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天星紀 - 我和劍說話

天還沒亮，劍盟鑄劍場裡，已經響起了紫微一個人辛勤鑄劍的聲音。那聲音單調而有節奏，像是她和鋼鐵之間的一場對話。

等到晨光灑滿地面，天地帶著眾弟子才魚貫而入。路過紫微的鑄劍區，大家都忍不住多看兩眼——她竟然穿著一套嶄新的工作袍，寬鬆透氣的原麻料，讓她不再顯露曲線。旁邊的男弟子略顯失望，還有些微微的哀嘆。天地看了看紫微，揚起唇角，隱隱微笑著問：「來多久了？」

紫微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汗，簡單回道：「不記得了。」

天地微微點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淡淡說道：「隨我來。」

天地帶著紫微穿過鑄劍場，沿著街道走向劍城的心臟——劍盟廣場。廣場四周環繞著分場，爐火熊熊、鐵錘聲不絕於耳，打鐵師傅們忙碌地揮舞著工具，讓這座城充滿了生氣。

「劍城就像一柄劍，中心是劍盟，向外擴展成八個區域。」天地輕聲介紹。紫微抬頭四望，見到以劍盟為核心，外圍分布著二十四個鑄劍分場，再遠一些還有一百多個材料加工地。每一塊地區都井然有序，彼此協調，如同精心打磨的劍刃一般銜接得天衣無縫。

穿過熙來攘往的居民區，紫微被滿眼的繁榮景象吸引——集市的攤販高聲吆喝著來自四方的特產：香氣四溢的烤全羊、黃油烙餅、飄著湯氣的奶茶；商隊的駱駝緩緩穿行，背上馱滿了鹽、銅、皮毛和藥材。整個市場像是一片流動的畫卷，各國商賈雲集，人聲鼎沸。

天地指著熱鬧的街景，微笑道：「你知道，為什麼戰火四起時，劍城依然繁榮嗎？」

紫微搖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十幾年前，樓蘭王逃亡，帶走了大軍和財富，只留下滿目瘡痍。」天地語氣平靜，但目光深邃。「那正是尊少出生的時候，一顆隕星從天而降，帶來了大量天鐵。師尊以天鐵煉出晶片，結合劍盟的心法，鑄造出當世最精良的武器。這些劍器幫助四國抵禦血奴入侵，也讓樓蘭從廢墟中重生，成為西域的明珠。」

紫微細細品味著天地的話，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敬仰之情。她望著四周川流不息的車馬和市集中笑聲不斷的百姓，彷彿這座城在烈火中重生，像一柄經過無數錘鍊的利劍，鋒芒隱而不露，卻始終光彩奪目。

