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紅塵醉 - 之七秋雨

秋末，瑟瑟西風。

　　未時，千緋雪走了一趟雲煙茶館，回程的路上，卻下起了大雨。

　　在楓林內，附近沒有可以讓她躲雨的地方，站在較粗壯的楓樹底下，勉強躲著雨。

　　這雨來的急，替這楓葉已快全數掉落的楓林增添了蒼涼和淒楚之感。

　　千緋雪的身子還是濕了一大半，她對著雙手呵氣，想讓手保持溫暖。風很大，她的身子不停的直打哆嗦。

　　雨不停歇，千緋雪的嘴唇發白，似乎已經凍的不行。

　　此時，一名男子從前方出現，他撐著油紙傘，緩緩的走著，傘恰巧遮住了他的面容。

　　千緋雪看向他的那刻，他將傘微微往上，和她對上了眼。

　　那一瞬間，千緋雪不知怎的，無法從他身上將視線移開。

　　男子唇角微微上揚，五官精緻的像件雕塑品。他迎風而立，那站在一片楓林下，穿著墨色衣袍男子撐著油紙傘的畫面，已經悄悄烙印在千緋雪的心上。

　　原來是顧延。

　　他走向她，千緋雪並沒有阻止，而是任由他徑直走到自己面前。

　　「姑娘，我送妳一程吧。」

　　如沐春風的嗓音，那是顧延和她說的第一句話。

　　千緋雪沒有說話，顧延又說道：

　　「妳臉色發白，再不快點要凍著了。」

　　千緋雪有些遲疑，卻還是順著他的意思，走到他身旁，兩人並肩，共撐一把傘。

　　顧延身上散發淡淡清香，千緋雪打破沉默，問道：

　　「公子是何人？」

　　「顧延。」

　　他沒有看她，繼續穩穩的往前走，幾乎將傘往千緋雪身上傾斜，絲毫沒有讓她再淋到半點雨。

　　她又說道：

　　「顧公子，你可知外人不可擅自進入這楓林裡？」

　　顧延微微笑了，說道：

　　「今日路過，碰巧到了千家莊，誤闖楓林迷了路，若有冒犯，請原諒。」

　　確實，若不為千家莊中人，到楓林外便是無法再繼續前進的，即使是千家莊的人民要進莊，都得先經駐守在市鎮內的常雪衛通報，因此顧延出現在這，自然不合理。

　　千緋雪並沒有再說話，兩人又相對無言。素不相識的兩人共撐一把傘，倒也不覺奇怪。

　　沒過多久，就到了千家莊正門外，此時見甯正急匆匆的拿著傘出來，見到千緋雪時，喊道：

　　「大師姐，妳沒有淋到雨吧？」

　　千緋雪向顧延說道：

　　「謝過顧公子，」她忽然看見他左側肩膀濕了整片，驚訝的看著他道：

　　「顧公子，你要不要進莊換身衣服？」

　　顧延依然掛著淺淺笑容，向她說道：

　　「不必了。姑娘妳快進莊吧，別著涼了。」

　　「那好吧。顧公子，若無事，就請離開千家莊吧。」

　　於是，千緋雪走到見甯身旁，顧延已經轉身離開，消失在楓林裡。

　　「大師姐，妳竟然讓陌生人送妳回莊？」

　　見甯不可置信的看著千緋雪，她愣了愣，說道：

　　「是啊...我怎麼會讓一個陌生人送我呢。」

　　「大師姐，快進莊吧，大師兄在領主房裡陪他老人家說話，他剛剛才知道下了大雨，他走不開，就馬上讓我送傘了。」

　　是啊，他一直是那麼貼心，千緋雪的心湧入一股暖流。

　　千緋雪如此怕冷，乃是因為幼時曾落水，被救起後連續發燒了好幾天，身子因此變弱，即使她武功高強，只要一受風寒便會比常人嚴重，要花更久時間痊癒，因此這雨自然是淋不得的。

　　回到房後，千緋雪的腦海浮現了顧延的身影。

　　她對陌生人防備心極強，今日竟然讓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子替她撐傘，還讓他送自己回莊。

