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聿的一席話逼得我們無話可說，這些天我的腦裡一直迴盪著她的那句話，『死有餘辜。』
世界上真的有死有餘辜的人嗎？有時候是環境造就了一個人的犯罪因子，就算是天生變態者，也不一定會犯下罪行，這一點在很多文獻上都能找到。
我想起之前上映的電影小丑，瓦昆菲尼克斯演的那部，如果能正常地活著，誰不想好好當的正常人，遵循著社會的期待，符合這世界的規範。
但更多時候，是社會造就了罪犯，在貧窮的地方犯罪率往往會上升，這點在犯罪心理學上能看到，當社會安全網沒辦法承接住一個人，那人便很可能會淪為罪犯。
究竟犯罪是不是一種無處可逃的必然結果，還是困頓中的一種選擇，這一點一直是我心頭的疑問，可惜這個答案是無解吧。
我搖了搖頭，努力將這些想法拋諸腦後，無解的問題再想也沒有用，我不可能成為誰的拯救者，我能做的只有使死者還一個清白。
我重重的往辦公椅一躺，覺得腦殼隱隱的作痛。
蕭逢從外面走了進來，看我一臉愁容，「怎麼了？」
我嘆了口氣，「在想上次陳聿說的話。」
「哦？」蕭逢拿起桌上的珍奶喝了一口，「什麼話？」
「所有的犯罪者都是死有餘辜。」我說，「究竟犯罪的是這個世界還是人？說是人吧，可惡之人必有可憐之處，說是社會吧，為什麼只造就某些人的犯罪行為？」
蕭逢沉吟了會，「何必想的那麼複雜，犯罪是因，我們能做的只有破案的果，你再怎麼想都不會有答案的。」
我閉上眼，「也是。」
沈晏殊敲了敲辦公室的門，我倆回過頭去，「出勤了。」
「喔。」
「嗯。」
我收拾好心情準備出勤，卻看到蕭逢對著自己的珍奶努力的喝，「……你在幹嘛。」
「等出勤回來都不冰了，而且珍珠會爛掉。」我無言，撇下蕭逢一個人對著珍奶奮鬥。前往現場的路上，我和沈晏殊向來都很安靜，唯一吵的就是蕭逢那張嘴。
我是個只要疲倦就會顯現在臉上的人，沈晏殊看出來了便問我，「沒睡好？」
「嗯……算是吧。」我一句話帶過，不太想多說。
誰知道蕭逢攀上前座的椅背，「唉唉晏殊，你知道剛剛我們劉大哲學家在想什麼嗎？」
「嗯？」
「究竟犯罪者是不是死有餘辜？」蕭逢簡單解釋，卻學著我剛剛沉沉的口氣，讓我很想現在解開安全帶去後座爆揍他一頓。
沈晏殊看看我又看看蕭逢，沒說話。
過了半晌，他才慢悠悠的說，「是不是死有餘辜我不知道，但司法會給出公正的裁決[u1] 。」
不愧是沈晏殊，一向司法為上。
「喔喔對了，蘇木還說究竟犯罪的是社會還是人。」
「環境是大因子，但犯罪是個人選擇。」沈晏殊頓了頓，「說白了我們做的事不過就是善後，想這麼多沒用。」
和蕭逢的回答一樣，不禁讓我覺得是否我想太多。
我是個法醫，活人不醫，更多時候都是獨自在解剖室對著屍體，也許真的是我想多了呢？
一股無力感在我心頭蔓延，難道我們做的只能如此被動？我嘆了口氣，索性閉上眼小寐。
不知道晃了多久，等我被搖醒的時候已經到了目的地，我一看，是本市的重點升學高中。
這樣一個相較於單純的環境有什麼我們出勤的必要？我懷著懷疑提起檢驗箱和沈晏殊他們一起走進校園，校門口已經有人在等著我們了。