「師父真了不起！」紫微的臉上滿是崇敬之情。

「叫師尊！」天地不經意地糾正道。

「我已經是入門弟子了，師尊就是我師父啊！」紫微一臉無辜。

天地微微一笑，語氣裡透著無奈與一絲讚許：「你在鑄劍上天賦異稟，可在人情世故上，卻少了些通透。」

一隊裝載兵器的車隊浩浩蕩蕩出城，繡有劍盟標誌的靛色錦旗隨風飄揚。街上的百姓見狀紛紛讓路，官長急忙下車，恭敬地向天地請安。

天地簡單查看了車隊後，催促官長快些啓程，隨後帶著紫微來到東邊的城門。整個東城門上下都布滿重兵駐守。恰巧，焉耆國將領單突正在點數兵器，看到天地後，他揮手示意。

「在這等我！」天地留下簡單的吩咐後，獨自走向單突。

「這女的什麼來歷？」單突微微皺眉，目光鎖定著不遠處的紫微。

「目前看來，只是個有天賦卻無背景的孤女。」天地語氣淡然。

單突目光變得銳利：「大王有令，要你儘快取得直傳心法！」

天地皺眉：「師尊從未提及傳人的事情，各國弟子誰也沒有把握。」

「離試劍會只剩數月，你多用點心在鑄劍上，而不是姑娘上, 興許能讓無弋空把心法傳了你！」單突冷笑道。

天地臉色頓時遽變。

單突命令副官遞上了一包物品和一封信。

「這是你娘親託商隊帶來的。」單突補充道。

天地接過包裹，眼神柔和了些：「我娘親和弟妹可好？」

單突點了點頭：「放心，他們被大王保護得很好。你早日完成使命，便可早日一家團聚。」

交談結束後，天地打起精神，回到了紫微身邊。

天高雲淡，夏日的陽光照耀著大漠的遼闊，天地帶著紫微登上東城牆，眺望著城外的無垠沙漠。郊野上，銅圍鐵馬，精兵成行，城門下，載運木材的車隊排成長龍，川流不息。

「這些是？」紫微問道。

「為了完成交付四國的兵器，劍城需要不分晝夜地伐木，供鑄劍爐火。」天地回答。

「這麼長的車隊，每天得砍多少木材啊？」紫微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景象，還沒等到答案，她便留意到天地神色微妙，似乎欲言又止。

天地道：「你, 是怎麼做到的？」

紫微不解道：「什麼？」

天地正色道：「那天招募會上，你絲毫不費力, 那麼快就打成形, 是怎麼做到的？」他模仿著紫微當時鑄劍的姿勢，學得惟妙惟肖。

紫微先是一愣，接著笑了笑：「這是秘密，說了你也不信。」

天地挑眉：「說來聽聽。」

「我和劍說話，她就順著我了。」紫微語氣平靜。

天地先是一愣, 後忍不住笑了出來，搖頭道：「你還是個未懂事的孩子。」

紫微不服氣地蹙眉，認真反駁：「我父說，人類靈魂有四個領域。源頭靈魂與神合一，創造領域靈魂具有自我，改造領域靈魂有形，物質領域靈魂藏於肉體，神性隱藏其中。」

天地輕笑道：「這和鑄劍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紫微語氣中透著堅定，「鑄劍師看待礦石就像看人一樣，礦石裡有善也有惡，由珍貴金屬與雜質混合而成。鑄劍師透過火焰重生這些金屬，將壞的焚毀，將好的保留下來。靈魂也一樣，好的靈魂才能與神合一。」

天地突然沒了打趣的心情，靜靜聽著紫微講述這些特別的道理。她說話的語氣輕柔卻堅定，讓他感到與普通女人不同的獨特魅力。

「萬物有靈，劍也是。鑄劍師將自己的靈魂碎片注入劍中，每一把劍，都是一個人！」紫微眼中閃過一絲懷念，「我父常和劍說話，每一把劍，都是他的朋友。」

天地被紫微認真的話語所觸動, 緩緩道：「初聽有些荒唐，但仔細想來，似乎也有道理。」天地不自覺地注意到紫微腰間佩戴的一把短劍。

紫微見狀，大方地把劍遞給天地。

天地接過短劍，仔細翻來覆去端詳了好幾遍，然後忍不住點頭讚道：「好一把子母劍，你打的？」

紫微笑得輕快：「內層是我打的，外層是我父打的。」

天地微微嘆了口氣：「看來你是真的喜歡鑄劍。」

「難道還有人假裝喜歡鑄劍？」紫微斜睨著他，語氣裡透著一絲不解。

紫微的話讓天地愣了片刻，然後他輕聲說道：「我九歲就來到劍城做學徒，是為了幫母親養活弟妹。喜歡打劍……嗯, 是吧。」

紫微看著天地的表情，感覺到他內心的糾結：「你必然是喜歡的，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不喜歡怎麼可能用真心？不用心，怎麼能打得出好劍呢！」

天地的心神仿佛被什麼敲擊了一下。一直以來，他都為了成為天下第一鑄劍師而努力，這是一條似乎早就被安排好的路，但他從未真正問過自己——這條路究竟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別人？這一念如同一顆種子，在他的心中悄悄萌芽。

他陷入了沉思。

紫微看出了天地的猶豫，卻沒有打擾他，只是站在一旁，兩人一同望向遠處的大漠。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夕陽的餘暉灑在茫茫沙海上，像一片燃燒的金黃海洋。

最終，他們一言不發地返回了劍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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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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