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濃稠得如同實質的墨汁,帶著刺骨的陰寒,瞬間吞噬了楊柳樹。他背靠著冰冷濕滑、佈滿粘膩苔蘚的洞壁,每一次劇烈的喘息都像在吞咽冰渣與滾燙的砂礫,五臟六腑被體內冰火兩重天的真氣衝突撕扯得幾乎移位。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聲響大得蓋過了洞外隱約傳來的追兵叫罵。洞口藤蘿縫隙透入的慘淡月光,吝嗇地在地上投下幾道扭曲的光斑,勉強勾勒出腳下坑窪不平的地面,再往前,便是深不見底、仿佛通往九幽地獄的絕對漆黑。
「嘻嘻……」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Ah78vhZwG
「咯咯咯……」
那詭異飄忽的笑聲,比在洞外時更加清晰,如同冰冷的絲線,直接纏繞上他的腦髓。時而如少女嬉戲,時而似老嫗低泣,空靈中透著非人的寒意,在這死寂的空間裡盤旋迴盪,無處不在,又無處可尋。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緊緊纏繞住他的心臟。是妖魔?是怨靈?還是他走火入魔的幻聽?
就在他精神瀕臨崩潰之際,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鐵鏽般的腥氣,混合著塵封千年的腐朽味道,從洞穴深處幽幽傳來。伴隨著這股氣味,那飄忽的笑聲似乎……頓了一頓?緊接著,一陣輕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沙…沙…」聲,如同蛇類滑過落葉,從那深沉的黑暗深處,由遠及近,緩緩逼近!
楊柳樹渾身的寒毛瞬間倒豎!他想逃,雙腿卻如同灌滿了鉛,沉重得不聽使喚。體內的蛤蟆功戾氣被這極致的恐懼激發,竟暫時壓過了冰寒反噬,一股蠻橫的力量湧入四肢!他猛地轉身,不顧一切地就想衝出洞口,哪怕外面是趙智靖的刀斧!
「砰!」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QotNifUx9
額頭結結實實撞在了一面冰冷、堅硬、毫無徵兆出現在黑暗中的物體上!撞得他眼冒金星,頭暈目眩,痛呼出聲。
「哎喲!」他捂著額頭,踉蹌後退,驚駭莫名。剛才明明空無一物!他顫抖著伸出手,向前摸索。
觸手冰涼,堅硬,帶著粗糙的紋理。是石壁!一堵不知何時、如何出現的石壁,竟然悄無聲息地封死了他來時的路!洞口那點微光,徹底消失了!
絕望如同冰水,瞬間澆滅了他體內剛剛湧起的那點力氣。完了!徹底完了!前無去路,後有……那不知名的恐怖存在!他像一灘爛泥般滑坐在地,背靠著那堵冰冷的石壁,等待著黑暗中未知的恐怖降臨。
「沙…沙…沙…」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2Rg3CrQXZ
那聲音更近了,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摩擦感,仿佛有什麼巨大的、沉重的東西在拖行。濃烈的鐵鏽腥氣撲鼻而來,幾乎令人窒息。
楊柳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緊繃,連呼吸都停止了。他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突然,兩點幽綠的光芒,如同鬼火,毫無徵兆地在黑暗中亮起!那綠光冰冷,毫無生氣,卻又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詭異,直勾勾地「盯」著他所在的方向!
「啊!」楊柳樹嚇得魂飛魄散,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手腳並用地向後猛縮,脊背死死抵住冰冷的石壁,恨不得把自己嵌進去。
那兩點綠光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評估。緊接著,「沙…沙…」聲再次響起,更加清晰,伴隨著那綠光的緩緩移動,一個模糊的、巨大的輪廓,漸漸從黑暗深處浮現出來,向著他逼近!
恐懼達到了頂點!楊柳樹體內的逆練九陰真氣被這極致的刺激徹底引爆!一股冰寒刺骨、帶著毀滅性撕裂感的寒流猛地從丹田炸開,瞬間席捲全身!他眼前驟然一黑,無數扭曲的幻象閃過,喉頭一甜,「噗」地噴出一大口帶著冰碴的暗黑色淤血,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徹底沉入了無邊的黑暗深淵。在徹底失去知覺前,他似乎聽到那「沙沙」聲停在了他身邊,還有一聲極其輕微、帶著點疑惑的「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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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墓初醒:醜臉相對**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楊柳樹的意識在一片冰冷的泥沼中艱難掙扎,緩緩浮起。
首先感受到的,是溫暖。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ap6nRfREW
一種包裹著全身的、乾燥的、帶著淡淡草木灰和陽光氣息的溫暖。這感覺與洞穴的陰寒潮濕截然不同,讓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死了,魂歸某處。
接著,是痛。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ycLHRzCST
渾身散了架般的劇痛,尤其是丹田和經脈,如同被無數冰針反覆穿刺,又像是被無形的大手狠狠撕裂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這無處不在的痛楚。
然後,是光。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MXHZkReh5
眼皮沉重無比,他費力地掀開一條縫隙。沒有預想中的刺眼陽光,只有一片朦朧的、柔和的、帶著點暖黃的光暈。光線來自不遠處石壁上鑲嵌著的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珠子,散發著穩定而溫潤的光芒,勉強照亮了這方不大的空間。
