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與羊角 - 精神護理之家-02

　　這張床位上躺的是那位青少年的母親和妹妹。兒子叛逆不羈，是個常規的青少年樣子；母親看起來很年輕，又有著成熟的魅力在，骨子裡隱藏不住那種獨特的驕傲；妹妹則是穿著精緻的洋裝，臉上似乎拍了點粉，小花帽、小皮鞋樣樣不缺，但空洞的眼神讓她就像是一個缺少了靈魂的洋娃娃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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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家三口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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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走到妹妹的面前，看著她顫動的眼睫毛，抬起手緩緩向她的脖頸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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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冰涼的指尖觸及到皮膚的那一剎那，女孩睜開了雙眼，張開嘴就要大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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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彷彿早就料到一般，在她的聲音出口之前，就摀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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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很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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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放輕了聲音，說：「冷靜，聽我說。冷靜，跟著我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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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驚恐地睜大著眼，渾身僵硬，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少年很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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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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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來回，女孩下意識跟著他的節奏做，逐漸冷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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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趁勝追擊：「聽著我數，當我數到十時，你會感到放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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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介於成熟與青澀之間的聲音帶著一點疲倦的沙啞，很輕很緩，卻又讓人安心。專注的視線在曖昧的燈光下，總感覺有幾分深情在。他的手微微鬆動，不再那麼壓迫。掌心沾上呼吸吐出的水珠他也沒有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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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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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的肌肉不再那麼僵硬，眼皮都變得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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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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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說：「當我把手移開，你要信任我。除非我的指示，否則不要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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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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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還是緩緩地重複了一遍，然後數了三下才把手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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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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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柔。」女孩輕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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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接下去問：「你的哥哥和媽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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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安，媽媽叫陳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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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說：「現在，我數十下，你將會沉沉地睡過去。今晚的一切只是夢，並不重要，你會忘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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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先前一樣重複了一遍之後，倒數再一次開始，依舊是很慢的速度。女孩沉浸在他的聲音中，緩緩陷入了深層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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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晚餐時候的男護理師站在門口，正在和舒舒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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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舒見林君影回過了頭，問：「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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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太遠，她聽不到對方對那個女孩做了什麼，只知道對方用三兩句話就把人安撫好了，甚至還哄著睡著了。這不禁讓她對少年有幾分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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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點了點頭，跟著兩人離開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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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特。」男人和他碰了碰手說，「有人加班，搜索這一層就好。其他樓改天再去。另外，沒有監視器，大概是不想留下紀錄，可以放心地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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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聽了他的名字——不，也許那只是姓氏——才發現他不同於自己的樣貌。鋒利的輪廓、高挺的鼻子、偏白的膚色。同樣是外國人或是混血兒，也許這正是為什麼舒舒和他會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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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子。」少年說，「能不能說說『罪人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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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舒停下腳步，訝然地看著他，「你不知道？就你這個淡定的樣子，我還以為你也是跟我們一樣來帶新手的資深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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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很想說他剛剛才說過自己是新手，不過對方應該是沒有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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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特說：「不是說你不會再以貌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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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舒瞪了他一眼，不想接他這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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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罪人獄，正如你看到的，它是一款真人逃生遊戲。差別在於它真的會死人。」舒舒說，「完成任務就能離開。沒了，就這樣。啊，對了，現實世界和這裡的大多數東西都互相不交流，副本的東西也帶不出去。你離開副本後可以去商店買一些裝備、道具或是食物什麼的。別著急買哦，記得好好看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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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特又笑了：「我還記得上次你買了特價商品，結果裡面就只有幾塊快過期的營養口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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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舒裝作沒聽到，繼續說：「這是很殘忍的地方，你們只有新手副本能過得好了，之後的副本只會越來越難。還有、還有，除了主線任務，其實有的時候還會有支線任務的存在，通常要靠玩家自己去挖掘。不過支線任務通常又難又容易死人，大家都不想觸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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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看了眼手機的時間。剛剛不是說沒了嗎？怎麼越來越多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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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遊戲，說是存活幾天幾天吧，其實設滿了陷阱。」舒舒嘆了一口氣，「有的時候主線劇情還會逼你走支線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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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特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好了，我們已經耗了五分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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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舒這才止住了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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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有少數光源，懷特還是提著手電筒。三人直奔長廊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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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所在的病房是二樓，除了走廊兩側的病房，靠近樓梯的地方是服務台和一些診間，聽起來很近，但為了要區隔這兩塊區域，這離得可遠了。林君影體力不行，沒跑幾步就喘得快要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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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們先去……」他揮了揮手，吞下喉間湧上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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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他是新手這點讓人很放心不下他，但是時間緊迫，兩人還是選擇了先去其他地方找找有沒有線索。懷特不知道從哪裡又拿出了一支手電筒給他，讓他有事就大聲呼救。有隊友還是比沒有來得好，尤其這隊友看起來也不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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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喘了好一下，望著前面的光消失在轉彎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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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座像大型迷宮似的病院壓迫感莫名的強。