沈晏殊走上前亮出警官證，那人便領著我們往校內走，邊走我們了解到來的人是教務主任，約莫是上課時間吧，校園很安靜，教務主任帶我們來到一間廁所前。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kJ1QOODg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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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蕭逢皺著臉，畢竟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座女廁。
教務主任沒有說話，領著我們走了進去，推開了其中一間廁所的門，印入我們眼簾的是一雙微微晃動的腳。
我們抬頭看去，是一個短頭髮的女孩子，脖子上掛著繩子，雙眼爆睜吐著舌頭，隨著廁所開啟的透氣窗吹來的風，她高掛的身軀隨著風擺盪著。
「自殺？該不會是課業壓力過大？」蕭逢說，畢竟這是一間主打升學的學校。
「不要亂猜，一切都還要等解剖才知道。」我說。
沈晏殊轉向教務主任，皺著眉問，「第一現場是誰發現的？什麼時候發現的？」
教務主任欲言又止，「是姜曉燕老師發現的，也是這個孩子的班導師。也是不久前發現的，這才報警。」
「除了你和姜老師以外還有人知道這件事嗎？」
「學校老師都知道了，學生因為正值上課時間應該是不知道這件事。」教務主任說。
沈晏殊點點頭，「借一步說話。」
我們先從案發現場退了出來，經了解，這個死去的孩子叫苗君瑋，是三年三班的學生。
我們又找來了姜曉燕老師，只見她好似已經在辦公室哭過了，整個眼眶都是紅的。
畢竟是自己朝夕相處的學生，我們也能理解她的情緒崩潰，只是該問的還是要問。
沈晏殊斟酌著用詞，「發生這種憾事我們也深感遺憾，只是有些問題還是要問，就當是個流程，照實以報就行了。」
姜老師點了點頭，抹了一把眼淚。
「苗君瑋平常是個什麼樣的孩子？在課業上或人際上有沒有什麼問題？」沈晏殊問。
「君瑋平常是個活潑的孩子，課業上大概也是中上的成績，我並沒有想到什麼會讓她想要自殺的問題。」
當然不只是人際上或課業上，也許原生家庭也是讓苗君瑋想要輕生的原因，只是隨著人死了，我們便只能從別人的言語中去認識、去探究這個人。
「怎麼發現苗君瑋的？」
「我見上課她很久都沒有回來，有同學說她去上廁所，這是離我們教室最近的廁所，於是我找到這裡來，卻沒想到……」
剩下的話不用再說，我們都知道了。
為了預防其他學生誤闖，我們早已圍起了封鎖線，只是當下課鈴響了，隨著學生的出現，越來越多學生往這裡看，甚至靠近。
沈晏殊板起臉，「看什麼看，都給我回教室。」
沈晏殊天生壞人臉，配上這聲威嚇，學生都嚇的四散，只是還能聽見他們的竊竊私語。
果然八卦是人的天性，即使是看見電視中常見的封鎖線還是當作茶餘飯後的話題，絲毫沒有一點憐憫的心。
沈晏殊還有問題要問，不只是班導師，其他和苗君瑋有關的人都要經過排查，於是他便往導師辦公室去一趟，留下了我和蕭逢在現場。
大概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們便開始著手鑑識和初步屍檢。
我們先就現場拍了幾張照片，接著將苗君瑋放了下來，苗君瑋是典型的前位縊型，由於頸部動、靜脈完全被壓閉，頭面部呈現缺血，面色蒼白。我仔細觀察繩索結索，是很一般的活結，可以上下移動的那種，說明沒有特殊的職業習慣。
我再觀察苗君瑋的頸部，頸部溝痕明顯，但是還可在前喉部看見指甲壓痕，這讓我感到懷疑，自扼死亡是不可能的，但也有可能是苗君瑋自扼後發現無法死亡才改用上吊方式。
另可見鼻腔和口腔涕液流注，舌尖露出齒列外，體表四肢並無擦挫傷。
