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毫克的陽光 - 07. 只緣身在此山中

　　又過了幾天。

　　這幾日過得安逸，許念昀卻不敢鬆懈，他覺得現實就像隻玩弄獵物的貓，時不時撥弄他緊繃的神經，不知哪日會被一掌擊斃。

　　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大概是昨天放學後，在繪畫教室聽見樓上不停傳來砰砰作響的施工噪音。

　　樓上不就是小角落嗎？也就是邂逅侯景然的那個頂樓。

　　許念昀越想越在意，早自習下課後實在按捺不住想上樓一探究竟的慾望，再回過神時已抵達小角落。

　　他終於知道昨天那陣噪音是怎麼回事。

　　原本低矮的女兒牆之上加裝了銀白色的鐵絲網，他抬頭看看鐵絲網的頂端，推測應該有三公尺高。

　　好奇怪啊，為什麼呢？

　　然而古怪的事不只一件。

　　昨天開班會時，班導不斷強調學校輔導室既專業又注重隱私，就像是在幫輔導室打廣告一樣。

　　沒想到今天的國防通識課也被臨時改成生命教育，同學們紛紛開始抱怨。

　　「為什麼今天不能碰T91啊？」

　　「同樣的東西聽兩遍，耳朵都快長繭了……」

　　抱怨歸抱怨，教官的決定不容置疑，只能耐著性子聽完。

　　下課後，徐恩綺到處分享她的新發現：「我問過佩珊了，她們班的國防通識是正常的，也就是說，學校這是在針對我們班！」

　　徐恩綺眼鏡後的那雙黑眸閃亮亮的，說起話來鏗鏘有力。

　　「可是我們班這兩天沒人缺席，應該沒什麼異常啊？」

　　「這麼說，確實滿奇怪的。」

　　突然有人看向許念昀，問道：「許大電神怎麼看？」

　　其他人也跟著看向許念昀。

　　「呃……」許念昀一時語塞，不知應該先再次重申他不是電神好呢，還是先老實承認他對這件事一點想法都沒有好呢。

　　「對啊，昀欸，你覺得呢？」徐恩綺問。

　　許念昀略帶尷尬地微微一笑，聳肩表示不知情。

　　這時，門邊有人喊道：「許念昀，外面有人找你。」

　　徐恩綺還在和一眾同學熱烈地討論方才的話題，許念昀趁機溜出教室，沒引起其他人注意。

　　來到教室外，他多花了幾秒才認出站在教室外的是侯景然。

　　第二次見面，那人不知為何將頭髮染回黑色，原本捲捲的鳥窩頭也被拉直，柔順地垂在額前。

　　「胖子，那個眼鏡妹是你女朋友？」侯景然挑眉，時不時隔著窗戶偷瞄教室裡的徐恩綺。

　　許念昀搖頭，搞不懂侯景然怎麼會這麼想。

　　「欸。」侯景然將目光轉向許念昀，笑著提議道：「我明天不用打工，想先跟你約好，明天放學一起去吃個飯，然後我去看你畫畫，如何？」

　　「嗯。」許念昀微微點頭，餘光瞥見遠處的家科大樓，隨口反問：「你特地跑過來就為了說這個？」

　　「啊不然我們有其他聯絡方式嗎？」侯景然沒好氣地說，一邊掏出手機，點開通訊軟體，對許念昀秀出QR code。「加個好友。」

　　許念昀拿出手機掃描。

　　以後可以用手機聯繫，侯景然就不會隨便跑來了吧，這樣也好。

　　這人就算頭髮染回黑色，依舊是個頗為搶眼的存在，身形高挑、五官端正，笑起來肯定能迷倒許多少男少女。

　　如果這人每次跑來，他都要被徐恩綺或其他同學問東問西，還真是一種另類的折磨。

　　想著想著，卻又有點失落，他真是搞不懂自己的情緒。

　　隔天他就發現自己想太多了，侯景然照樣跑來找他，只是撲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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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mile_Zane寶：胖子，你們班怎麼沒人？

　　我不是電神：這兩堂要跑班，我在藝科六樓的製圖教室

　　兩分鐘過後，侯景然出現在製圖教室外面。

　　「咳，那個……朋友說藍芽耳機掉在這棟，我來幫忙找……」

　　「找到了嗎？」許念昀順著問道，不想深究侯景然的藉口。

　　「找到了、找到了。」

　　「那你趕快回教室吧，腳步再快，從這邊走回家科也要六分多鐘。」

　　「等等。」侯景然好奇地透過窗戶打量製圖教室。「你們在畫什麼？大家的表情都好嚴肅。」

　　「在練視傳丙級的術科考題，你要看嗎？」

　　「好啊。」

　　許念昀轉身進入教室，從他的黑色作品袋裡取出一疊西卡紙，又快步走出教室交給侯景然。

　　侯景然看著西卡紙上五顏六色的平整圖案，底下還有一行黑色的印刷字體，有的寫中文，有的是英文，不禁問道：「這什麼？看起來好像印上去的。」

　　「平塗，越平整、越像印刷的越好。」許念昀解釋道：「先用鴨嘴筆和尺或圓規畫出外框，然後用平塗筆——也就是毛刷又寬又扁平的水彩筆，一點一點填入顏料，還要盡可能鋪平。」

