？是我自己發現的，在這個家裡面，你是公主，我們是小矮人，你每天都很想當公主，躺在床上滑手機，可是因為我們，所以才必須去賣滷肉飯，累到和爸爸吵架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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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鬆開繃緊的脖子，把頭靠在牆上盯著天花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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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爸很不一樣，想法不一樣，做事的方法不一樣，就連起床、睡覺的時間也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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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麼要在一起？老師說，課本跟習作放在一起，美術用具和直笛放在一起，分門別類擺整齊，才不會亂七八糟找不到東西。既然你跟爸爸那麼不一樣，為什麼還要結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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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也不懂，但爸爸說，只要願意被上帝管理，就能夠像飛鳥和樹木明明不一樣，卻可以相互照顧，飛鳥替樹木吃蟲，樹木替飛鳥寶寶提供築巢的枝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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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耶！爸爸也是這樣告訴我，明明太陽和月亮不一樣，但在上帝的管理之下，卻可以一個點亮黑夜，一個照顧白晝，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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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搶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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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應該去刷牙睡覺，明天還得早起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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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由，白雪公主還沒醒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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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小時候的對話，是在阿特被冰火砸中昏迷之後，才重新想起來的。阿特聽著聽著，眼皮漸漸沉重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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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不曉得多久的時間，阿特被父母的呼喚擾醒，他揉開睡意，對已經推開家門，準備踏步出去的父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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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又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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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女人笑嘻嘻地牽著丈夫。「這回去過兩人世界，我們不在家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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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只留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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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用一種溫柔卻堅定的語調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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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你已經夠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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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我把臭襪子藏在馬桶背後，髒衣服塞進廚房碗櫃，把喝完的保久乳，放入吃完的空零食袋，然後擺回冰箱，我很髒很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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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所以我們才要留下你一個人，不然甚麼都有爸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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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父多敗兒！」女人用食指戳了戳男人鼻子。男人繼續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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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黑就去找光，怕渴就去找水，要記住爸爸留給你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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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那我呢？我都沒有留給阿特好榜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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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還有其他不懂的，就去問上帝，爸爸媽媽要去開開心心的吵架囉！」男人揮了揮手，女人則俏皮地跳起來比了一個大愛心，吹給兒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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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我親愛的寶貝。」然後靠近丈夫的臉，在他臉頰上用力掐了一把。「我明明就有留下好榜樣，你為什麼都沒有誇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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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有，只是還來不及開口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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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爽朗的笑聲還沒結束，就有另外一陣纖細的嗓音，似乎正含著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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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到底還要睡多久……爸，都怪你啦！說甚麼男子漢不用看醫生，萬一阿特腦震盪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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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震盪……喂！你們不是也常被玻璃瓶、球棒砸腦袋，然後還能繼續幹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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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那是電影特效，演給大家看，假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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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假的？我這腦袋可是NASA等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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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你個屁！當初被紙箱砍暈的時候，還是我把你從結帳區拖回家，該不會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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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在逐漸甦醒的過程中忍不住笑，因為所聽見對話聲，應該是來自麥叔、小果，和先前闖進超商搶劫的流氓，並且從一連串對答的氛圍判斷，應該算是不打不相識的夥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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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從橫躺的姿勢才剛坐直身體，下一秒就被小果摟住，他很想專心聽清楚小果，嘰哩呱啦講了甚麼，但無奈身體，卻只肯記住學妹長髮中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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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叔打破了這種愉悅，以一種沉痛不捨的語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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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你爸媽在戰爭中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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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的雙眼瞪大，空洞的眼神中隱藏著震驚和恐懼，但似乎又有種說不出來的平靜，莫非是因為清醒前的那些夢？他喉嚨乾涸，話語全被不知名的情緒擠壓在胸口。他睜開眼，天花板上還貼著某個動漫角色的海報，牆角是一組老舊書架和積滿灰塵的藥箱，這才想起，周圍是便利商店樓上那間早已退租的儲藏室，現在臨時改成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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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麥叔家的二樓……」阿特從床上直起身子。「我昏迷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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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阿賜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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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來的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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