我皺著眉，具體死因我還是得等到實際解剖才能知道。
蕭逢那也忙得不可開交，我湊過去看，只見他把儲藏室的打掃用具全翻了出來，一一採樣著指紋。
見他忙活我也不打擾他，我從女廁晃了出去，又是上課時間了，整個校園空蕩蕩的，我站在走廊吹著風，有些涼意，也不知道沈晏殊那裡問的怎麼樣了。
我支在欄杆上發呆，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過頭去看，竟然是陳聿。
「嗨，大法醫。」
「妳怎麼在這？」我皺眉，該不會又是她那隻貓帶她來的吧？不過學校是外人這麼簡單能進來的？
「喏，我是實習諮商師阿。」她晃了晃識別證，「我才想問你怎麼會在我們學校呢。」
我比了比後面，她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
這時蕭逢也出來了，他的表情糾結，顯然也發現事情不單純。
看見陳聿蕭逢似乎也有些意外，他小跑著過來，正要開口陳聿一巴掌把證件拍到蕭逢臉上，「別說話，用心感受。」
「…….」難得看見蕭逢語塞，我不禁勾了勾唇角。
「呦，大法醫你也會笑啊，我還以為你就跟木頭似的總是板著臉，畢竟電視劇都說的法醫高冷一般。」陳聿笑著調侃我。
「正經點，有什麼發現？」我收了笑意，問。
「我提取了廁所裡所有的指紋跟足跡，這比對起來比較困難，不過至少有鑑識價值。但是上吊用的繩子因表面粗糙是提取不出有用的信息了。」蕭逢苦著臉，「另外我總覺得怪怪的，好像少了點什麼，這恐怕不是一般的自殺。」
「我有同感。」我說，「我除了發現自縊溝痕，另外還發現指甲壓痕，得回法醫室檢驗才知道是不是自扼未遂轉而自縊。」
突然蕭逢轉向陳聿，「小神棍，你不是會預言嗎？之前孫媛妳就預言她的遇害，這次不如也預言一下吧。」
陳聿冷笑著，「我那才不是預言，我看見了孫媛。而且我不是小神棍！」
我忍住不去打蕭逢，冷冷地說，「證據為上，科學辦案。」
蕭逢聳了聳肩，「死馬當活馬醫，誰不想早點破案，還受害者一個清白。」
陳聿嘆了口氣，從口袋掏出了我曾看過的眼藥水，滴進了眼睛裡，「也不是不能『看』。」
蕭逢看得目瞪口呆，「哇靠，這眼藥水這麼神？可以看到死者？」
陳聿白了他一眼，「這是水牛淚，水牛富有靈性，眼可見陰陽，算了說了你這麻瓜也不懂。」
陳聿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女廁，過了會她突然晃了一下，竟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我眼明手快的接住她，只是怎麼叫她都沒有醒來的跡象，只能先抱著她送到了保健室。
陳聿躺在保健室的床上，少了平常的靈動活潑，我發現其實她是個清秀的女孩子。我和蕭逢大概待了十五分鐘左右，陳聿才悠悠的轉醒。
我遞給她一罐巧克力牛奶，「血糖太低？還是貧血？」
陳聿搖了搖頭，但還是接過了牛奶，在手上摩娑著，「看不出來你這麼貼心。」
「既然都不是，那妳怎麼突然暈倒了？」蕭逢問。
「我看見了，」陳聿抬起頭看著我們，「但……」
「別賣關子，到底看見了什麼？」急性子的蕭逢問。
陳聿嘆了口氣，「我看見她在繩子上掛著，就在我跟她對到眼的時候，她突然張開眼睛，對我說了一個字。」
我皺著眉，「什麼字？」
「恨。」陳聿嘆氣般地說道，「她的戾氣太重，所以我才會暈倒。」
我看蕭逢對看一眼，異口同聲，『果然該解剖。』