他躺在一張堅硬的石床上,身上蓋著一層厚實柔軟、帶著陽光味道的乾草。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草藥清香,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塵土和某種古老氣息的陰冷。
這裡是哪裡?禁地的深處?妖魔的巢穴?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卻牽動了傷勢,一陣劇烈的咳嗽讓他蜷縮成一團,喉嚨裡湧上熟悉的腥甜。
「醒了?」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冰冷,沙啞,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如同金屬刮擦石塊,在這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瘮人。
楊柳樹猛地一驚,強忍劇痛抬頭望去。
只見石床不遠處,一個身影靜靜地坐在一張同樣是石頭鑿成的矮凳上。光線昏暗,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個異常寬大、幾乎不成比例的輪廓,穿著一身灰撲撲、式樣古怪的寬大袍子,像是用粗麻布袋改的。那身影一動不動,如同一尊石雕,只有那雙眼睛,在昏黃的光線下,反射著幽冷的光芒,正靜靜地「看」著他。
「你…你是誰?這…這是哪裡?」楊柳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帶著濃濃的恐懼和戒備。他想起了那兩點綠光,想起了那沉重的拖行聲。
那身影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緩緩地、帶著某種沉重的遲滯感,從石凳上站了起來。隨著她的動作,一陣輕微的「沙沙」聲響起,正是楊柳樹昏迷前聽到的那種聲音!她朝著石床走了過來,腳步沉重而緩慢,每一步落下,地面似乎都傳來輕微的震顫。
隨著她的靠近,那昏黃珠光終於清晰地照亮了她的臉。
楊柳樹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比洞中的陰風更甚百倍!饒是他自己長得已經夠「別具一格」,也被眼前這張臉震撼得忘記了呼吸!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1PjRmFAKI
臉型異常寬大,如同一個倒扣的石臼,下頜骨方闊得幾乎能當砧板用。皮膚是久不見天日的慘白,卻又佈滿了坑坑窪窪、如同月球表面的凹凸疤痕,有些地方甚至呈現出詭異的青灰色。最駭人的是她的五官:眉毛幾乎淡得看不見,眼睛卻奇大無比,眼白佔據了大部分,瞳孔是極深的墨綠色,在昏暗光線下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古井,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情感。鼻子扁平寬闊,鼻翼肥厚,幾乎佔據了臉部中央三分之一的位置。嘴唇異常肥厚,顏色烏紫,嘴角微微向下耷拉著,形成一個天然的、充滿厭世感的弧度。整張臉組合在一起,充滿了一種原始、粗獷、甚至帶點…史前巨獸般的恐怖衝擊力!尤其是那雙巨大的、冰冷的、墨綠色的眼睛,被那張寬闊無比的臉襯托著,更顯詭異!
楊柳樹腦海中瞬間炸開一個念頭:「恐龍!活的!站起來的恐龍!」他聽過說書人講的上古凶獸,感覺就是這副尊容!
「我…我…」楊柳樹嚇得魂不附體,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縮,語無倫次,「妖怪!別…別吃我!我…我不好吃!我三天沒洗澡了!肉是酸的!骨頭是餿的!」
那張恐怖的「恐龍臉」上,那雙墨綠色的巨眼似乎極其細微地眨動了一下,眼神裡似乎掠過一絲…無語?她沒有再靠近,只是停在石床幾步外,用那金屬刮擦般的沙啞聲音,冷冷地重複了一遍之前的問題:「醒了?」語氣平淡,仿佛在問「吃飯了嗎」。
「醒…醒了…」楊柳樹牙齒都在打顫,強迫自己冷靜。對方似乎…沒有立刻吃掉他的意思?他鼓起殘存的勇氣,聲音發抖地問:「是…是前輩救了我?這裡…是禁地裡面?」
「活死人墓。」恐龍女(楊柳樹心裡已經給她貼上了標籤)言簡意賅,聲音依舊冰冷無波,「外面那些聒噪的螻蟻,找不到這裡。」她頓了頓,墨綠色的巨眼上下掃視了楊柳樹一番,那目光如同實質的冰塊刮過皮膚,「經脈紊亂,真氣衝突,寒毒反噬。練的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蛤蟆跳加上半吊子的逆陰功?」
楊柳樹心頭巨震!對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底細!連「癩蛤蟆功」和「逆練九陰真經」(她說的逆陰功)都點出來了!這份眼力,絕對是頂尖高手!他哪裡還敢隱瞞,連忙忍著痛,掙扎著想坐起來行禮:「晚輩楊柳樹,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晚輩…晚輩確實是練功出了岔子,又被奸人所害,慌不擇路才……」
「躺著。」恐龍女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動一下,寒毒攻心,神仙難救。」她轉身,那寬大的灰袍帶起一陣微風,走到角落一個簡陋的石櫃前,打開櫃門,從裡面拿出一個粗糙的陶碗和一個小瓦罐。她動作看似遲緩笨重,卻異常穩定。她倒了半碗黑乎乎、散發著濃烈苦澀氣味的藥汁,又從瓦罐裡捻出一小撮暗紅色的粉末撒進去,然後端著碗走了回來。
「喝了。」她把碗遞到楊柳樹面前,語氣平淡得像在遞一杯白水。
楊柳樹看著碗裡那冒著詭異氣泡、顏色如同泥漿般的藥汁,又看看恐龍女那張毫無表情、卻威懾力十足的臉,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這玩意兒…真的能喝?不會是化屍水吧?
恐龍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墨綠色的巨眼盯著他,冷冷地補了一句:「不喝,就等著寒毒把你的五臟六腑凍成冰渣,然後像那個樹墩一樣,『砰』,裂開。」她還用那蒲扇般的大手,笨拙地比劃了一個爆炸的手勢。
楊柳樹想起自己劈開鐵木樹墩的場景,又感受到丹田處那刺骨的冰寒,頓時一個激靈。死馬當活馬醫吧!他閉上眼,屏住呼吸,接過碗,如同壯士斷腕般,仰頭「咕咚咕咚」將那碗苦得讓人靈魂出竅、又帶著一股鐵鏽腥氣的藥汁灌了下去!
