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的，世界 —— 一個關於活下去的故事（已完結） - 四我想活下去

菲也記不清那件事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了，只是依稀想起，在「天堂」之中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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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頂尖公司推出的新產品——夢境器，可以讓使用者自己創造夢境，現在只需要三千——」「最新數據指出，人民快樂指數正不斷創歷史新高，我們這一集請來有關專家來講解。」「我們『天堂』子民應該要以此身份為榮。」樓牆上的巨型螢幕總是播着國家科技進步，人民快樂指數不斷提升的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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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要夢境器！」「下次再買給你好不好？」「親愛的……」熱鬧路上的人們掛着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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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菲牽着媽媽的手，穿越過人群，店舖內的玻璃櫃放着她最喜愛的熊娃娃。

她用幼小的手指，指着玻璃櫃中說道：「媽媽，我想要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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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笑着點了點頭。

從媽媽手中接過了熊娃娃，抱到臉邊磨蹭，娃娃總有毛絨絨的舒服感覺。

「謝謝妳！」

然後，她們又再次牽起手，漫步在在大街上，互相暢談，歡喜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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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繼續往下走後，再看見的不再是快樂的路人，而是遍地的死屍，以及拋棄下自己的媽媽，正留在遠處眺着自己的背影。

再望望自己的雙手，熊娃娃也早已經消失，最後乾癟的雙手連過去的灰塵都抓不住。

前方是一片黑暗，那裏是無垠的道路，伴隨着死亡與痛苦，但菲無法停下步來，就像是生物本能般地前走，追尋着微弱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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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菲說出的是空洞的聲音。

「妳在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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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妳，回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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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追着不存在的身影，逐漸迷失了方向，只能像一個孩子一樣，佇在原地捂起臉大哭。

忽然，從手指隙之間透了明亮的光線。

菲移開了手，一片自然的景象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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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

「妳好！」

眼前出現的一個小男孩，他用着友善的神情向自己打起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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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菲覺得從前的黑暗，被漂染上光明的白。

那短短一瞬間的感覺就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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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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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麼呢？她怎會因為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孩而感到幸福呢？

——「妳好啊。」「嗯，一定！」「菲！」「一起玩吧！」「妳不在我會很寂寞的。」「我希望妳可以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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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後來她知道了。

那是因為男孩很像從前的自己，那個充滿希望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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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不知是誰舉起了代表反抗軍的旗幟，大力往下撥去。「發射！」

一排槍火燃起黃光，直直的打向機殼上，發出激烈的碰撞聲，火花密集地散開。

在一連串的掃射，只見到幾個小型的機械因為內部損毀而停止了運作，但其他卻依然完好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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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反抗軍的士兵臭罵道：「幾乎沒有效果啊！」

因為技術力的落後，反抗軍一直以來都無法跟「天堂」打造的機械軍抗衡，處於絕對的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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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逐漸感到內臟像是被捏作一團，不可言喻的痛楚讓她開始感到呼吸困難，連周邊聽着的聲音都變得同埋在水中一般模糊，準心在眼前左右移離，不受控制。

一片片死亡的畫面印入到腦海中，掀開她內心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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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不能放棄——

她再次動起僵硬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瞄向敵人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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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在完成那些事情之前，我都不能放棄。

「殺啊！」反抗軍舉起旗幟，萬人的叫聲幾乎震起了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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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戰鬥，直到我……

頭殼子上突然照來一點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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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到幸福。

菲屏息，傳來破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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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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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這個，不會太強人所難了嗎？」男孩說。

「不是很難吧，再說，你不是說要幫我到底的嗎？現在是想反口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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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男孩。

「妳，妳看什麼啊？」

「你以前是不是裝的？」

「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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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你最近對我都很不客氣啊，以前的你是不是因為為了討好我才裝着一個天真的男孩？」

「怎麼會呢，哈哈……我，我可是很可愛的啊！」男孩睜開水汪汪的雙眼，想以此洗脫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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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騙人了！」