說完這句話，我倆又嘆了口氣，鑑識不累人，驗屍不懼人，我們反倒最怕的不是查不出的物證、勘驗不出的死者。是活人。
告別了陳聿，我們來到了導師室，還沒進去就聽到陣陣怒吼。
「我孩子來上個學就不會動了！你們學校是怎麼搞的！」
「啊……君君啊……」
我倆硬著頭皮進去，看見一票老師排排站被一對中年夫婦罵著，沈晏殊一臉無奈。
不用猜就知道是苗君瑋的父母。
沈晏殊走過來領著我們過去，對著苗君瑋的父母說，「這是本局法醫和鑑識人員，剛剛已經進行了初步勘驗，若有疑慮可以詢問他們。」
「我和你們警察沒什麼好講的！今天君君在學校出事，我就是要學校給個交代！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官官相護，學校有錢就了不起阿？用錢就可以收買的警察有什麼好講的。」苗君瑋的父親氣急敗壞的說。
聽到這句話我們心裡都很不好受，我們秉持著公正、戰戰兢兢的對待每一個物證、每一個死者，無非就是要還他們一個清白，卻總有太多人認為我們只是錢的走狗。
我們被罵的莫名其妙，別說是蕭逢，我也都有些動怒了，沈晏殊一拍桌子，厲聲道，「我們警察系統公正公開，請你尊重我們的專業，還有注意你的言詞，已經涉及公然侮辱了。」
沈晏殊一向喜怒不形於色，見他這樣是真動怒了。
見沈晏殊嚴詞厲色，苗君瑋的父親氣焰也有些小了，「那……那你倒是說說君君是怎麼死的阿，好好的怎麼就自殺了？」
「是不是自殺還有待商榷，苗君瑋的死因還有疑點，依法我們還是建議進行屍體解剖。」我說。
苗君瑋的父母哭軟了雙腿，互相攙扶著對方，「看啊！我們家君君都死了還要在她身上剖一刀，有沒有天理阿。」
苗君瑋的父母在導師室鬧休不已，無論我們說什麼都不願意配合調查也不願意屍體解剖，這讓我們很是無力。
這時陳聿不知道從哪裡偷偷地溜了進來，她對著我們眨了眨眼，示意我們先出去。
也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我們還是乖乖地出去了，我們三個人走的遠些便開始交換資訊。
「苗君瑋外表典型縊死，但我在前喉間發現指甲壓痕，有可能是自扼或他扼，這點要進行解剖和DNA檢驗才能知道。」我簡單明瞭地說。
「我提取所有足跡和指紋，就等回去比對有沒有可疑的指紋了，至於繩子過於粗糙提取不到指紋，這點比較可惜。」蕭逢說。
「導師間訊問無課業壓力無人際關係，家庭狀況沒來的及問。」沈晏殊有些無力，看來他已經在辦公室被苗君瑋的父母精神轟炸很久了。
既不能解剖屍體，又問不出東西，我們三個簡直是一籌莫展。
「這案子可能只能擱著了。」蕭逢說。
只是我們都不甘心，明明這麼多未知的問題，未解開的疑點，難道就要埋沒真正的死因，只為了所謂的入土為安嗎？
這樣死者真的會瞑目嗎？
我恨恨地想著，陳聿又巧聲無息地出現在我們身後，「嘿，一個個苦著臉的，我可是帶來了好消息，感謝我吧。」
「什麼好消息，妳該不會跟他們兩個老頑固說看見了苗君瑋的鬼魂吧？」蕭逢沒好氣的說。
「不不不，」陳聿搖著手指，「我運用一點諮商問話技巧，他們同意屍體解剖了，而且我也問到了，苗君瑋家境富裕，父母也挺溺愛小孩的，應該不是家庭因素的關係，喏，我手機裡有錄音檔，回頭COPY一份給你們。」
「真有妳的！」蕭逢樂的打轉，就差沒拉著陳聿的手一起了。
「對了，苗君瑋的父母說苗君瑋有一台筆電，我想應該也對你們鑑識有幫助便讓他們帶來。」陳聿想了想後說道。
「這次多虧妳了。」我嘆了口氣，活人比死人更難搞。