「嘔——」藥汁入喉,一股難以形容的噁心感直衝腦門,他差點當場吐出來。但緊接著,一股灼熱的暖流從胃裡升起,迅速擴散開來,奇蹟般地暫時壓制住了體內肆虐的冰寒,五臟六腑的劇痛也緩解了不少。
「呃…多…多謝前輩賜藥!」楊柳樹喘著粗氣,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一點點,連忙道謝。藥雖難喝,但效果立竿見影。
恐龍女接過空碗,隨手放在旁邊的石几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她重新坐回石凳上,恢復了那尊石雕般的姿態,墨綠色的巨眼平靜地看著楊柳樹:「說吧。為何被追殺?為何闖禁地?」她的問題直指核心,沒有半句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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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傾訴:同病相憐**
面對這張恐怖卻又莫名給了他一線生機的臉,楊柳樹心中百感交集。恐懼仍在,但更多的是一種絕處逢生的茫然和傾訴的衝動。他深吸一口氣,忍著身體的不適,開始斷斷續續地講述自己的遭遇。
從幼時流浪,講到江邊目睹李無情行凶,撿到牙簽暗器和那張改變命運的彩票;講到被醜得驚天動地的「西笨」勾陽瘋強行收為義子,被迫修煉陰毒詭異的「癩蛤蟆功」和隨時可能爆體而亡的逆練版「九陰月經」;講到被生父的結義兄弟郭賓周找到,揭露身世——父親是大俠楊枝甘露,母親竟是被一隻巨型蟑螂活活嚇死的木訥慈;講到被帶回荒涼的「西蘭花島」,卻因郭賓周妻子黃蟲厭惡他父親的風流,只被允許讀那本滿篇歪理的「冚家經」,受盡郭賓周女兒郭席的驕縱欺辱和武氏兄弟的刻薄鄙視;講到忍無可忍,蛤蟆功失控震傷武修為,被當做麻煩送去了寫真教;講到在寫真教如何被心胸狹隘的趙智靖刁難,如何被陸尚禿為首的師兄欺凌,做牛做馬,受盡屈辱;最後,講到那場噩夢般的「寫真比試」,如何被逼著扮演「暗夜忍者」去襯托男扮女裝的陸尚禿,如何在極致的羞辱中爆發,毀壞道具,亡命奔逃,慌不擇路闖入禁地……
他的講述時而憤慨,時而悲涼,時而充滿恨意,時而帶著自嘲。說到母親被蟑螂嚇死時,聲音哽咽;說到武氏兄弟辱罵父母時,眼中噴火;說到「觀美軒」裡被迫當眾展示「核心賣點」時,更是渾身顫抖,羞憤欲絕。
整個過程中,恐龍女就靜靜地坐在石凳上,如同一尊亙古不變的雕塑,寬闊恐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墨綠色的巨眼,一直平靜地注視著他,仿佛在聽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直到楊柳樹講完最後一個字,因情緒激動牽動傷勢,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她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冰冷,卻說出了一句讓楊柳樹愕然的話:
「你娘…是被蟑螂嚇死的?」恐龍女那肥厚烏紫的嘴唇似乎極其輕微地撇了一下,形成一個更加怪異的弧度,「倒是…死得挺別致。」
楊柳樹一噎,咳嗽都卡住了,哭笑不得地看著她。這…這是安慰嗎?還是嘲諷?怎麼聽起來這麼彆扭?
恐龍女似乎沒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問題,繼續用她那毫無起伏的語調說道:「西笨勾陽瘋?那個練蛤蟆功把自己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老醜貨?眼光倒是一如既往的…獨特。」她頓了頓,墨綠色的眼珠轉向楊柳樹那張同樣「別具一格」的臉,「難怪他看得上你。」
楊柳樹:「……」 好吧,這下確認了,是嘲諷。
「郭賓周…」恐龍女念著這個名字,那冰冷的眼神裡似乎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波動,快得讓人抓不住,「呵,還是那麼道貌岸然,喜歡把人往火坑裡推。寫真教?趙智靖?」她發出一聲極其輕微、卻充滿不屑的冷哼,如同寒風掠過冰面,「一群只會玩弄皮相、蠅營狗苟的跳樑小丑罷了。」
她重新將目光聚焦在楊柳樹身上,那巨大的墨綠色瞳孔裡,倒映著楊柳樹狼狽不堪的身影:「所以,你現在是無處可去,像條喪家之犬,還練了一身隨時會把自己炸成碎片的邪功?」
這話直白得像一把鈍刀子,狠狠扎進楊柳樹的心窩。他臉色灰敗,苦澀地點點頭:「是…晚輩無能,讓前輩見笑了。」
恐龍女沉默了片刻。石室裡只剩下楊柳樹粗重的喘息聲和珠光搖曳的微響。良久,她才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平淡,卻說出了讓楊柳樹心臟驟停的話:
「想活命嗎?」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AxgIUXUFV
「想…當然想!」楊柳樹毫不猶豫。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kRk16kD93
「想報仇嗎?對那些羞辱你、追殺你的人。」恐龍女墨綠色的眼睛盯著他,仿佛要看到他的靈魂深處。
報仇?這個念頭如同火星,瞬間點燃了楊柳樹心中壓抑已久的恨意!趙智靖那刻薄的臉,陸尚禿那惡毒的笑,武氏兄弟的鄙夷,郭席的驕縱,黃蟲的冷漠…一幕幕閃過眼前!他眼中燃起火焰,咬著牙,重重點頭:「想!做夢都想!」
「很好。」恐龍女那張恐怖的臉上,肥厚的嘴角似乎又極其艱難地向上牽扯了一下,形成一個比哭還難看、卻又帶著點滿意的詭異表情。「你這條命,是我從洞口撿回來的。按古墓的規矩,撿回來的東西,就是我的。」
楊柳樹一愣,撿回來的…東西?