他四處張望著，在一片黑暗之中，遵循著直覺來到了一個比較近的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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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製的自動門在他按下按鈕後乖乖地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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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可怕的味道逸散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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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差點要把晚餐喝的水都吐出來，好不容易才忍住，緩緩踏進去，找到關門的按鈕把門關上。雖然味道會悶著，但是不關門讓他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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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間手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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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他的運氣這麼……好，一猜就選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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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電筒直直照向了前方的手術台上，滿是血跡這一點真的絲毫不出意料。乾涸的血呈現棕褐色，腐肉連蟲子都不想要靠近……好吧，也有可能是因為醫院的整潔，讓昆蟲沒辦法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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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林君影注意的不是這個。他看向活動架上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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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被人擺成了正對著門的方向，像是在等著誰回來。它的臉上和脖子上已經出現了屍斑，雙眼微微的混濁，張著的嘴唇皺縮。脖子的切口很整齊，邊沿掛著一些碎肉塊。眼窩旁邊有撕裂傷，看起來像是誰想要把它的眼珠子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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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是第一案發現場的手術室有掙扎的狀況，還有看看這醫院的環境，如果沒猜錯的話，死亡時間是在這五到六個小時內，死因……他不是專業的，看不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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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左右張望了一下，跑出手術室到服務台弄了些塑膠袋和固定工具，充當手套和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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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要的現場可不能破壞。看屍體的樣子，兇手應該還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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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拿著手電筒對著屍體的眼睛照了一下，瞳孔還有反應，推得死亡時間的確沒有過去太久。頸部裂口平整，甚至是連一點歪斜都沒有，能讓頭顱端正地立在手術台上，兇手如果不是已經犯下許多凶殺案就是專業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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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睛……他忽然想起了遊戲的提示。這個兇手顯然對眼睛，或者是對視線很在意，也許是因為有什麼事情導致的遺憾或是執著。往往都是如此，因為某些事物刺激引發了強烈的情緒，使得人對某些事物產生特殊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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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顆頭看到的東西還是太少，他轉而搜索起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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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跡到處都是，他非常懷疑兇手殺了人之後，把人拖來拖去到處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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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死者曾在臨死前掙扎過。這種時候，就類似於貓抓老鼠的遊戲了。兇手應該很熟悉病院，至少很熟悉這個手術室，能找到開關鎖住門，完全把死者困在這裡，再進行虐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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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者要是曾經拍打過門，試圖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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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回頭，把手電筒的光線挪到鐵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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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上到下，大概是一個跟他差不多身高的人會造出的血手印，佈滿鐵門，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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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能想像當時這個人拍著門，近乎絕望，最後被兇手拖走，在門的下面留下了一條抹過去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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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臉孔定格在死亡前一秒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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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電筒繼續在手術室其他地方掃蕩，最後在門邊的地上看到了一堆肉塊。這讓他有點不解。怎麼會有這堆肉塊出現在這裡？兇手離開這裡，無論是因為什麼，都不應該留下這麼一堆顯眼的血肉出現在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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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黑暗中，視覺以外的感官往往會放大許多。除了聞到可怕的味道以外，林君影敏銳地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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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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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手電筒按滅，躲到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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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空間很小，一旦開燈，他絕對躲不掉。林君影腦內翻滾著無數思緒，尋找破解現在局勢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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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人還沒進來，燈光驟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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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被光照得眼前一片白，回過神來，手術室已經變得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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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潔白中點綴著一點綠色，銀色的金屬工具閃爍光芒，血肉模糊什麼的全都不存在，這裡乾淨得就像是剛打掃過的樣子。而手術台上的那幾點血跡，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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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探出頭，盯著鐵門看，像是在等待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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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你怎麼會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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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聽見聲音，渾身汗毛直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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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後忽地打上一陣一陣的吐息，近在咫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毫無防備地出現，少年遲疑了一下才轉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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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正常的一個人，跟他一樣的姿勢蹲在桌子後。那是一個年輕的男性，穿著藍色直條紋的病號服，棕色的短髮，蒼白的臉上有些雀斑。他的脖子上有很多痣，中間還有一條很明顯的頸紋，像是一條淺紅色的頸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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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直言不諱：「我來找尋這裡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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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似乎沒有想到他會這麼直接，愣了好一下，才笑道：「我也是。我是尋奇月刊的記者，姓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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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個有名的月刊。他是一個很自信的人，隔著眼鏡也能看見眼睛裡滿是驕傲，還有一種對其他人的蔑視。就算兩人身量差不多，他也微微仰著頭。林君影盯著他的眼睛，似乎要看出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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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啊？」少年眨了眨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我是來尋寶的。他們說，白色的人在這裡藏了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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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先生又怔住了，想了半天才聽懂對方所說白色的人指的是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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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問：「尋寶？你不是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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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為什麼是？」林君影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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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你不是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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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寶。」林君影打斷他，「楊先生，我想記者才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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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先生皺眉，然後嘲諷地笑了，「你不是精神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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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正經地回答他：「我是精神官能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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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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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神官能症，也就是躁鬱症、憂鬱症、焦慮症等等的統稱。」林君影解釋，「我是躁鬱症，很嚴重，所以我才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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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先生沉默了一下，又開口：「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晚上的時候我還在病房裡睡覺，但是剛剛醒來就發現自己在這裡了。