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獸文選粹 - 吧喀喇爾的回音 -2023投稿獸文選粹

廣袤的陰鬱天際，此時隱隱醞釀著一股不詳預兆，籠罩著芭炎那張蒼白森冷的臉龐，憂鬱、寂然和等待。

他一人潛伏在重疊巨岩上的暗處已久，這會吐出一口氣，邊收起微型望遠鏡，邊兩腿一彈，凌空從十公尺高度翻躍落地。

「吧喀喇爾，鬼魔曠野，媽的，這裡終將成為我的葬身之地？也不提示究竟是什麼試煉。」

芭炎喃喃自語，修長指骨撓了撓微微發癢的斜方肌，今天他就得拋棄長年使用的人類皮囊，露出醜惡面貌，說實話他厭惡自己的原貌。但他必須在其中一方做出決斷，到底是成為虛假至極的人類？抑或泯滅人性的野獸？

「長老們不至於真的想殺了我吧？我可是難得一見的混血兒。」

清澈的碧綠瞳孔蕩漾著輕浮與不安，芭炎蹲下拉了拉褲管，幾粒細沙滑入素面紳士男皮鞋裡。

腳下微乎其微地搖晃著，周身飄流著混沌的荒涼天色，交織著光暗的天空變化萬千。

甩了袖口，芭炎瞟了眼手錶。

真想趕快回家……這人跡罕至的鬼地方，和現在居住的首府直線距離就超過八千公里，如果用人的模樣張開翅膀逃走，身上這套精美的格紋西裝就會變得殘破不堪。

況且冰箱裡的牛肋排不能放太久，對了，他還得清洗魚缸。今晚和沙譚申約好的午夜酒會恐怕來不及趕去了，在這之前已經期待好久，但要找什麼藉口才能將莉莉兒塘塞過去呢？

「與其成天找我麻煩，怎麼不想想有什麼工作適合我去做呢？一昧的殺戮到底有什麼意義，淨會幹些愚蠢又落伍的行為，唉，算了，那些傢伙根本聽不懂我在抱怨什麼。」

「芭炎！」

芭炎回頭，一聲唐突的吶喊，正從視野盡頭的地平線傳來。

「快逃──快逃！我們中計了！」

快逃？中什麼計啊！

「前方是魔物棲息地！才不是克利俄斯大鳥的巢穴！」司大叫。

「我們得趕快找到傳輸器返回部落！」緊接著是靈的聲音，低沉的嗓音既宏亮又冷靜。

「那顆傳輸器不是被我們用壞了？」芭炎忍不住煩躁地怒吼。

「只能賭它還能不能用！」

媽的，什麼情況？

寒冷的勁風從眼前襲來，芭炎屈起膝蓋穩住身體，一把紅棕色卷髮飛天狂舞，他張開五指朝地抓住土壤，隨著大地震晃的速度益發強烈，陣陣激起石屑，同時夾雜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喘嚎叫。

一股恐怖駭人的壓迫以猛烈之勢朝他這裡侵襲而來。

兩道電光般的殘影在捲起的滾滾黃沙中急馳，後頭宛如激起的滔天大浪，湧起高樓般的海嘯黑影。

定睛一看，竟是徘徊在荒蕪邊境的死亡魔物，形態各種醜惡。

怎麼就引來這麼一大群？

芭炎扯起嘴角，「哇咧？這下該怎麼辦？」

兩匹散發青色妖煙、體型比狼隻還要壯碩的灰棕色豺狼，疾如雷電，吼聲交錯。

「別擋路，司！」

「你才礙到我了！」

「唉！」芭炎邊發出歎息，邊拔腿狂奔。「吵什麼吵！」

「完蛋了，我不想死在這！」其中一隻豺狼哭號著。「它們很難殺死的！」

「司！你不要忘了守護大少爺！」

兩隻豺狼騰空飛射而來，在芭炎的左右兩側翻騰，瞬間化成人形。

「不能一起走嗎？」

「做好犧牲吧你！」

「一起走吧！」芭炎仰頭嘶喊。

「做好犧牲吧你，司！」

脖頸佈滿黑褐色刺青的棕髮少年，原本還擺著手奮力逃竄，意識到自己身負重任，急急煞住步伐，頓時沙石高揚，他反手抓住沙蓬，另一手往滿是碎石的地面推開自己幾近著地的傾斜身軀。