「從今天起,」恐龍女用她那金屬刮擦般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宣布,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你,楊柳樹,就是我活死人墓的傳人。我,」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就是你的師父。」
師父?!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x7hRUbYwF
楊柳樹徹底懵了。看著眼前這張比勾陽瘋還要驚世駭俗、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恐龍臉」,他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這…這轉折也太突然了!
「前…前輩?不…師父?」楊柳樹結結巴巴,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晚輩…弟子…資質愚鈍,又身負邪功隱患,恐怕…恐怕會辱沒了古墓威名?」他下意識地想推辭,畢竟這位「師父」的賣相實在太具衝擊力,而且古墓派?聽都沒聽過!感覺比寫真教還不靠譜!
「威名?」恐龍女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震得石室頂上的灰塵都簌簌落下,「活死人墓,只有死人和活死人,哪來的威名?」她墨綠色的巨眼瞥了楊柳樹一眼,帶著點看透一切的嘲弄,「你覺得自己還有得選嗎?留在這裡跟我學,可能活,可能報仇。出去,立刻被那些『跳樑小丑』抓回去,或者被你的邪功炸成碎片。選吧。」
這選擇題簡單粗暴得讓人心塞。楊柳樹看了看那堵封死的石壁,感受了一下體內雖然暫時被藥力壓制、但依舊蠢蠢欲動的寒毒,再想想外面趙智靖和陸尚禿的嘴臉……他深吸一口氣,掙扎著從石床上爬起來,對著恐龍女那寬闊如同門板的背影,恭恭敬敬地,用盡全身力氣,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弟子楊柳樹!拜見師父!」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石地上。認命了!醜就醜吧!總比死了或者被羞辱強!至少這位「恐龍師父」,看起來…呃…挺實在的?沒逼他男扮女裝。
恐龍女沒有回頭,只是那寬大的肩膀似乎幾不可查地鬆弛了一絲。她望著石壁上那顆散發著溫潤光暈的夜明珠,墨綠色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複雜、難以言喻的情緒,仿佛亙古死寂的寒潭,被投入了一顆小小的石子。
「嗯。」她淡淡地應了一聲,算是收下了這個同樣「別具一格」的徒弟。「先把傷養好。別死在這裡,髒了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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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墓歲月:醜樣心經初體驗**
養傷的日子,枯燥而痛苦。恐龍女——楊柳樹現在知道了師父的名號,但依舊覺得「恐龍師父」更貼切——提供的藥汁,一次比一次難喝,苦澀腥臊中還帶著各種奇怪的辛辣或酸腐味,顏色更是五彩斑斕,從墨綠到醬紫再到詭異的螢光藍,挑戰著楊柳樹的視覺和味覺極限。每次喝藥,他都得做足心理建設,捏著鼻子,如同灌毒藥般一氣呵成,然後趴在床邊乾嘔半天。
「師父…這…這碗綠得發光的…是加了螢火蟲嗎?」楊柳樹端著一碗冒著詭異綠泡的藥汁,手都在抖。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Zo8fGGqVq
「玉蜂漿淬煉的草頭汁,清熱解毒。」恐龍女頭也不抬,正在角落裡慢條斯理地搗鼓著一堆曬乾的、形狀猙獰的蟲子屍體。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aitFWCokO
玉蜂?楊柳樹看著碗裡那綠油油的不明液體,覺得自己離「清熱解毒」還有點遠,離「立地成佛」可能更近一點。
不過,藥效是驚人的。在恐龍女那堪稱「以毒攻毒」的猛藥調理下,加上她偶爾會用那蒲扇般的大手,看似笨拙實則精準地在他背心幾處大穴注入一股溫和中正、卻又渾厚無比的暖流(據說是古墓派的內力),楊柳樹體內那狂暴衝突的冰火真氣竟被奇蹟般地梳理、壓制了下去。雖然丹田深處那寒毒依舊如同潛伏的毒蛇,但至少暫時蟄伏了。身上的傷勢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雖然依舊虛弱,但已能下床走動。
活死人墓內部,比楊柳樹想象的要大得多,也複雜得多。在恐龍女的默許下,他拖著虛弱的身體,開始小心翼翼地探索這個將成為他「新家」的地方。
墓道縱橫交錯,如同巨大的迷宮,冰冷潮濕的石壁上布滿了滑膩的苔蘚。空氣中永遠瀰漫著那股揮之不去的塵土、腐朽和淡淡鐵鏽的混合氣味。光線來源主要依靠鑲嵌在關鍵位置的夜明珠,散發著幽幽的冷光,勉強照亮腳下。許多岔路口被封死,厚重的石門上刻著看不懂的古老符文,透著神秘和危險的氣息。他好幾次在複雜的通道裡轉暈了頭,差點找不到回「起居室」的路,最後都是靠著恐龍女那沉重的腳步聲和獨特的「沙沙」拖地聲才摸回去。
「師父,這墓…到底有多大啊?」楊柳樹氣喘吁吁地跟在恐龍女身後,參觀她存放「糧食」的儲藏室——裡面堆滿了曬乾的蘑菇、不知名的根莖、還有用特殊方法保存的、密封在陶罐裡的…各種昆蟲?!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ofwBlNVHq
「不知道。」恐龍女言簡意賅,從一個罐子裡抓出一把曬乾的、形似蟋蟀卻長著翅膀的蟲子,「餓了就吃這個,高蛋白。」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LEZtJLS8b
楊柳樹看著那乾癟的蟲屍,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他無比懷念寫真教那難以下咽的雜糧飯,至少…那是飯啊!
