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愛情故事》 - 〈煙火〉（下）

　　趁著中午休息時間，她終於能開口向他打招呼，加上其他正在聊天的朋友談論著升學，一同聊起研究所的話題。

　　就算過程中只有幾句話，仍讓她感到開心。

　　活動結束後，她燃起幹勁，除了那份悸動，也是未來的確信。

　　她想準備自傳，但卡在不知道該如何書寫，接著，腦海浮出下午的種種，她靈機一動。

　　如果以請教課業為理由來搭話，應該不奇怪吧？

　　她打開手機，用社群軟體的聊天系統上前攀談，問一句：學長好，請問可以請教自傳的問題嗎？

　　僅是一句話，她卻在心裡做好幾次演練，打了又刪，刪了又打，反覆潤句，深呼吸幾次，最後，才敢發送。

　　他會回她嗎？還是會覺得奇怪？而且他記得她嗎？

　　胡思亂想好一陣子，手機才傳出震動。

　　可以，怎麼了？

　　短短幾個字，不過剎那的時間，像驚喜箱一樣，對方的回應顯示在手機上，驚喜參半，心跳得更快。

　　這時她才繃緊臉，說出自己的疑惑，也因此，他們才終於搭上邊，就算內容只是純粹地詢問課業內容，都足以讓她滿足好久好久。

　　正因為這樣，兩條線開始交集，相互接觸，平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偶爾是日常生活的分享，或是人生忙碌時的相互安慰。

　　後來，她才發現，自己不了解的事有好多，他並不像外界說的那麼亮眼，反倒是個想很多、沒什麼自信的人。

　　他的家庭問題複雜，興趣是寫小說，還有個沒什麼人知道的夢想，每天忙到沒時間休息，假日總想往外跑，會蒐集遊戲的卡牌，有很多的不勇敢跟退卻。

　　但就算這樣，看到缺點，亦或是不為人知的一面，她還是感到很高興，畢竟她是如此地在意、喜歡這個人。

　　喜歡……她喜歡他？

　　她訝異，更多的是欣喜，內心在知道這份感情的名字後，突然覺得舒坦多了。

　　原來，她喜歡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愛戀效應的影響，短短一個月，他們走得更近。

　　先是收到對方去外地遊玩的伴手禮，後來不時約出來看電影，說到畢業這件事，說好她就學的最後一天，再一起拍張照紀念。

　　這些小動作，都讓她原先緊張不已的感覺，更是心頭小鹿亂撞。

　　她發現，當他感到緊張時，會措手不及，不敢直視，可愛的模樣讓人目不轉睛。

　　她也察覺，眼裡的學長，其實並不是星辰，而是路燈──亮著溫柔的光線，儘管偶爾閃爍，卻能帶給人溫暖。

　　看到她的不足，他會提點，分享自己曾經不勇敢但努力去做的結果，建議她大膽嘗試，這對她來說，是指引她未來道路的人，令人安心。

　　這份喜歡，隨著彼此間的接觸，越發讓人喜愛。

　　她知道，自己已經沉淪，內心沐浴在暖陽中，每一次的聯絡，都是蜜糖。

　　接著，到了那天，她等待許久的心意，終於獲得突破。

　　一次公園漫步的邀約，他們坐在長椅上，像平常般談論生活的大小事，說著說著，談起人生，聊到情感。

　　他試探性地問她對於感情的看法，她一愣，不知該如何說起，思索片刻，才將自己的感情帶入言語，模糊地表達見解。

　　再後來，他不再多問，只是在起身的同時，握住她的手，緊緊地。

　　一句話都沒說，卻不像玩笑。

　　心跳漏好大一拍，她睜大雙眼，驚訝地看著被牽住的手，腦袋像是丟了顆原子彈，事情進展得太快，無法思考。

　　將視線放在他的臉上，才發現帥氣的臉龐已經多添一抹紅暈，這是她第一次看見。

　　好多問題沒問出，任由他緊握自己的手，她像是跳針般，喃喃重複說著「怎麼會」，又帶著欣喜的表情。

　　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這是她第一次投入心意而獲得甜美的果實。

　　不是做夢吧？

　　這種狀況維持好一陣子，兩人繞著公園的人行道，感受彼此那份心動，一遍又一遍。

　　眼看夕陽逐漸西下，他漸漸說出腦中的看法，這時她才知道，除了他對自己第一次的印象之外，也注意到自己，就像當時的她。

　　或許是因為這些契機，造就現在的結果。

　　兩情相悅，心滿意足。

　　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她感動，初嘗戀愛的幸福。

　　下午，依依不捨地分別，他們第一次相擁，對方的香氣和餘溫殘留在身上，回到家後，用手機聊了會兒，她還是不可置信地捏住自己的臉，直到疼痛的感覺蔓延開來，才敢放下手，確信今天的一切都是現實。