「小CASE。就當你抱我去保健室的謝禮啦！」陳聿大喇喇地拍著我的肩膀，然後伸了一個懶腰，「好啦！我也該下班了。」
說完她就蹦蹦跳跳的跑走了，還一面在嘴裡碎念晚餐要吃什麼。我啞口，該不會和蕭逢同是吃貨吧？
多虧了陳聿，苗君瑋的遺體已經被運回了法醫室，我換上法醫袍，看著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不禁有些感慨。
每天看著來來去去的遺體，我總是會想究竟人心能險惡到什麼地步，非得致人於死地不可。人的死亡是一個結果，可生是一個過程，裡頭承載了所有情感與人際的連結，又或者說，死亡不是一個人的事。
我嘆了口氣，先從我最在意的指甲壓痕開始，提取了一點傷痕皮屑交給了檢驗室，接著對屍表溝痕進行全方面的拍攝。
經過毒物檢測，排除了服用安眠藥物或毒物的可能性。我切開咽喉處，發現扼處皮下軟組織出血，及甲狀腺扁桃體等灶狀出血，是生前扼傷的依據。
再看縊處的傷痕，頸部肌肉損傷，縊溝周邊組織的血管和神經可見灶性出血，舌骨大角和甲狀軟骨骨折。
結合以上解剖，我結論死因是扼死合併縊死。
應該是說，先扼再縊。
得出這項結論，我急著找檢驗室要DNA，我急急忙忙脫了法醫袍跑著去檢驗室，檢驗室的同仁看我如此急躁嚇了一跳，「蘇木你怎麼慌慌張張的？」
「檢驗結果出來了嗎？」我氣喘吁吁的問，我懷疑這不是一場「單純」的自殺案。
「剛出爐呢。」同事遞給我剛印好的檢驗資料，上頭還有一點印表機的餘溫。
我盯著一行一行檢驗資料，喃喃的說，「果然不是自殺。」
在我提取的樣本裡檢驗出了不屬於苗君瑋的DNA。我拿著屍檢和檢驗報告在辦公室等其他兩個人回來，過沒多久蕭逢出現了，只見他面有喜色，我知道肯定檢驗出了什麼有價值的物證。
沈晏殊沒多久也回來了，他拿著苗君瑋的電腦，據說是拿去破解密碼了。
我們三個沒說話，但表情都很放鬆，我知道，這案子要破了。
「在苗君瑋的扼壓傷提取到了不屬於她的DNA。說明他殺的可能性非常大，」我直白的說，「經檢驗很可能她是先被扼住後昏迷後來才縊死。」
「蘇木說的有道理，我有證據可以佐證，」蕭逢也攤開他的鑑識報告和我們在現場拍的幾張照片，「自縊不可能沒有踩墊物，所以我對現場所有物品進行了指紋採證。」
「喏，看這。」蕭逢指著一個水桶底部的特寫。
「水桶這種東西應該很多人拿過，這還有鑑識價值？」我問。
「不，一般人拿水桶通常只拿提把的部分，但若想將水桶作為踩踏物勢必得反著拿水桶，因此出現在水桶底部的指紋便很有鑑識價值。」
蕭逢頓了頓，「我提取到了指紋，但不屬於苗君瑋的。」
沈晏殊打開了那個電腦，裡面是一個被破解的加密資料夾，我們湊過去看，裡面滿滿都是苗君瑋寫的日記。
我們一條一條看過去，發現都是寫在學校發生的事。
我們這才知道苗君瑋究竟都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事，原來她長期被霸凌，所有不能與以言說的苦悶與委屈全化成文字封鎖在這一個小小的資料夾裡。
不敢說、不能說，於是全世界都覺得她活潑大度、課業無異，家庭幸福美滿，她是個毫無煩惱的少女。
多少辛酸苦楚是她在每個夜晚寄託於文字間，最後塵封於寂不與人說。
拉到最下面一條，我們發現這場霸凌整整持續了一年，這一年該是活的多麼煎熬，在這樣一個本該無慮的年紀。而日記裡明確的寫到霸凌者的名字，叫做江子瑜。
獲得了證據的我們再次急忙趕到學校，校園裡正上著課，我們請姜老師讓江子瑜出來，將她單獨帶到了輔導室，而輔導室裡的老師已經被我們淨空了，現在可以說是一個專門的審訊室。