恐龍女的「廚藝」也讓楊柳樹大開眼界。所謂的廚房,就是一個有通風口的石室,中間一個石頭壘的簡陋灶台。她做飯的方式極其粗獷:把各種乾貨(蘑菇、根莖、蟲子)一股腦丟進一個巨大的石鍋裡,加上水,點燃一種能緩慢燃燒、散發著松脂香的黑色塊狀物(據說是千年古松脂混合了某種礦物),然後就蹲在旁邊,用一根粗大的木棍攪拌,直到煮成一鍋粘稠的、顏色可疑的糊狀物。
「師父…晚輩…弟子能問問這是什麼嗎?」楊柳樹看著鍋裡那冒著泡泡、散發著混合了草藥、泥土和蛋白質焦糊味的深褐色糊糊,聲音發顫。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8chgB27T1
「十全大補羹。」恐龍女用木棍挑起一坨黏糊糊、拉著長絲的「羹」,面無表情,「吃。」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m501BMLqQ
楊柳樹閉著眼,屏住呼吸,如同就義般,將那一小坨「羹」塞進嘴裡。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了苦、澀、腥、焦、還有一點點詭異回甘的味道瞬間在口腔裡炸開!他強忍著嘔吐的衝動,硬生生咽了下去,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得到了「昇華」。
「味道如何?」恐龍女難得地問了一句。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CzMsKF1wp
「…獨…獨具風味!回味…悠長!」楊柳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感覺自己對「美食」的認知被徹底顛覆了。
在這種「獨具風味」的飲食調理和恐龍女時不時輸送的溫和內力滋養下,楊柳樹的身體終於恢復了大半。這一日,他剛艱難地「享用」完一碗據說加了「百年石髓粉」、顏色灰白如同石灰水的「養氣粥」,恐龍女那龐大的身影就出現在了石室門口。
「過來。」她丟下兩個字,轉身就走,沉重的腳步聲在甬道裡迴盪。
楊柳樹連忙跟上,心中忐忑又帶著一絲期待。他知道,養傷期結束了,真正的「古墓派武學」要開始了!
恐龍女帶著他七拐八繞,來到一處相對寬敞的石室。這裡比他們起居的地方更顯古舊,石壁上刻滿了模糊的壁畫和看不懂的篆文。石室中央空無一物,地面被打磨得相對平整光滑。空氣中那股塵封的氣息更濃。
恐龍女在石室中央站定,轉過身,那張在夜明珠幽光下更顯恐怖的「恐龍臉」對著楊柳樹,墨綠色的巨眼平靜無波:「你體內那股蛤蟆勁,暴戾有餘,根基虛浮,遲早反噬。那半吊子的逆陰功,更是飲鴆止渴,寒毒已深。」她的聲音依舊沙啞冰冷,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想活命,想報仇,就得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廢掉,從頭開始。」
廢掉?楊柳樹心頭一緊。雖然蛤蟆功和逆練九陰讓他吃盡苦頭,但畢竟是他目前僅有的力量來源。
「捨不得?」恐龍女似乎看穿他的猶豫,嘴角扯出一個嘲諷的弧度,「那就等著哪天『砰』一聲,或者被寒毒凍成冰雕,讓那些仇家看笑話。」
楊柳樹想到趙智靖、陸尚禿那副嘴臉,想到自己像個笑話一樣死在他們面前,頓時一股血氣上湧!他咬了咬牙:「弟子願意!請師父教我!」
「好。」恐龍女點點頭,「古墓派武功,與世不同。不重招式花巧,只求根基渾厚,心意相合。入門根基,便是《醜樣心經》。」
醜樣心經?楊柳樹聽著這名字,再看看師父那張臉,忽然覺得這名字…取得真是貼切無比!樸實無華,直指核心!
「盤膝坐下。五心朝天。」恐龍女命令道。
楊柳樹依言照做,在冰冷的石地上盤膝坐好。
恐龍女走到他面前,伸出一隻蒲扇般的大手,按在他的頭頂百會穴上。她的手冰冷而粗糙,如同砂紙。一股溫和卻又渾厚無比、帶著一種古老滄桑氣息的暖流,緩緩從她掌心注入楊柳樹的頭頂。
「閉眼。凝神。仔細感受氣息的流轉,記住這條路線。」恐龍女的聲音直接在楊柳樹腦海中響起,如同洪鐘大呂,震得他精神一凜。
隨著那股暖流的注入,楊柳樹只覺得一股溫煦平和的能量如同涓涓細流,從頭頂百會穴緩緩流下,經印堂、過膻中,沉入丹田氣海。這股能量與他之前修煉的蛤蟆功的陰狠暴戾、九陰真氣的冰寒刺骨截然不同!它中正平和,醇厚綿長,帶著一種包容萬物、沉穩如山的意境。雖然運行路線極其簡單,遠不如蛤蟆功複雜詭異,卻給人一種無比紮實、根基深厚的感覺。
暖流在丹田氣海盤旋片刻,便按照特定的路線,開始在幾條主要的經脈中緩緩流轉。所過之處,如同春風化雨,滋潤著他那些被邪功摧殘得如同乾涸河床般的經脈,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舒適和通暢感。體內原本蠢蠢欲動的蛤蟆戾氣和九陰寒毒,在這股溫和卻又堅韌無比的暖流面前,竟然如同冰雪遇到陽光般,暫時被壓制、消融了下去!
「這…這就是《醜樣心經》?」楊柳樹心中震撼。這心法,簡直就是為他這種練功練岔了、經脈亂成一鍋粥的人量身定做的!雖然名字不咋地,但效果立竿見影!