　　原來互相喜歡，是一件如此美妙、難得的事情。

　　嘴角不自覺上揚，說是滿溢出來的笑容也不為過。

　　那晚她失了眠，太過欣喜，太過高興，但不覺得疲憊。

　　隔天一早，她查看手機，對方的訊息還在。

　　不是夢，卻像夢裡般飄然。

　　心情很好。

　　這是她自開始交往的心得，四個字簡單明瞭。

　　過幾天，朋友們得知這件事，都替她感到高興，更想要大家一起吃頓飯，聽聽他們的發展。

　　她答應，那天才與他相見，這是第一次成為情侶後的會面。

　　和剛認識時的情況不同，雖然帶著緊張，但十分踏實，從掌心傳來的暖意，她知道，身邊這個男人，是她最喜歡的人。

　　任何一次短暫的相處，都讓她的面容始終雀躍。

　　然而，太多的幸福，在分離時終會顯得更加苦澀。

　　她絲毫沒有料到那天的來臨竟是如此地快。

　　春天，又到戲劇比賽的時節，這是她最後一次在系上參加活動，所以更想努力去做出最完美的表演，當作給自己畢業前的深刻回憶。

　　忙碌之餘她傳一封簡訊，他異常回得慢，說忙著工作，無法親自看他們的表演，更不願意讓她過去幫忙，她只好罷手，話題便止。

　　有哪裡奇怪。

　　直覺讓她驚呼不對，卻只能懸著一顆心猜疑。

　　當晚的比賽她並沒有上心，反倒在不安中度過，就算最後他們的年級拿到最多的獎項，她還是感受不到深切的快樂。

　　活動結束後，她又傳了訊息，分享好消息給他，回應的仍是躲藏般的回應。

　　忍不下去，她拿起手機撥出電話，通話聲持續數秒才接通，對方疲憊的聲音入耳。

　　她問，是不是在躲她。

　　他沉默半晌，最後默認。

　　他說，自己對不起她，因為還沒打算進入下一個戀情中，這時她才知道，原來他一時被戀愛沖昏頭，只是渴望有個人陪。

　　那不是喜歡。

　　跟她不一樣。

　　接著，他一連說了好幾次抱歉，她一句都無法聽進耳裡，苦笑著，腦筋一片空白，也哭不出來。

　　事情來得太快，幸福的邱比特才剛進入心房，便狠狠離開。

　　她還未享受到那些快樂，來不及深陷夢中，就被叫醒。

　　一瞬間而已，她跌到現實，坐落在那片碎裂的心上。

　　期待這麼久的關係，如今要結束了嗎？

　　那倘若現在一時妥協，他們是否仍有再續前緣的可能呢？

　　她抿唇，忘記對話是如何做結，只記得要他別逃避，她願意退回朋友階段，當作繼續聯繫的關係。

　　然而，對方應諾，卻食言了。

　　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再也無法連絡上他，他怕尷尬，怕自己一時的善良會給她機會，索性躲進自己的世界中，直到她放棄。

　　但他不明白的是，這樣躲躲藏藏，才更傷人。

　　不知道畢業前的那個月是如何度過的，原先想要好好給自己的大學生活一個美好結束，熟料只留下渾渾噩噩的回憶。

　　每天，她總會不時落下幾滴淚，心中的角落還傻傻帶著點期待，她不強求任何事，就希望畢業那天，他能來看她，拍一張說好的合照。

　　六月中的星期六，出了大太陽，大四的畢業典禮終將到來，朋友知道她的情況，怕她難過，當天拉著她四處跑、四處拍照，不讓她孤單。

　　她很感謝，但一路上，始終下意識回身查看，就想著這麼一個人。

　　期望愈大，失望愈大。

　　轉眼即逝，畢業典禮到達尾聲，天上不知何時積滿烏雲，轟隆一聲，一絲絲的雨滴落在身上。

　　她獨自在綠蔭的柏油路上漫步，不疾不徐，任由雨淋，就算目光毫不停歇，不斷搜索，說服自己他會像四年前的戲劇比賽般忽然進入眼裡，可直到最後的最後，都不見那抹高挑身影。

　　說好的畢業照，恐怕一輩子都沒辦法拍了。

　　她終究只能選擇接受現實，抿抿唇，不禁眼眶泛淚。

　　難過也好，委屈也罷，沉不住氣，接連內心那份難受一併潰堤。

　　自己就算怎麼努力，怎麼和對方接近、親近，搭上線了，他們卻又沒辦法朝同一個方向走，導致分別的結果。

　　這就是所謂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苦笑，妥協，淚流得更是厲害，聲嘶力竭的哭喊讓喉嚨感到乾澀而疼痛，眼睛開始腫脹，她仍不願止息，因為她知道，自己最終還是不得不放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漸漸地，雨停了。

　　絲絲陽光透過雲層曬進來，天空又恢復好天氣，好似什麼事都沒發生，但地上的窟窿早已積成雨坑，就像盛滿淚水的心，無法平息。

　　她坐在石階，仰頭，看著躲在雲後的太陽，不知何時，頰上的淚已經乾枯。

　　身上退去的那件學士服，平穩放在自己的身旁，撇了眼，她又留下一個遺憾。

　　現在的她終於明白，他不是可以靠近取暖的路燈，而是轉眼即逝的煙火。

　　一次次地心動、渴望，絢爛奪目，卻曇花一現。

　　拿出手機，她把那些曾經聊得很愉快的訊息全部刪除，又點開相簿，卻發現他們不但一張合照都沒有，也沒拍過對方的個人照。

　　真好，這樣也省去處理的麻煩。

　　視線再次模糊，她屏氣忍住，起身拿著衣服，頭也不回地離開校園。

　　從來沒有如此瀟灑過。

　　她想好好離開這個傷心地，至少這次，不想留給自己無法退出的遺憾。

　　第一次經歷的愛戀與離別，她要將它們全留在這裡。

　　然後，過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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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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