「你帶著大少爺滾得愈遠愈好，我撐不了多久的！」

司二話不說掉頭朝數量龐雜的魔物衝了上去。

「司！」芭炎發出咆哮，「回來！」

「快走！」靈伸出獠牙大叫。

司以半人半獸之姿，四肢伏地弓起背脊，體毛從變長的臉部骨骼迅速蔓延炸開，拉長的上顎骨裡，眼窩裡正汩汩散發著凝冽的凶狠光芒，張開彎曲的尖銳犬齒，直接撲上一頭噁心黏怪。

「媽的！」要逃跑嗎？

芭炎氣喘吁吁，「這是試煉吧，靈？我如果逃了不就正中他們下懷嗎？」

隨風搖盪著一頭銀灰長髮的美青年，顫了顫直豎的毛茸耳朵，嘴邊掛著掠食者的滲人微笑。

「靈！你笑什麼？」

芭炎感到不對勁，立即撇頭，雖然早就預料到結果，但親眼目睹司慘死，內心不由得揪起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

司不知何時早已被撕成兩截，肋骨暴露，肉體被分食得亂七八糟，臟器被踩得稀碎，頭顱上的毛髮被血液浸透，分辨不出是人是獸的扭曲外貌，眼窩成了兩顆深黑窟窿，嘴巴張得老大，在混亂雜沓的追擊中被踢來踩去。

「如果不是試煉，而是你的死期，你還會繼續像剛才那樣嘻皮笑臉嗎？」

不再逃跑的靈看向逐漸逼近的魔物。

「靈？」芭炎眉頭緊蹙，又猙獰張大雙眼。

「你怎麼還不清醒呢？芭炎，你明明是一頭站在掠食者頂端的野獸，不，怪物，為何這些年非得裝模作樣地假扮成人類，教導我們這些專門嗜血吃人的怪物化成人型，不僅要抹滅自身冷血殘酷的習性，還得模仿人類交際和生活，重點是你剛才展現的是感情對嗎？司的死讓你感到悲傷？」

「我不是怪物。」芭炎緩緩吐出音節。「在我眼裡你也不是。」

「可惜，我不稀罕你怎麼看我，本來我是可以趁機殺死你回去邀功。」

「那就殺了我！」芭炎震怒狂吼，拽住靈的前襟，「現在就殺了我！如你的意！」

靈擰開芭炎的手，露出苦澀的笑靨，「但我早已和司做好犧牲的準備，如果利用你學會的人類感情，讓你振作重回族裡奪回屬於你自己的地位和榮耀，那麼我死而無憾，司也是。」

旋風突然颳起。

芭炎交叉雙手，瞇起眼睛挺住身姿，只見靈大張著多層羽毛的翅膀，吊起的身軀往高空騰起，氣勢雄偉的羽翅一時遮蔽天日，隨即轉化成一頭半鷹半狼的巨獸。

他發出悲傷至極的低吼，「芭炎，吧喀喇爾，戰勝這片鬼魔之境。」

說完訣別的話語，靈扭身往大批魔物飛射過去，如一道電光飛逝，成群魔物被銳爪高速削斬成一團血漿。

「你在說什麼？回來！」

華麗斑紋從芭炎的臉頰上綻開，伸長的四瓣犬齒在狹長嘴裡噴發著肉食性的凶惡氣息。

「啊啊啊啊──混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芭炎歇斯底里的尖叫。

一隻渾身長滿粗壯觸手的龐大魔物猛地將靈狠狠纏裹住。

「靈！」芭炎衝了出去，但止不住清脆撕裂和血肉潑灑聲在耳邊縈繞。

仰首望著飄散的羽翼佔據了整片天空，芭炎的眼窩竄出火光，嘴邊噴吐出數道瀲灩的紅色火舌，轟一聲，比靈更加龐大的翅膀從鎖骨後展開，乾旱地面瞬間碎裂凹陷。

他燃燒，全身色彩豔麗絕美，一張嘴，火束瞬間將前方所有魔物炙燒成焦炭。此刻的他，前肢如足獸，後腿如大型猛禽，眨眼已拍翅在高空迴旋，獵殺漏網之魚，俯身衝下，彎鉤一樣的巨大尖爪就將數顆腦袋精準削去。

被四分五裂的司和靈，破碎地融入吧喀喇爾。

他舌尖溢出聲聲悲愴哀鳴，作為入夜前吧喀喇爾的一道回音。

再也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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