「記住了?」恐龍女的聲音再次響起,同時收回了手掌。那股暖流消失,楊柳樹頓時感覺丹田處空落落的,有些不捨。
「弟子…記住了大概…」楊柳樹有些慚愧,那運行路線雖然簡單,但那股中正平和的「意」卻難以捉摸。
「嗯。資質尚可,不算太蠢。」恐龍女難得地給了一句「誇獎」,「以後每日早晚,按此路線運功一個時辰。心法口訣,我稍後傳你。」她頓了頓,墨綠色的眼睛盯著楊柳樹,語氣變得嚴肅,「記住,《醜樣心經》首重修心。心若不平,氣則不純。你心中戾氣怨氣太重,需時時拂拭,否則根基不穩,前功盡棄。」
楊柳樹心頭一凜,連忙應道:「弟子謹記師父教誨!」
接下來的日子,楊柳樹的生活變得規律而充實。每日天未亮(雖然古墓裡不分晝夜,但恐龍女自有計時之法),他就在冰冷的石室裡盤膝打坐,按照恐龍女傳授的口訣和路線,運轉《醜樣心經》。這心法入門不難,但想要真正領悟其中「中正平和,醜中見真」的意境,卻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毅力。每當他因想起仇人而心緒波動,體內真氣便會隨之紊亂,進境緩慢。恐龍女也不催促,只是在他運功時靜靜地坐在一旁,如同守護的石像,偶爾在他氣息不穩時,用那蒲扇大手在他背心輕輕一拍,一股溫和的內力注入,便如同定海神針般幫他穩定下來。
運功完畢,便是體能鍛鍊。這才是楊柳樹噩夢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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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磅修行:玉蜂針的洗禮**
「站好!」恐龍女那冰冷的聲音在空曠的石室裡迴盪。
楊柳樹雙腿微分,膝蓋微屈,擺出一個自認為還算穩健的馬步。這姿勢他以前看武館的人練過。
恐龍女那墨綠色的巨眼在他身上掃了掃,肥厚的嘴唇動了動,吐出三個字:「軟腳蝦。」
楊柳樹:「……」
只見恐龍女走到石室一角,那裡堆放著一些大小不一的石鎖和石墩。她彎下腰,毫不費力地拎起一個足有磨盤大小、看起來至少有數百斤重的青黑色石墩!那沉重的石墩在她蒲扇般的大手裡,竟顯得有些輕飄飄的!她拎著石墩,如同拎著一袋棉花,走到楊柳樹面前,然後——
「咚!」
一聲悶響!石墩被隨手丟在楊柳樹腳邊,震得地面都顫了顫,濺起一片灰塵。
「頂著。」恐龍女言簡意賅。
「頂…頂著?」楊柳樹看著那幾乎到他腰高的巨大石墩,傻眼了,「師父,這…弟子現在恐怕…」
「頂著!」恐龍女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古墓派『重磅身法』,根基就是一個『穩』字!下盤不穩,如同無根浮萍,再精妙的招式也是花架子!頂不住,就等著被仇家當球踢!」
楊柳樹看著師父那張毫無商量餘地的「恐龍臉」,再想想陸尚禿那張可惡的嘴臉,一咬牙,彎下腰,使出吃奶的力氣,雙臂環抱住那冰冷的石墩底部,臉憋得通紅,脖子上青筋暴起,才勉強將這沉重的傢伙抱離地面幾寸。
「放…放頭上?」楊柳樹聲音發顫。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hzNxCH0nR
「嗯。」恐龍女面無表情。
楊柳樹深吸一口氣,如同舉鼎的霸王(自封的),顫顫巍巍地將那數百斤的石墩,一點一點、搖搖晃晃地舉過頭頂!石墩接觸頭皮的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沉重壓力轟然落下!他雙腿猛地一軟,膝蓋劇烈顫抖,差點當場跪下去!全身的骨骼都在這恐怖的重量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腰挺直!膝蓋彎!重心下沉!想像自己是塊石頭!一塊又醜又硬的石頭!」恐龍女冰冷的聲音如同鞭子抽來。
楊柳樹咬碎鋼牙,按照指示調整姿勢,將全身的力量都沉入腰腿。汗水如同瀑布般瞬間湧出,浸透了他的衣衫。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被壓進脖子裡了,眼前陣陣發黑。
「堅持!一炷香時間!」恐龍女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根細長的、散發著奇異香氣的線香,點燃插在旁邊的石縫裡。那香燃燒的速度,在楊柳樹看來,慢得令人髮指!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楊柳樹全身的肌肉都在劇烈顫抖,汗水流進眼睛,又澀又疼。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被壓垮、靈魂出竅之際,恐龍女那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覺得重嗎?想放棄嗎?」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N8aXcqgOa
「…想…」楊柳樹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PGeAjjYOV
「想想那些嘲笑你的臉,想想那些追殺你的人。」恐龍女的聲音冰冷,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蠱惑力,「你倒下了,他們會怎麼笑?」
趙智靖刻薄的嘴臉!陸尚禿惡毒的嘲笑!武氏兄弟鄙夷的眼神!如同走馬燈般在楊柳樹眼前閃過!一股強烈的屈辱和不甘如同岩漿般從心底噴湧而出,瞬間壓過了肉體的極限痛苦!
「啊——!」他發出一聲低沉的怒吼,如同受傷的野獸,原本搖搖欲墜的身體竟然奇蹟般地再次挺直了幾分!一股源自《醜樣心經》的溫和暖流,似乎也在這極致的壓迫下,自發地湧向腰腿,提供了一絲微弱的支撐!
線香,終於燃到了盡頭。
「砰!」石墩被恐龍女單手輕鬆拎走,丟在一旁。
楊柳樹如同虛脫般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如同散了架,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但奇怪的是,在極致的疲憊過後,體內那流轉的《醜樣心經》內力,似乎變得更加活躍了一絲,身體深處,也彷彿多了一點點難以言喻的…韌性?