菲舉起手，男孩意識到危險，眨眼間便逃離開原本的位置。

「你敢跑！」

「不要過來啊——！」男孩以菲不能追上的速度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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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你也只是我幻想的一部分，那麼我稍微任性一點也無所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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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從地上撿起了小石，嘴中細說道：「Ｉ　ｃａｎ　ｄｏ　ｔｈｉｓ　ａｌｌ　ｄａｙ……」

然後她無情的扔向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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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復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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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飛出的手雷，在空中劃成一條拋物線，菲順即蹲下掩起雙耳。

「轟」的一聲後，望去，只能在機械的表面炸出點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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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

還沒反應過來，機械以瞬雷不及掩耳間的速度前進，底下噴射的熱氣吹起了戰場的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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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眼睜睜的看向自己的頭上。

機械正往自己身上快速落下，黑色陰影蓋過了菲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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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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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在泥土上，男孩向前踏了一步，表現出一副害羞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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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妳拿去吧，我可是花了很多時間做的啊。」

菲接過，與小時候一模一樣的玩偶，她都不知道自己上一次露出這麼幸福的笑容是什麼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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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

菲將熊玩偶收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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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謝謝你。」

看着對方滿意的臉容，男孩也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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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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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看到了瘋子的笑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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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哇，唔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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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驗過不可勝的戰爭，卻擺脫不了同樣的結果，早已有人陷入了瘋狂。

「我們是不可能活下去的啦！」

沒有人敢去望那個瘋掉的男人一眼，菲也是同樣，因為她感覺自己只要瞟上一眼，自己也會變得同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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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她也只能在心中默念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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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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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拜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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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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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啦！我知道你可以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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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真是我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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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難堪的抓了抓頭，突然身體一消失，然後又一轉，遙身一變成了黑髮女人的模樣。

男孩——菲的媽媽紅着臉輕咳了一聲，然後用溫柔的臉容對着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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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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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瞪着眼，一副將激動收藏在心中的模樣。

「再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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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啊，菲。」

「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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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

「再一次。」菲的身體在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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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

再一次——

戰場中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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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菲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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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放棄！我一要活下去！

她扣下槍的板機，子彈射出，穿越過槍火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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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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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咻」的穿過了葉林，完美的打中在小動物的身上，菲興高采烈的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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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中了！」

她正打算向身旁的男孩炫耀，腳卻突然踩了個空，一屁股坐地上，裙子下的風光一覽無違，男孩的雙眼就如伸出了外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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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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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從高處墜下，滾落到陡峭的山坡，被樹枝刺過，石頭撞過，直落到一棵大樹幹上才停止。

菲痛苦得吐出胃中的液體，迷糊間瞧見猶如蜘蛛似的機械軍正往自己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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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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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一下子便追上菲，將她撲倒，兩人相擁在一起大笑，在沙上留下層層的腳印——

我可以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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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隨着眾人的行軍，在雨水淋濕過的土地上刻印腳跡，她仰頭一瞧，灰雲散下的雨在臉頰上打起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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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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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從高處落下到水中，彈起水浪。

跳進湖中，冰涼感透徹身體上的每一塊肌膚，聽到水流動在耳膜上的聲響，除此之外，就像什麼都感受不到一樣，宛若在白雲下懸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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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微微睜開雙眸，男孩的模樣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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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了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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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這是我一生最棒的傑作。」男孩抹了一把汗，對着木造的屋子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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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即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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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啪嗒」一聲的倒下，瓦礫打中底下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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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不斷地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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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崩潰的望着辛苦建起的木屋變成一堆爛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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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殘酷的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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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衝在所有人的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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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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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回家。」菲望着終於落成的「家」。

「嗯，我回來了。」

菲進門不小心絆了一下腳，幸好及時被男孩扶着。

「啊，抱歉……」

「妳真的是笨手笨腳。」

「我只是不小心而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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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拉着我的手吧。」男孩說。

菲望了眼，然後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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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我也會拉起你的手。

永遠……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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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我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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