　　千緋雪換了身衣服，坐在床邊喃喃自語：

　　「我這是怎麼了？」

　　酉時，千緋雪在練武場練武，地板還有些濕滑。

　　楓逐言靜靜的站在她一旁看她，半晌，最後一劍落下，她問道：

　　「怎麼樣？」

　　楓逐言溫柔說道：「完美。」

　　忽然，兩人同時往同個方向看去——楓林中央，一幻術下的結界籠罩，將那處和其他楓林隔了開來。

　　「狐族竟敢放肆到我千家莊來。」

　　掩不住心中的怒火，千緋雪和楓逐言馬上朝那方向追過去。

　　顧延和禮廷嫣二人被困在了結界裡面，兩人站在一起，沒有輕舉妄動。

　　一名身形姣好，婀娜多姿的女子在他們前方出現，戴著面紗，看不清面容。

　　兩人警戒的往後退了一步，禮廷嫣問道：

　　「誰？！」

　　「那邊的公子，長的可真是俊俏啊。」

　　伴隨著尖銳的笑聲，那女子說道。

　　忽然，禮廷嫣手上長鞭往那女子身上打去，那女子往旁邊一躍，地上的泥土被她打出一條痕跡。

　　鞭子俐落的回到她手上，禮廷嫣看似嬌弱，力道倒是不小。

　　「我對女人沒興趣，滾，別壞我興致。」

　　那女子一臉兇狠瞪著禮廷嫣，顧延往前站在禮廷嫣身前，冷冷說道：

　　「該滾的是妳。」

　　此時，千緋雪和楓逐言到了結界外，看到裡面的三人。

　　龍吟，畫影出鞘，她朝結界一砍，一陣狂風吹起，結界瞬間被畫影砍出一個大洞。

　　那女子突然消失，又瞬間出現在千緋雪面前，電光石火間，一把劍朝她方向射去，那女子被逼退，顧延一伸手，那把劍又回到他的手上。

　　其實，不用他，千緋雪也不會被傷到，她朝他看去，微微一愣，竟是顧延，那個幫她撐傘的少年。

　　楓逐言看了眼千緋雪，然後順著她的眼神看去，看見了正與那女子纏鬥的顧延。

　　顧延劍法行雲流水，那女子手中紅絲帶次次抵擋，卻被他玩弄與股掌間，自然是不敵顧延，那女子自知打不過，往空中灑了一抹綠粉，顧延迅速遮住口鼻，此時千緋雪已經在他們身後，畫影一揮，綠粉被白氣包圍，而後煙消雲散。