姜老師也被我們留了下來，畢竟比起我們她對自己的學生更為熟悉。
「我們懷疑妳長期霸凌苗君瑋，到最後甚至殺害了她。」沈晏殊開門見山的說，「根據她的日記以及現場物證，我們有必要對妳進行指紋採樣。」
「怎麼可能！我帶這個班的時候她們感情一直很融洽。」姜老師訝異的說。
「眼見不一定為憑。」我說，這個年紀的心思細膩又脆弱，小事一件都能被無限放大，無論是愛恨，或情仇。
蕭逢上前要提取她的指紋，被她閃身一躲，江子瑜低低的笑了。
「不用採證了。沒錯，人是我殺的。」江子瑜說，「我們本來是朋友的，可越相處越能發現我們的差異，於是我越來越恨她！我羨慕她的自由，我忌妒她和誰都能打成一片，我恨她被我喜歡的男生喜歡，我忌妒她的一切，她活成了我想要的樣子！」
到了最後，她幾乎是用吼的。
「可是……子瑜這不是妳可以傷害別人的藉口阿。」姜老師放軟了語氣說。
「我恨我為什麼出生在這樣一個管教嚴格的家庭，為什麼我永遠都被排擠，我恨為什麼陳琛會喜歡她那樣男人婆一樣的女生。我恨她有我沒有的一切，我恨我在她身邊相形見拙！」江子瑜恨恨地說。
姜老師被驚得說不出話來，據她所說江子瑜是一個相對木訥安靜的女生，沒想到平靜的性格下還隱藏著這樣深的恨意。
「妳是怎麼將苗君瑋掛上繩子的？」我嘆了口氣，江子瑜的偏執已經到了病態的地步，說再多都覺得是別人的錯。
「我掐著苗君瑋的脖子，很快地她就不動了，剛好有同學走進來上廁所，看到了這一幕，我便逼她們和我一起把她掛上繩子，我的爸爸是校長，她們不會想要在這間升學學校被逼退的。」
「我以為這樣你們就不會發現人是我殺的，會以為她是自殺。」
蕭逢皺著眉，「當我們警察吃素的？」
「妳知道那時苗君瑋還沒有死嗎？」我說，「她那時只是假性昏迷，若妳沒有讓別人一起將她吊上繩子，她現在或許還活著！」
聽到這，江子瑜的面容一陣扭曲，她像是放下所有尖刺與防備，放下所有魚死網破的決心，她跌坐在地，喃喃的說，「不......不是我的錯，都是他們不好......」
我皺眉，極度敏感，對侮辱和傷害耿耿於懷，思考、行為刻板固執，心胸狹窄，對別人的成就感到緊張不安……總總跡象都顯示出江子瑜可能患有病態人格。
我湊過身和沈晏殊跟蕭逢說道，兩人也皺起了眉頭，顯然這不是我們能處理的範圍。
但江子瑜的犯罪行為證據確鑿，我們還是依法交給了少年法庭。
後來我持續關注著這個案子，據說經鑑定後為妄想型人格障礙，這種人格大多形成於青少年時期。無非是家長若過分寵愛和遷就，對孩子百依百順，造就只主觀關注自己與他人，缺乏客觀性。
另外，缺乏母愛、幼年時期不被信任、生活在常常被拒絕的家庭環境中、經常被指責和否定，也會形成偏執型人格。
再後來我從陳聿那得知了江子瑜的家庭環境，原來江子瑜是她輔導的對象之一。江子瑜自幼生在一個書香門第，家中長輩不是教師就是醫生，導致對她的要求異常的高，經常被否定指責，造成了她從小自卑怯弱的心理，最後發展成為妄想型人格障礙。
我的心情有些沉重，又回到了那個問題，若是社會造就了罪犯，死有餘辜的到底該是社會還是罪犯？若不是對於江子瑜的高要求，若不是忽視她的個人意志，會不會江子瑜也是個能正常活著的人？
隨著江子瑜的被捕，苗君瑋的死亡，我知道這個問題永遠不會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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