我本來躺在手術台上，好不容易把繩子解開……不是我說，這一點也不誇張，那個繩子幾乎勒進我的肉裡，我的肚子到現在還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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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他的話不一樣，楊先生更像是在辯解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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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問他：「你在這之前，也許今天或是昨天，有沒有和哪個病患起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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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先生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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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也沒打算得到回答，乾脆回頭繼續盯著鐵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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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什麼時候，原本徘徊在遠方的腳步聲已經近得一清二楚，就正正地停在鐵門之前，從門縫還能看到兩隻腳在光滑地面投射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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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令人緊張的氣氛讓林君影有點興奮，回頭想和楊先生說點什麼，卻忽然閉了嘴。他注意到，對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牙齒打顫，乾燥的臉蒼白得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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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光驟滅，一切恢復了黑暗，林君影又花了一點時間才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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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的楊先生還在，雙手死死地抓著筆記本，幾乎把整個小小的本子抓皺，他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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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動鐵門緩緩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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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者背著光，看不清楚他的臉，但能確定是一個男人。很高，手臂也偏粗壯，符合林君影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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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在門口停頓了一下，等到身後的鐵門完全關上，才繼續往裡面走。少年猜他有遙控器，這個鐵門他只需要一定距離內遠端遙控就好，用不著浪費時間去摸尋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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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先生很緊張，下意識往後退，撞到了身後的儀器，發出哐啷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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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瞇起眼眸，緩步往他們的方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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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小心翼翼地往角落的櫃子裡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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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先生沒發現他，顧自靈機一動，把手裡的筆記本放在地上滑出去，自己往另一個方向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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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果然被聲音吸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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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先生跑去要找開門按鈕，卻先一步被男人攔住。手術刀刺入他的肩膀裡，痛得他慘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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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那個聲音根本不足以把男人引走，他只不過是配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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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試圖要看清楚男人的臉，卻只能看見對方勾出詭異笑容的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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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術刀順著骨縫往下切開了一道口子，再猛然抽出，鮮血飛濺。楊先生立刻退後幾步，被什麼東西絆倒在地上，渾身冷汗浸濕了衣服。他狼狽地手腳並用，邊捂著傷口邊往鐵門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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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並不急著殺了他，站在一旁看他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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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越看越覺得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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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先生滿手的血奮力拍在鐵門上，無力地尖叫著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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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沒有人？有沒有人？！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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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在鐵門上濺開了無數道的痕跡，然後再隨著重力往下抹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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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走了過去，抓住他的腳往他往後拖。而楊先生奮力往前爬，甚至一腳踹到男人的臉上，試圖掙開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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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術刀再次落下，切斷他的跟腱，把他的腳釘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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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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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疼痛蔓延，令楊先生眼前陣陣發白，徹底癱軟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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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了抵抗能力的獵物不夠好玩。男人嘖了一聲，抽出染血的手術刀，一刀捅進楊先生的腹部再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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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致命傷。林君影蹙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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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鮮血從小小的缺口洶湧而出。楊先生在本能的刺激之下，用著仍然能好好動的一手一腳，往遠離男人的方向爬著。傷口無數次撕裂開來，但極致的疼痛反而讓他麻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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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被他的舉動逗笑了，蹲坐下來，手術刀在他身上比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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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聲音在這個狹小的空間中很清晰：「感到榮幸吧，你的眼睛會是我的收藏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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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來越多的血流出，楊先生幾近動彈不得，只能驚恐地睜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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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手裡的手術刀切開了他的長褲，鋒利的刃在皮膚上滑過。像是在逗弄獵物，直到最後，刀鋒才沒入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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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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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場可怕的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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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先生抽搐著，痛得暈了過去又醒了過來，感受到了臀部之下的大腿被剖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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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不滿足於此，沾滿了血的手陷入他的血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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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先生已經叫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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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刃割出一塊漂亮的長方形，皮膚和血肉被一點一點撕了下來，成了一塊矩形的血洞，深可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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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挑眉，一切都沒有超出預料。臉上的雀斑不是雀斑，脖子上的痣不是痣，它們都是屍斑。至於脖子那條深深的紋路，應該是斷頸的位子。再來就是他的眼神，可能就是兇手篩選獵物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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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腿算是沒的差不多了，楊先生也差不多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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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一拍腦袋，知道這才是致命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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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坐在屍體旁邊，不介意人已經沒了氣了，挖著他的肉玩得很開心。因為剛才肌肉經歷過劇烈的運動，有些硬，但彈性不錯，男人堆著做金字塔，還像個充滿好奇心的小孩子似地放進了嘴裡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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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點酸。」他一本正經地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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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影差點沒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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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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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護理之家-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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