　　然後，又一陣龍吟，楓逐言緊接在後，以極快的速度，朝那女子的右肩胛骨一揮劍氣，果然那女子馬上吃痛的往後退了數尺。

　　她就是幾天前在巖武山才被楓逐言所傷的女子。

　　沒給她反應時間，禮廷嫣長鞭一下，速度快到連風聲都聽得見。她長鞭勾住那女子的腳，往後一拉，那女子跌倒在地，右肩膀已經整片血紅。

　　四人沒有談話，卻以極好的默契制服了她。

　　「方才不是還滿囂張的嗎？怎麼現在就站不起來了！」

　　禮廷嫣一聲喝斥，那女子想要掙脫，禮廷嫣長鞭又握了握，那女子根本無法站起身。

　　「妳前幾日才我等所傷，為何又自己送上門？」千緋雪畫影指著她道。

　　「別以為你們人多就了不起，我說過這筆帳我一定會還。」

　　此時，季凌領著十名常雪衛出現，千緋雪收起畫影，說道：

　　「把她帶走。」

　　季凌上前點了那女子的穴道，昏了過去。

　　「可否請二位跟我回一趟千家莊？我有重要的事要詢問。」

　　禮廷嫣看向千緋雪，又看了看顧延，顧延說道：

　　「可以。」

　　那一瞬間，禮廷嫣看到了顧延臉上很淺、很淺、卻確實存在的一絲笑意。

　　她的心一蕩，她這些日子跟他朝夕相處，他和千緋雪僅僅只是一面之緣，卻對她露出了笑容。

　　於是，他們一起回了千家莊，四人在大殿裡，他們剛入座，千緋雪就讓殿內的家僕退下，正要開口，她卻又將話收了回去，改問道：

　　「請問為何二位會在我楓林中被襲擊？」

　　原本她要問的是，為什麼顧延還在楓林內，因為她已經告訴他沒事就離開。

　　「我和顧延正要離開，卻遭到那女子攔路。」

　　「那她可有說什麼話？」

　　禮廷嫣搖搖頭：

　　「說的盡是些廢話，不聽也罷。」

　　千緋雪皺了皺眉，又問道：

　　「那麼，二位對那女子有什麼看法嗎？」

　　「那是狐族人吧，難不成你們和狐族有過節？」

　　「不，我千家莊與狐族素不相識。」

　　千緋雪又說道：

　　「方才我問了駐守楓林入口的常雪衛，都說沒看到人影，也沒有外人闖入的氣息。我常雪衛個個都是精兵，能做到忽然消失還能隱藏氣息的，只有巫族而已，可那女子卻是確實的狐族，因為只有狐族才能施幻術。」

　　「妳說的沒錯，巫族可以忽然消失也能隱藏自己的行蹤，可是要做到這兩者的，必然是武功要有一定程度的巫族弟子。但那女子跟我們交手時，卻沒有想像中強，反而一下子就受傷了。」

　　聞言，楓逐言抬頭看了一眼禮廷嫣，心中所想為，禮廷嫣怎麼這麼清楚關於巫族的事？

　　千緋雪問道：

　　「或許是因為她本就受傷的原因？」

　　她看向楓逐言，楓逐言點了點頭。然後，千緋雪向禮廷嫣和顧延細述那日在巖武山、以及宇文熙發現的那名女子的事，她道：

　　「我看二位並不是有心之人，便將此事相告。」

　　「所以已經可以確定了，那日請你們小心巫族的那個女子，就是巫族中人沒錯，因為顏家也未發現她的蹤跡，且她身上也散發黑氣。只是，為何她身為巫族人，卻要你們小心巫族？」

　　禮廷嫣不解問道，千緋雪也搖搖頭，她又道：

　　「如此便可以大膽猜測，這不是同件事吧？顏氏家主說前去巖武山的家僕一去不歸，那便是狐族作為了。那女子應是碰巧在巖武山內被巫族人所傷，才會請你們小心巫族。只是，方才襲擊我們的那個人的身份，還有待釐清。」

　　「我和顧延暫時會在千家莊內的客棧住下，若有什麼動靜的話，我們倆會幫忙調查。」

　　顧延轉頭看了眼禮廷嫣，她朝他使了使眼色，顧延只好隨著她。

　　禮廷嫣只是想要藉此多和顧延相處，但是顧延沒有拒絕，是為了誰呢？

　　楓逐言淡淡說道：

　　「謝過二位。」

　　此時，一名常雪衛匆忙進了大殿，說道：

　　「莊主，帶回來的人醒了。」

　　千緋雪站起身，說道：

　　「二位也跟著我去一趟吧。」

　　於是，四人一起去了千家莊的地牢，這地牢已經許久未使用，踏入時有重重的霉味，而那女子正坐在椅子上被鎖鏈鏈著，蒙面已摘除，倒是勾人的美。

　　千緋雪看了眼她的右臂，紫衫已經被血染成黑色，她問向一旁一名常雪衛：

　　「傷口都處理好了？」

　　「止住血了。」

　　那女子抬頭，凌亂的髮絲散落在眼前，看起來十分狼狽。

　　「為何不殺了我？」她問。

　　「妳是誰？」

　　「我是誰，重要嗎？我只不過是想要報仇。」

　　千緋雪皺緊眉頭，說：

　　「我千家莊，從未有過仇家。」

　　「你們這些人類，都該死。」

　　她那日在巖武山，說的也是這句話。

　　「難道妳就不是人類嗎？」

　　禮廷嫣這問，自然是想要套她的話，沒想到她只是冷冷笑了一聲：

　　「愚蠢。」

　　「妳若不說實話，怕是要一直待在這了。」

　　禮廷嫣又說，那女子卻又說道：

　　「要殺，就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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