「還行。」恐龍女難得地給了一句勉強算肯定的評價,「明天,加半個時辰。」
楊柳樹眼前一黑,差點當場暈過去。
重磅身法的「打熬」只是開胃菜。更讓楊柳樹頭皮發麻的,是「玉蜂針」的練習。
所謂玉蜂針,並非真的用玉做的蜂針,而是古墓派一種獨特的暗器手法。使用的「針」,是恐龍女用古墓深處一種堅硬無比的黑色岩石,徒手(!)搓磨出來的,細如牛毛,長短不一,通體烏黑,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看不見。
練習場地,就在那間刻滿壁畫的石室。恐龍女在石室另一頭的石壁上,用白堊石畫了幾個歪歪扭扭、勉強能看出是人形的靶子。
「打中紅心。」恐龍女遞給楊柳樹一把粗糙的黑色石針,指了指靶子中心那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白點。
楊柳樹捏著那輕飄飄、滑溜溜的石針,感覺比捏著燒紅的烙鐵還燙手。這玩意兒怎麼發力?他學著以前看過的鏢師模樣,手腕一抖,石針脫手飛出。
「咻——啪嗒。」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i6P0QYAos
石針軟綿綿地飛出不到三尺,就掉在了地上,連靶子的邊都沒摸著。
恐龍女墨綠色的巨眼看著他,沒說話,但那眼神分明在說:「廢物。」
楊柳樹臉一紅,撿起針,又試了幾次。結果不是打偏,就是力道不足中途墜落,最好的一次也只是勉強擦到了靶子的邊緣。
「手腕如簧,指捻如針,氣隨意走,意到針到。」恐龍女終於開口,聲音冰冷,「不是讓你扔垃圾。把你練蛤蟆功那股子蠻勁,收束起來,凝於一點!」
她走到楊柳樹身邊,伸出那蒲扇般的大手,握住了楊柳樹持針的手腕。她的手冰冷而有力,如同鐵鉗。楊柳樹只覺得一股溫和的氣息從她手上傳來,引導著自己手臂的肌肉微微顫動,調整著發力的角度和細微的力道變化。
「感受這股震動,」恐龍女的聲音近在咫尺,帶著冰冷的氣息噴在楊柳樹耳邊,「不是靠手臂甩,是靠手腕這一彈!指尖這一搓!全身的勁,要像擰繩子一樣,擰到針尖上!再來!」
她鬆開手。
楊柳樹閉上眼,努力回憶著剛才那股震動的感覺,回想《醜樣心經》裡氣隨意走的要訣。他屏住呼吸,將精神全部集中在指尖那枚小小的石針上,想象著將全身的力量,包括剛剛練「重磅身法」積攢的那點韌勁,都壓縮、凝聚到那細微的針尖!手腕猛地一抖,如同毒蛇吐信,指尖同時發力一搓!
「咻!」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LUIqSS49p
一道微弱的破空聲響起!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pMIymn6hZ
「篤!」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ekEPgN3sH
一聲輕微的脆響!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8krqd0yHl
那枚烏黑的石針,竟然穩穩地扎在了人形靶子的…肩膀位置!雖然離紅心還差得遠,但至少上靶了!而且入石三分!
楊柳樹驚喜地睜開眼,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zaQyFt6mx
「還行。」恐龍女依舊是那兩個字,但墨綠色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幾不可查的微光,「繼續。打不中紅心,今天的『十全大補羹』加料。」
楊柳樹剛剛升起的喜悅瞬間被澆滅,看著牆上那遙遠的小白點,再想想那鍋「加料」的糊糊,頓時覺得任重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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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徒之間:暗室微光**
日子,便在這種「痛並活著」的狀態下,一天天流逝。活死人墓中不知歲月,只有恐龍女那根計時的線香,標記著時間的刻度。
楊柳樹的身體在「重磅身法」的非人折磨和「十全大補羹」的「滋養」下,以一種緩慢卻堅實的速度變得強韌。雖然依舊瘦削,但肌肉線條變得清晰緊實,骨架似乎也撐開了一些,扛著石墩的時間越來越長,從一炷香到兩炷香,再到半個時辰……每一次突破極限後的虛脫,都伴隨著《醜樣心經》內力的細微增長和身體深處湧出的力量感。
「玉蜂針」的手法也日漸純熟。從最初的脫靶,到勉強上靶,再到能穩定命中靶子軀幹,最後終於能十中五六地命中那指甲蓋大小的紅心!雖然距離恐龍女那種揮手間石針如同暴雨梨花、指哪打哪的境界還差著十萬八千里,但至少不再是「扔垃圾」了。他開始練習在移動中發針,在昏暗光線下發針,甚至…在恐龍女突然製造的干擾(比如冷不丁丟個石塊過來)下發針。每一次失敗,都伴隨著恐龍女冰冷的嘲諷和「加料」的威脅;每一次成功,則能換來一句勉強及格的「還行」或者一碗味道相對「正常」些的根莖湯。
兩人之間的相處,也從最初的極度恐懼和戒備,變得微妙而複雜。
恐龍女依舊沉默寡言,惜字如金,臉上永遠是那副萬年不化的「恐龍」表情。她像一座移動的冰山,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但楊柳樹漸漸發現,這座冰山並非毫無縫隙。
比如,當他因為練「重磅身法」累得如同一灘爛泥,趴在地上動彈不得時,總會有一碗溫度適中的、味道相對「清新」的草藥水被無聲地放在他手邊。
又比如,當他因為練習「玉蜂針」屢屢失敗,煩躁得想砸牆時,恐龍女雖然會冷冷地嘲諷一句「心浮氣躁,蠢不可及」,但往往會在他下一次嘗試前,看似不經意地指出他發力時某個細微的錯誤,或者用那蒲扇大手在他肩膀某個穴位上不輕不重地按一下,幫他穩定氣息。
