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隨潮漲沖上岸的血絲藻更多了，半個東灘一片赤紅。
潮水退至腳踝時，林戴志正將一根根淬毒藤壺楔入礁縫。遠處淺灘上，同村的兩個少年，大石和小三正為一截纜繩爭得面紅耳赤。
「這『鯊齒扣』該綁在樁尾！」大石嚷嚷著，古銅色膀子青筋暴起。他腰間別著半塊霉綠的玉佩，據說是留給未來媳婦的聘禮，整天念叨要「賺足銀子娶東村阿翠」。
小三蹲在礁石上慢悠悠磨著魚鉤，突然將繩尾甩出個花結：「綁這兒，潮漲時剛好勒住船軸。」他總愛琢磨這些精巧機關，平日連海螺殼都要研究。
「兩個呆子。」林戴志涉水過去，奪過纜繩打了個死結，「巨鯊幫的船包了鐵皮，這點力氣——」
「戴志哥！」大石突然湊近，汗臭混著海腥味撲面而來，「等打贏這仗，你幫我跟阿翠說些好話成不？就說我親手釘穿了洪浪的船板！」他掄起石錨揮舞，驚飛幾隻海鳥。
小三「嗤」地笑了：「阿翠爹要十兩銀聘金，你砸爛的船板能賣幾個銅錢？」他從懷裡掏出個古怪機括，用藤壺殼和魚骨拼成的小弩：「這才值錢！等賣了它…」
浪頭突然打來，小三慌忙護住機括，卻被淋成落湯雞。大石笑得前仰後合，笑聲卻戛然而止——他們同時看見林戴志臂上的繃帶。
「…會贏的。」小三悶頭把機括塞進林戴志手裡，「射程二十步內，毒藤壺汁裝填。」他耳根通紅，活像遞出定情物的毛頭小子。
大石突然解下玉佩硬塞過來：「這次我和爹都會叫支持反抗的村民到東灘，這個你先幫我保管吧！要是、要是我沒回來…」他喉結滾了滾，「就告訴阿翠，我是何等威武。」
林戴志握緊玉佩和機括，掌心被棱角硌得生疼。他想說些什麼，遠處卻傳來江小由的聲音。
「走了！」大石扛起石錨奔向灘頭，小三最後檢查了一遍繩結。他們背影被夕陽拉長，彷彿兩柄斜插進潮水裡的魚叉。
---
林戴志繼續將生鏽的漁叉刺進礁縫，左臂舊傷隨著撬動木樁的動作再滲出血漬。之前與一眾巨鯊幫打鬥時受的傷仍未完全癒合。
「斜角再偏半寸。」江小由蹲在岩頂拋著鵝卵石，突然甩腕擲出石子。「叮」地打中林戴志手中的木樁。
林戴志抬頭瞪向江小由那張狡黠笑臉：「妳怎麼又來這邊了？」
「我到哪裡，你管得了嗎？」江小由晃著腳踝，指尖石子忽如流星劃過，三聲脆響後，遠處浮標應聲炸起水花。她挑眉看向林戴志：「比你那漁叉準多了。」
浪沫未落，林忠夾著泛黃的書冊從礁後轉出：「三礁連星的手法，小由從何處習得？」
「前幾年跟爹去海市看雜耍偷學的。」江小由跳下岩石，「林叔怎麼來這邊了？」
林忠拿起手上的書冊：「看海圖，之後巨鯊幫應會分兩路襲村。我們假意投降並在西側結集，東側...」他忽然將腳邊的潮石踢向浪濤，那石即在波峰間慢慢被引入海中。
林戴志盯著海流，漁叉在血絲藻上劃出血線：「三有叔最近老往龜背灣跑……」
江小由指尖石子突然射向木林，驚起幾隻偷灰鷺：「他也是苦命人，孫女的咳疾久久未癒，咳得快斷氣了，紫海葵可止咳，但龜背灣的紫海葵被巨鯊幫控得死緊……」她話音未落，身後礁石陰影處傳來一聲嘆息。
江一月從嶕石後踱出，目光掃過林戴志劃出的血線，沙啞嗓音混著潮聲響起：「三有那一邊，我會安排。」
林忠聞言抬頭，聲音如潮汐般低沉：「江老爺，陳家三代都在村子扎根，這份情義，我懂。但船有白蟻，不得不除。」
江一月不自覺握拳，指節泛白：「我明白，最少，村子會照顧他孫女。」他轉頭看向默然的林戴志，眼角皺紋深如礁隙：「知道這事兒的人不多，讓我這個村長來處理。」
見眾人沒有回話，江一月拉起林忠走到一旁，似在繼續商議佈陣的安排。
此時突然江小由悄悄勾住林戴志尾指，少女溫熱呼吸拂過耳際：「設好樁後，你跟我過來。」
---
完成淺灘的佈防後，林戴志拖著疲憊的身軀去找江小由。
「你坐著。」江小由指著一塊被染紅的大嶕石，冷冷道。
江小由從懷裡拿出繃帶，默默地為林戴志左臂傷口重新包紮。「疼就喊。」她故意用貝齒咬斷紗布，髮絲垂落時掃過他手背。林戴志喉結動了動——那抹癢意順著經絡爬上心口，比刀傷更磨人。
林戴志有點受寵若驚，低聲問：「若這次我回不來...」
「閉嘴療傷。」江小由猛然扯緊繃帶，疼得林戴志倒抽冷氣。
「敢不回來，我只會用石子在墓碑刻『蠢魚』二字。」她甩開手要走，卻被漁網纏住腳踝。林戴志順勢遞拉著她：「碎貝灘的大星螺，你很早就想要了，這次我會順道拿回來。」江小由聽到沒有回應，暗喜這小子還真有留意自己的心思。
包紮好後，林戴志做了一個篝火。兩小口在火光前，靜靜的背著坐，江小由發現林戴志正用漁叉打磨石片。
「做什麼呢？」少女甩出石子擊中他手中凶器。
少年攤開掌心，露出半枚星螺雕成的簪子：「大螺殼妳先等著，這螺殼我刻了「防鯊咒紋」，緊記戴著。」粗糙螺殼上，歪斜刻著古怪符紋，正是他們兒時在海灘畫下的符號。
江小由奪過半成品，揣進懷低頭摩挲星螺簪，指尖微微發顫，黑綢般的髮浪隨著短促呼吸而起伏：「雕這麼醜，還只有一半，等戰後我教你...」話音戛然而止，臉上又泛起一片紅暈，但在紅光之下，林戴志看不見。
「敢死在外頭，我就把這簪扔進火堆。」江小由說完便消失在夜色中，只聽到她腰間的石子撞擊聲漸遠。
ns216.73.216.125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