　　侯景然搔了搔頭，尷尬地笑著說：「果然是隔行如隔山，你剛說的都是國語，我卻有聽沒有懂，看不懂你們畫這個有什麼用。」

　　「考個證照罷了，對升學可能還有點用，出社會就用不到了。」

　　「這樣啊。」侯景然將那疊作品還給許念昀，轉身欲離開，撂下一句：「我得先趕回去了，放學後見啦！」

　　「猴子。」許念昀叫住了侯景然，這似乎是第一次呼喚對方，他有些緊張地嚥了嚥唾液。「放學後見。」

　　侯景然微微一愣，隨即露出燦爛的笑容，揮揮手，轉身離去。

　　這天放學，兩人依舊前往上次那間泡沫紅茶店用餐，依然是許念昀買單，飽餐一頓後，再一起前往繪畫教室。

　　侯景然搬了一張板凳在許念昀身邊坐下，一會兒看對方畫圖看得入迷，一會兒又低頭不知和誰在傳訊息。

　　於是這天的怪事又多了一件。

　　作畫時被人盯著看難免不自在，許念昀此刻多少也有點那種感覺，因此下筆前總會有些遲疑。

　　但感到窘迫的同時，也有股從未體驗過的雀躍，在心底蠢蠢欲動。

　　他不明白，他和侯景然明明才剛認識，光是讓一位這麼不熟的同學坐在一旁看自己畫圖，就是件頗為奇怪的事了，為什麼他還覺得有點開心？莫非這就是所謂的「投緣」嗎？

　　許念昀邊畫邊想，完全沒有察覺周圍的目光，尤其徐恩綺幾乎每畫幾筆就會偷偷瞄向他和侯景然。

　　一到八點，收拾完畫具之後，徐恩綺果真湊了過來，臉上掛著賊賊的笑容，問道：「昀欸，之前怎麼沒看過你這位朋友？介紹一下？」

　　「呃……」許念昀心理揣度著他和侯景然算不算朋友，就這麼愣了好幾秒。

　　「輪美二五一，侯景然，朋友都叫我猴子。」侯景然也不指望許念昀能說出像樣的介紹，便直接抬手向徐恩綺打了個招呼。

　　「五十一班——？」徐恩綺的聲調瞬間高了八度，驚訝地問：「那你教室不是在家科大樓嗎？對角線啊大大！你們怎麼會認識？」

　　侯景然秒回：「搭公車認識的。」

　　「啊？」徐恩綺差點反應不過來。

　　「呃？」許念昀也是滿頭問號。

　　三人一起走出繪畫教室，一起搭電梯下樓，又一起走去公車候車亭。

　　一路上，許念昀靜靜地聽著侯景然胡扯兩人認識的經過，後知後覺地發現，侯景然是在幫他隱瞞想跳樓的事。

　　如果侯景然剛才直接當著徐恩綺和所有校隊選手的面，說出他曾打算自殺，後果一定相當麻煩，他連想都不敢想，幸虧侯景然夠機靈。

　　與侯景然和徐恩綺告別後，許念昀今天也獨自搭上那台深藍色的公車。

　　回到家門口，屋內靜悄悄的。

　　許念昀開門進屋時只聽見母親在講電話，下意識翻了翻鞋櫃，確定沒看見父親的鞋，這才安心了些。

　　「昀昀回家了，總之我會讓他先減量，其他的下次回診再麻煩您處理了。」林芊惠急急忙忙掛斷電話，接著對許念昀招了招手。「昀昀啊，過來一下，媽媽有事跟你說。」

　　「怎麼了？」

　　「媽剛買了切藥器，你去把你睡前吃的藥拿出來。今天開始改成吃半顆，三天後改吃四分之一顆，下禮拜回診正好可以停藥，換成新的藥。」

　　許念昀疑惑地問：「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換藥？」

　　「你聽話就對了，先去把藥拿出來吧。」

　　「嗯，好。」許念昀回房取藥時心想，今天遇到的怪事還真多，每一樁每一件都是他想不明白的，乾脆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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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只緣身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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