最讓楊柳樹意外的是,有一次他在探索一條新甬道時,不小心觸動了一個極其隱蔽的機關,數支鏽跡斑斑的鐵弩箭從牆壁縫隙中激射而出!他嚇得魂飛魄散,眼看就要被射成刺蝟!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擋在他身前!恐龍女那寬闊得如同門板的身軀,此刻卻展現出與體型完全不符的驚人速度!只見她寬大的袍袖一揮一捲,動作看似緩慢笨拙,卻帶起一股渾厚的勁風,竟將那幾支力道十足的弩箭盡數捲入袖中!然後隨手一甩,「叮叮噹噹」幾聲脆響,弩箭如同廢鐵般被扔在地上。
「找死?」恐龍女轉過身,墨綠色的巨眼冷冷地盯著嚇傻了的楊柳樹,語氣森寒,「下次再亂碰,就讓箭把你釘牆上當壁畫!」
雖然被罵得狗血淋頭,但看著地上那幾支扭曲的鐵箭,再看看師父那張依舊恐怖、卻莫名讓人安心的側臉,楊柳樹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這個看起來如同洪荒巨獸般的師父,是真的在保護他。
他也開始嘗試著去了解這座古墓和這位「恐龍師父」。
他發現,在墓穴最深處,有一間被厚重石門封死的石室。石門上刻滿了繁複古老的符文,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氣息。有一次他路過,隱約聽到裡面似乎傳來極其輕微的、如同金屬摩擦的「沙沙」聲,還有那股熟悉的鐵鏽腥氣,似乎比別處更濃。他嚇得寒毛倒豎,趕緊跑開。後來他試探著問恐龍女,恐龍女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丟下四個字:「不該問的,別問。」眼神中帶著一絲罕見的警告。
他也發現,恐龍女並非總是一副冰山模樣。在極其偶然的情況下,比如當他終於能頂著石墩站滿一個時辰,或者第一次用「玉蜂針」射中移動中的目標(一隻倒黴的、在墓道里亂竄的肥老鼠)時,她那張肥厚烏紫的嘴角,會極其艱難、卻又無比真實地向上牽扯一下,形成一個極其短暫、扭曲、卻又莫名讓人覺得…有點可愛(?)的笑容。雖然只是一閃而逝,快得讓人懷疑是錯覺。
他也開始學著在枯燥的修煉之餘,找點事情做。比如幫恐龍女整理那些曬乾的草藥和蟲子(雖然過程依舊充滿挑戰),或者試著用那些粗糙的石針,在廢棄的石壁上刻畫一些簡單的圖案——一隻歪歪扭扭的蛤蟆(紀念勾陽瘋),一本抽象的書(懷念/痛恨那本「冚家經」),甚至…一個簡陋的、頂著石墩的小人(他自己)。有一次,他偷偷刻了一個極其抽象、方臉大眼的「恐龍」側影。
那天恐龍女路過,腳步似乎停頓了一下。墨綠色的巨眼在那個抽象得過分的「恐龍」刻痕上停留了足足三息。楊柳樹緊張得手心冒汗,生怕師父一巴掌把他拍進牆裡當浮雕。結果恐龍女只是發出一聲極其輕微、意味不明的「哼」,然後就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不過第二天,楊柳樹發現自己的石床鋪墊的乾草,似乎比平時更厚實柔軟了一些。
這天,楊柳樹剛結束了痛苦的「重磅身法」修行,癱在地上如同死狗。恐龍女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離開,而是走到石室一角,從一個不起眼的石龕裡,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個長條形的木盒。那木盒古舊斑駁,表面卻打磨得十分光滑,顯然是主人心愛之物。
她打開木盒,裡面靜靜地躺著一把劍。
劍身狹長,線條流暢,顏色卻是一種黯淡無光的灰黑色,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古鐵。劍柄和劍鞘的材質非金非木,同樣是那種不起眼的灰黑色,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只有歲月留下的斑駁痕跡。整把劍看起來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醜。
「拿著。」恐龍女將連鞘的劍遞給楊柳樹,動作帶著一絲罕見的鄭重。
楊柳樹掙扎著爬起來,雙手接過。入手冰涼,沉甸甸的,遠比看上去要重得多。
「此劍名『無鹽』。」恐龍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緬懷,「古墓派基礎劍法,『醜女劍法』。從今日起,學。」
醜女劍法?無鹽劍?楊柳樹看著手中這把灰撲撲、毫不起眼的劍,再看看師父那張「驚世駭俗」的臉,忽然覺得這名字…真是絕配!古墓派的審美,果然一脈相承——醜得坦蕩,醜得理直氣壯!
恐龍女緩緩抽出那把「無鹽劍」。灰黑色的劍身暴露在幽暗的光線下,依舊沒有半點寒光閃爍,反而如同吸納了所有的光線,顯得更加深邃內斂。她持劍而立,寬大的灰袍無風自動,一股沉凝如山、卻又暗藏鋒銳的氣勢,瞬間從她那龐大的身軀上散發出來!整個石室的空氣仿佛都為之一凝!
「看好了。」恐龍女聲音低沉,「醜女劍法,無關美醜,只在心意。劍隨心走,心醜則劍拙,心正則劍…嗯,勉強能用。」
她手腕一抖,那柄灰黑色的「無鹽劍」緩緩刺出。動作看似平平無奇,甚至有些笨拙遲緩,如同老嫗紡紗。但楊柳樹卻感到一股無形的、沉甸甸的壓力撲面而來!仿佛那不是一柄劍在刺,而是一座小山在緩緩移動!劍尖所指,空氣都似乎變得粘稠凝固!
「第一式,『東施效顰』。」恐龍女冰冷的聲音響起。
楊柳樹:「……」 好吧,這名字…很有古墓特色。他連忙收斂心神,緊緊盯著師父的每一個動作,感受著那股沉凝如山的劍意。他知道,新的挑戰,開始了。而在這幽暗的古墓深處,師徒二人相對演武的身影,也成為了這片死寂之地中,唯一鮮活的風景。一種超越師徒的、難以言喻的羈絆,如同石縫中悄然生長的藤蔓,在無人察覺的角落,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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